黑暗持续了整整七日。
林默在这漫长而痛苦的黑暗中终于苏醒，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难以想象的境地。
他悬浮在一座由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高耸骨塔顶端，四周是沸腾的血池，血水翻滚，散发出令人窒息的腥味。
九根金光闪闪的链条穿透了他的四肢与躯干，将他的身体固定成一个“大”字形。
胸口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贯穿伤，尽管伤口已经结痂，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有暗金色的火苗从那伤口中窜出，燃烧着他的内脏。
“醒了？”一个熟悉而冰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林默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目光最终落在血池边缘，那里站着一个模糊的金色人影。
他很清楚，那不过是逆的投影，真正的本体恐怕正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消化着幽冥的力量。
林默的声带像是被火烧过，嘶哑而痛苦地吐出几个字：“万魂棺……”
“炸得好。”金色人影轻笑，声音中带着一丝残忍的满足。
“九万张人脸的哀嚎与痛苦，正是那爆炸的代价，而这一切，正好抵消了幽冥九万年的修为。”
血池突然沸腾起来，林默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四周涌动。
低头看去，池底沉浮着无数记忆碎片。
林默看到了幽冥吞噬生魂的恐怖场景，那些生魂在绝望中挣扎，最终被无情地吞噬，化为幽冥力量的一部分。
而在另一些记忆碎片中，林默看到了逆被锁在深渊的画面。
逆的身体被无数锁链束缚，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最令林默心惊的是某个记忆碎片里，初代兵主正将七根金钉打入逆的脊椎……
“好奇我们的恩怨？”逆的投影突然凝实，化为戴金冠的俊美男子。
伸手搅动血池，那些记忆碎片立刻沉入池底，“他困了我十二个纪元。”
林默想挣扎，却发现金链正在抽取他的力量。
每抽取一分，骨塔外就多一片暗金光晕。
整座塔竟是逆用来炼化幽冥残余的器皿！
“别激动，你可是头号功臣。”逆弹指射出一道金焰，林默胸口的痂壳顿时剥落，露出里面蠕动的黑气。
“幽冥临死前给你留了点小礼物。”
话音未落，黑气突然化作缩小版的幽冥头颅，朝逆嘶吼：“你困不住吞噬者！他已经在——”
逆捏碎头颅，转头望向塔外。
林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透过骨窗看到死界天空正在剧变。
三轮黑日融合成一颗巨大的暗金瞳孔，冰冷地俯瞰大地。
“欢迎来到我的时代。”逆的衣袍无风自动，“从今往后，死界万物皆在暗瞳注视之下。”
林默腕间的金链纹身突然发烫。
随着暗金瞳孔的凝视，千颅巷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那些曾效忠幽冥的亡魂，此刻正在被强行烙上逆的印记。
“你想要什么？”林默盯着逆的金瞳，那里面跳动着比幽冥更危险的光芒。
逆没有立即回答。
他抬手召来一团金焰，焰心包裹着半截三棱匕首的残片。
“弑天剑毁了，幽冥死了，你现在......”金焰突然吞没匕首，“就像这堆废铁。”
剧痛骤然袭来。
穿透林默身体的九根金链同时发光，将某种古老能量注入他的骨髓。
林默弓起身体，看到自己皮肤下浮现出暗金色经络，与胸口的兵主符文激烈冲突。
“但我欣赏硬骨头。”逆按住林默额头，“所以给你两个选择——”
塔外突然传来爆炸声。
逆的投影瞬间消散，只余话音在血池回荡：“成为我的代行者，或者变成死界新的太阳。”
血池恢复平静后，老瘸子鬼鬼祟祟地从暗门钻出。
他手持骨杖快速划动，九根金链应声脱落八根，只留最粗的那根仍连着林默心口。
“别出声！”老瘸子往林默嘴里塞了颗腐臭的丸子，“逆大人正在镇压炼魂渊暴动，我们只有半刻钟。”
药丸入腹，林默立刻感到灵魂与肉体的连接变弱。
老瘸子趁机将他拖出血池，掀开池底暗板。
下面竟是中空的塔心，盘旋向下的骨阶上沾满未干的血迹。
“为什么帮我？”林默哑声问。
他每走一步，心口的金链就发出刺耳摩擦声。
老瘸子突然扯开衣襟，胸腔里跳动着半颗金色心脏。
“所有地下势力首领都被逆种了心锁，但他不知道......”心脏表面浮现幽冥的烙印，“我们更早被幽冥下过魂契。”
塔心深处堆满尸体。
林默认出几个千颅巷的势力头目，他们的心脏都被挖出，整齐摆成逆七芒星的形状。
最中央是血屠夫的头颅，怒睁的双眼已被换成两颗黑珍珠。
“幽冥大人早预料到这一天。”老瘸子撬开血屠夫的天灵盖，里面飘出缕黑烟，“吞噬者确实潜入了死界，就藏在......”
