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颅巷的入口悬挂着九百九十九颗风干的头颅，每一颗都在发出不同音调的呻吟。
林默裹紧从尸体上扒来的腐臭斗篷，跟随逃亡的亡魂潮涌入这条死界最混乱的街道。
“新来的活人？”一个长着六只手的剥皮匠突然拦住去路，猩红的舌头舔着剥皮刀，“留下点纪念品......”
林默亮出三棱匕首，剥皮匠的六只手同时捂住脖子后退：“血屠的活儿！晦气！”
转眼钻进人群不见踪影。
千颅巷比想象中宽阔，街道两侧挤满畸形建筑。
有用人骨搭建的赌坊，以灵魂为筹码。
有皮肉缝制的青楼，窗缝里渗出粉色雾气。
最显眼的是中央广场的角斗场，场外挂着今日对阵——活尸对噬魂妖。
“活人！是活人！”
尖叫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默回头，看到三个幽冥卫冲破头颅帘幕，为首的举着那颗人皮灯笼。
灯笼里的心脏疯狂跳动，血雾直指林默所在。
“麻烦。”
林默闪身钻进最近的黑市帐篷。
里面摆满各种诡异商品，装在瓶子里的惨叫、会说话的左手、还在滴血的记忆碎片......
摊主是个漂浮的眼球集合体，见到林默立刻将所有眼珠转向他。
“藏身之处，十个呼吸的价格。”
“用什么付？”
“你的恐惧。”所有眼珠同时眯起，“刚出炉的最美味。”
幽冥卫的脚步声已到帐外。
林默抓起摊上一瓶黑色粉末泼向帐门，同时将三棱匕首抵在眼球集合体中央：“配合一下？”
“弑......弑幽冥刃？！”眼球们剧烈颤抖，“左边第三个罐子！快！”
林默掀开那个冒着绿烟的陶罐，里面是团粘稠的阴影。
他毫不犹豫地跳进去，阴影立刻闭合。
透过半透明的罐壁，看到幽冥卫冲进帐篷。
“活人呢？”
“被......被血屠夫带走了......”眼球集合体撒谎时，几颗眼珠爆裂开来。
幽冥卫愤怒地砸烂半个摊位，最终骂骂咧咧地离开。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阴影才缓缓打开，将林默吐出来。
“你欠我一次。”眼球集合体少了一半眼珠，“去骨匠铺找老瘸子，他能帮你暂时摆脱追踪。”
林默离开黑市时，三轮黑日正好运行到特定角度，在千颅巷投下三重阴影。
所有亡魂突然静止，接着齐刷刷跪地叩拜。
幽冥的投影出现在角斗场上空，那张不断旋转的嘴占据整个天幕。
“交出活人......否则千颅巷......血流成河......”
整个街区死一般寂静。
林默感到无数目光暗中投向自己，亡魂的贪婪几乎凝成实质。
握紧匕首，缓步退向最近的巷道。
“他在那！”一个半尸人突然尖叫。
瞬间，整条街的亡魂都疯狂扑来。
林默踹翻面前的肉摊，滚烫的魂油泼洒而出，暂时阻挡追兵。
趁机冲进巷道，却发现是条死路，尽头蹲着个正在啃食自己手臂的巨汉。
“让路！”林默匕首前指。
巨汉抬起头，露出满嘴螺旋状利齿：“血肉......”
他站起身，竟有三米多高，皮肤上缝着数十张痛苦的人脸。
身后追兵已至。
林默突然将匕首掷向巨汉眉心，趁对方闪避时，踩着墙面腾空跃起，抓住屋檐翻上屋顶。
巨汉怒吼着撞塌半边墙壁，为林默暂时挡住了追兵。
屋顶上也不安全。
几个长着蝙蝠翅膀的夜魔正在啃食一具新鲜尸体，见到林默立刻扑来。
捡起一片碎瓦割开手掌，金血洒落的瞬间，夜魔惊恐退散，兵主之血对死界生物如同毒药。
“骨匠铺......”
按照眼球集合体的指示，林默在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
每经过一个路口，就有新的追兵加入围剿。
会分裂的影鬼、喷吐酸液的食尸犬、甚至还有幽冥圈养的噬魂藤。
当林默终于看到那间挂着骨铃的小屋时，右腿已被噬魂藤撕下一块血肉，金血在身后留下一路痕迹。
“老瘸子！”林默撞开屋门，里面是个正在拼接脊椎的老者。
老者独腿，另一条腿是根会蠕动的骨杖。
“活人？”老瘸子头也不抬，“关门，别让死气跑了。”
林默刚合上门，整间屋子突然翻转，带着他们沉入地下。
追兵的咆哮声迅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地下工坊的敲打声。
这里比地上宽敞十倍，十几个骷髅工匠正在锻造各种骨器。
“幽冥的猎犬鼻子很灵。”老瘸子用骨杖敲了敲林默流血的右腿，“得给你换个味儿。”
说着取出一罐冒着寒气的膏药，直接糊在伤口上。
剧痛让林默眼前发黑，等视线恢复时，发现伤口处覆盖着一层会蠕动的死皮。
“暂时把你伪装成半死人。”老瘸子扔来一套骨甲，“能撑十二个时辰。”
林默穿戴骨甲时，老瘸子突然凑近：“逆大人有什么新指示？”
“你认识逆？”
“整个死界的地下势力，谁不是逆大人的棋子？”老瘸子压低声音，“幽冥最近在炼制万魂棺，据说能彻底掌控死界轮回。”
腕间的金链纹身突然发烫，逆的声音直接在林默脑海响起：“阻止他......万魂棺成......我将永世被镇......”
老瘸子似乎感应到什么，恭敬地退后两步：“骨匠一族随时效劳。”
林默检查装备：“万魂棺在哪？”
“血月升起时，幽冥会亲自押送最后一批生魂去往炼魂渊。”老瘸子指向工坊角落的暗门，“从这出去就是千颅巷深处，找渡亡人，他能带你去炼魂渊。”
暗门后是条向上的阶梯，通向一间停满棺材的义庄。
林默刚踏出半步，就听到外面传来打斗声。
透过门缝，看到广场上正在爆发混战，一队幽冥卫与千颅巷的本土势力杀作一团。
“血屠夫的人？”林默注意到那些本土亡魂都戴着红色臂章，武器上刻着血色符文。
趁乱穿过广场时，一支骨箭突然射来，擦着林默脸颊钉入门板。
转头看到角斗场顶端站着个骷髅弓箭手，眼窝里跳动着幽冥的绿火。
“活人......发现......”
骷髅弓箭手的警报引来更多幽冥卫。
林默撞开义庄后窗，落入一条血溪。
溪水粘稠如浆，里面沉浮着残缺的肢体。
他顺流而下，身后追兵不断。
血溪尽头是个漩涡，水流在此处消失在地下。
岸上站着个披蓑衣的佝偻身影，正用长竿打捞溪中的魂魄。
“渡亡人？”
身影转过身，蓑衣下根本没有身体，只有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黑雾：“船费......一段记忆......”
幽冥卫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林默直接抓住渡亡人的“手腕”：“逆大人派我来。”
黑雾突然凝固，接着剧烈翻滚。
渡亡人跪倒在地：“大人恕罪......这就启程......”
他从血溪中拖出一条白骨小舟，刚好容一人站立。
林默刚跳上去，小舟就顺着漩涡沉入地下暗河。
追兵赶到岸边时，只看到恢复平静的水面。
暗河中的航行诡异而安静。
渡亡人站在船头，长竿不时拨开漂浮的尸骸。
岩壁上长满会发光的真菌，映照出水中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炼魂渊是死界禁地。”渡亡人突然开口，“活人去了，十死无生。”
林默摩挲着三棱匕首：“那就让幽冥也十死无生。”
暗河最终汇入一片漆黑湖泊。
湖心矗立着巨大的环形山渊，那就是炼魂渊。
此刻渊口上方悬浮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正吸收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魂魄流。
更令人心惊的是，渊口边缘站着十二个巨人般的幽冥卫，每个都散发着不弱于星葬使的气息。
“万魂棺......”渡亡人声音颤抖，“只差最后九百生魂......”
林默注意到湖边有条小路通向渊顶：“在这等我。”
“不可能！”渡亡人惊恐道，“幽冥大人亲临，我......”