心口的金链突然收紧！
林默跪地咳血时，暗门被金光轰碎。
逆的本尊踏空而下，金冠上的宝石正映出炼魂渊里的屠杀景象，不肯臣服的亡魂正在被金焰炼化。
“老东西。”逆轻笑，“你以为我会在乎这点小把戏？”
老瘸子突然将骨杖刺入自己心脏！
黑血喷溅在逆的衣袍上，竟腐蚀出无数张尖叫的人脸。
“幽冥大人万岁！”他嘶吼着化为白骨，但那些黑血却凝成锁链缠住逆的双腿。
林默趁机扑向尸体堆，抓起血屠夫头颅里的黑珍珠按在胸口，竟融化进兵主符文。
逆见状勃然大怒，金焰化作巨掌拍下！
“砰！”
整座骨塔底层炸开。
林默坠入塔基时看到惊人一幕，地下埋着九具黄金骷髅，每具心口都钉着初代兵主的骨刃。
其中一具突然抬手抓住林默，空洞的眼窝燃起暗紫火焰。
“九劫......骨火......”骷髅的颌骨开合，“兵主......传承......”
逆的怒吼从上方传来。
黄金骷髅猛地将林默抛向更深处，那里有口冒着紫焰的骨井。
下坠过程中，林默胸口的兵主符文与紫焰产生共鸣，竟开始自动吸收井中能量。
“原来如此。”林默恍然大悟。
逆将他囚禁在骨塔，根本不是为了疗伤，而是要借兵主血脉激活这些被镇压的黄金骷髅！
紫焰突然被金光撕裂。
逆的本尊降临井底，金冠已经歪斜，显然刚经历恶战。
“你以为初代留下的后手能伤我？”他一把掐住林默喉咙，“十二个纪元前他就——”
话未说完，井壁的黄金骷髅同时自爆！
冲击波将二人掀飞，林默撞进一堆骨简中，最上面那枚刻着：“天道有九噬，其七化逆，其二不知所踪......”
逆突然闷哼跪地。
林默这才发现他后颈插着半截骨刃，伤口正在渗出金血。
“看够了吗？”逆冷笑拔出兵主骨刃，“那就继续我们的话题——”
地面剧烈震动。
某种比炼魂渊更阴冷的气息正在逼近，井壁瞬间爬满冰霜。
逆的表情首次出现凝重：“来得真快。”
“幽冥没说谎。”林默擦掉嘴角金血，“吞噬者真的来了。”
逆突然将骨刃刺入林默胸口！
但不是心脏位置，而是精准挑出那根连接两人的金链。
“听着蝼蚁。”链刃相击迸发的火花中，逆的瞳孔收缩成竖线，“想活命就帮我演场戏。”
金链应声而断。
林默感到某种束缚消失的同时，逆往他手里塞了颗跳动的心脏，那是老瘸子的半颗金心！
“捏碎它，你会暂时获得我的力量。”逆的身影开始虚化，“记住，吞噬者最擅长......”
话音未落，井底空间被整个撕开。
林默看到只覆盖鳞片的巨爪探入，每片鳞上都长着张嘴。
更恐怖的是，那些嘴里都在重复同一句话：“找到你了，叛徒逆。”
千钧一发之际，林默捏碎金心。
暗金烈焰从七窍喷涌而出，在他体表凝成逆的战甲。
巨爪明显迟疑了，鳞片上的嘴纷纷惊叫：“逆？！不可能......”