话未说完，湖面突然沸腾。
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小舟下方，某种庞然大物正从深渊中上浮。
渡亡人尖叫着化作黑雾消散，白骨小舟瞬间解体。
林默奋力游向岸边，身后的湖水隆起成山。
当他狼狈爬上岸时，看到湖水凝聚成一张覆盖半个湖面的巨脸，正是幽冥的水形化身！
湖水组成的巨口开合，“你也配窥视神棺？”
滔天巨浪拍来，林默被冲进岩壁缝隙。
等他从眩晕中恢复，发现自己卡在一条狭窄的天然隧道里。
隧道斜向上方，隐约能听到渊顶传来的诵经声。
岩壁湿滑，林默只能用匕首一点点凿出落脚点向上攀爬。
越接近渊顶，空气越寒冷，呼出的白雾里都带着细小的冰晶。
当终于爬到隧道尽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渊顶平台上，十二幽冥卫围成圆圈。
中央悬浮的万魂棺已经完成九成，棺体上的九万张人脸不断哀嚎。
更可怕的是，幽冥本体正站在棺前，九颅冠冕下的旋转巨口不断吞噬着新送来的生魂。
“还差最后九十九个......”幽冥的声音让空气结霜，“去把千颅巷的赌徒抓来......”
林默躲在阴影中观察。
万魂棺下方刻着逆七芒星阵，每条星线末端都钉着一根金链，与林默腕上的纹身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林默终于明白逆为何如此急切。
万魂棺一旦完成，将彻底镇压逆的本体。
幽冥突然转头看向林默藏身的方向：“嗯？”
千钧一发之际，渊口突然爆发惊天动地的爆炸。
一道血虹从千颅巷方向射来，精准命中一名幽冥卫。
那卫士瞬间融化成一滩血水。
“血屠夫！”幽冥暴怒，“你找死！”
趁乱，林默冲向万魂棺。
刚踏进七芒星阵，十二幽冥卫就同时转头。
最近的那个挥动斩马刀劈来，刀风撕裂地面。
“铛！”
三棱匕首格住斩马刀，竟迸发出刺目火花。
林默被巨力震退数步，虎口开裂。
幽冥卫的第二刀接踵而至，这次他不再硬接，矮身滚到对方胯下，匕首狠狠扎进膝盖关节。
“嗷！”幽冥卫单膝跪地，伤口喷出黑血。
其余卫士已经围拢。
林默突然扯开骨甲，露出腕间金链纹身：“逆大人！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纹身突然脱离手腕，化作实体金链射向万魂棺。
幽冥见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啸，九颅冠冕同时喷出黑光。
金链与黑光在半空相撞，爆发的冲击波将整个平台掀翻！
林默被气浪抛向深渊，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一根突出的金链。
万魂棺剧烈震颤，棺体裂开数道缝隙。
幽冥彻底暴怒，旋转的巨口扩张到极限，竟将最近的三个幽冥卫直接吞噬！
“你们......都该死......”
幽冥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浮现出无数挣扎的面孔。
他每走一步，平台就崩塌一块。
林默拼命攀着金链向上爬，眼看就要够到万魂棺，一根骨矛突然从背后贯穿他的胸膛！
林默咳出金血，看到矛尖上缠绕着幽冥的诅咒黑气。
更糟的是，万魂棺的裂缝正在自行愈合。
“结束了......”幽冥的巨掌当头拍下。
生死关头，林默主动松开金链，任由身体坠向深渊。
下坠途中，他将三棱匕首狠狠掷向万魂棺！
“爆！”
匕首刺入棺体的瞬间，林默引爆了体内所有暗金能量。
这是他吸收冥核碎片后积攒的全部力量，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
“不！！！”幽冥的惨叫与爆炸声同时响起。
万魂棺炸裂成无数碎片，每张人脸都化作怨魂四散。
冲击波震塌了半个炼魂渊，十二幽冥卫有六个直接灰飞烟灭。
林默在坠落中被气浪掀回平台边缘，重伤濒死。
幽冥的情况更糟。
他庞大的身躯爬满裂痕，九颅冠冕碎了七颗。
最致命的是，那些万魂棺的碎片正在反向吞噬他的力量！
“逆......你算计我......”幽冥怒声咆哮。
深渊底部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某种比幽冥更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
林默艰难地爬向平台边缘，看到渊底升起一只由纯粹金光组成的巨手。
那是逆的本体！
巨手抓住残破的幽冥，像捏虫子般将他拖向深渊。
幽冥疯狂挣扎，却无法挣脱。
在被彻底拖下去前，他突然转向林默，九颅冠冕上最后一颗头颅咧嘴一笑：“你以为......赢了吗......吞噬者......已经......”
话音未落，逆的巨手彻底闭合。
幽冥的惨叫在渊底回荡许久才平息。
林默躺在崩塌的平台边缘，胸口的骨矛随着呼吸晃动。
三轮黑日同时熄灭，死界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
在这黑暗中，有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做得不错......”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骨矛，轻轻拔出。
林默最后的意识，是看到逆的金瞳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那目光既像欣赏，又像在打量一件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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