林默趁机轰出金焰。
这一击毫无技巧，纯粹是能量宣泄，却将巨爪烧得鳞片翻卷。
井外传来痛吼，空间裂缝随即闭合。
“精彩。”逆的传音在耳畔响起，“现在他以为你是我的人间体。”
林默单膝跪地，新生力量正在体内横冲直撞。
最奇异的是胸口的兵主符文，原本暗金色的纹路现在夹杂着紫焰与黑气，形成微妙平衡。
“别高兴太早。”逆的冷笑声渐弱，“吞噬者化身‘噬渊’已经锁定你，而我......要去会会真正的天道了。”
力量如潮水退去。
林默变回重伤状态，但体内多了三种纠缠的能量。
逆的金焰、幽冥死气、初代兵主的紫火。
他挣扎着爬向骨简堆，想找出更多线索，却听到头顶传来坍塌声。
“找到你了，兵主传人。”
来者披着星葬使的斗篷，但掀开兜帽后，露出的却是不断流动的黑色流体面孔。
他左手提着剑星使的头颅，右手握着光星使的脊椎骨鞭。
“自我介绍下。”黑色流体凝聚成俊美人类外形，“我是噬渊，吞噬者大人的第七化身。”
对着林默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来谈笔交易如何？”
林默暗中积蓄力量。
噬渊似乎看穿他的意图，突然将剑星使的头颅抛来。
那头颅在空中突然睁眼：“快逃！他污染了所有星葬......”
话音未落，头颅炸成黑雾。
噬渊的身影出现在林默背后，冰凉的手指抚过他胸口的伤口：“逆给你种了金焰种子，幽冥留下死气诅咒，而初代兵主的骨火正在烧灼你的灵魂。”
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多么美味的矛盾体质。”
林默肘击对方咽喉，却打穿了一团黑雾。
噬渊在十步外重组身形，掌心托着颗跳动的水晶：“吞噬结晶，能暂时平衡你体内三种力量。”
说着将水晶按进地面，“想要吗？”
水晶周围长出黑色藤蔓，开出的花蕊里是微型星葬使的惨叫面容。
林默认出有几个是当初追杀过他的星葬使。
“条件。”林默干脆坐下，装作力竭模样。
噬渊突然撕开自己胸膛，里面蜷缩着个半透明的林默虚影！
“很简单。”他轻戳虚影心口，“下次逆通过金链联系你时，把这个种入能量通道。”
虚影突然抬头，露出与林默一模一样的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吞噬者？”
“聪明。”噬渊竟鼓掌赞叹，“所以这是阳谋。”
他忽然将虚影捏爆，“拒绝的话，我就把初代兵主镇压逆的真相散播给所有死界亡魂。”
林默瞳孔微缩。
噬渊大笑着消散在空气中，只留那颗水晶在原地。
当林默谨慎地触碰它时，水晶表面浮现出画面。
逆正在某个血色空间与无数锁链搏斗，而那些锁链的尽头......赫然是九具初代兵主的尸骸！
“原来如此。”林默握紧水晶。
逆与初代兵主的关系，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
头顶传来翅膀拍打声。
林默抬头，看见只暗金乌鸦落在残垣上，鸟喙叼着半截金链，正是之前被逆斩断的那根。
“该做选择了，蝼蚁。”乌鸦口吐逆的声音，“是当我的代行者，还是......”
林默突然捏碎吞噬结晶！
黑雾爆发的瞬间，他胸口的兵主符文大亮，将三种力量强行糅合成全新的暗紫色能量。
乌鸦惊飞而起，但为时已晚。
林默指尖射出的紫焰精准命中它，逆的监控通道就此切断。
“我选第三条路。”林默对着空气说道。
扒开瓦砾，找出刻有天道秘辛的骨简塞入怀中，然后朝骨井更深处走去。
井底暗流涌动。
林默不知道吞噬结晶是否留有后手，也不确定逆是否真的被蒙蔽。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当三方都以为自己是棋手时，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棋盘掀翻。
暗金瞳孔在天际缓缓眨动。
死界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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