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维雅不了解涅多桉的家庭，但通过弗朗彻和涅多桉的对话，她能猜到大概。
想要让母亲为自己骄傲，想要让母亲没有遗憾地离开，这才是涅多桉选择兰尼尔的原因。
那么拼命地聚集起所有组织，以生命为砝码进行豪赌，把三大学院的学生都搅进了这场战争，这些疯狂的举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这让风险增加了很多，多到让诺尔维雅无法安眠。
兰尼尔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度？为什么所有被牵扯进兰尼尔的人或雌鹰都在“母亲”这一命题上反复地给出不正确的答案？
诺尔维雅看向温暖灯光下的艾琳。
艾琳没有回瑈幽，她安静地写着什么，在她母亲伊莎娜留给她的笔记上。她的灰发披在她的毛绒睡衣上，她血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写下的内容，可爱的脸上是严肃的神情。
诺尔维雅忽然发现，不止是雅琳休在长大。
她知道艾琳有多渴望母亲，渴望到不敢触碰。然而伊莎娜留下来的日记却清清楚楚地告诉艾琳，她不是一个会爱孩子的母亲，艾琳是她的意外，她对艾琳有期许，有要求，但没有明确的、坚定的、可以被当做证据的“我爱你”。
在那个夜晚，艾琳恢复的很快，快到她好像不曾受伤。可她醒得那么早，即使在艾尔利特编织的梦里，她依旧无法欺骗那是她的母亲。她平静地接受了母亲不曾爱过她这个事实，然后继续正常地生活。
现在的艾琳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她能够处理自己的情绪，能够让伤口愈合。这本该是一个令人觉得欣慰的改变，但诺尔维雅仍然觉得难过。
目光是有温度的。
艾琳察觉到了，她抬起头，看到了诺尔维雅在温柔地注视着她。她的鼻子没来由地酸了一下。
好奇怪。
艾琳揉了揉鼻子，弯着眼睛问诺尔维雅怎么了。
“我在想，我们艾琳一定会是一个非常非常伟大的国王。”
诺尔维雅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艾琳觉得诺尔维雅的声音在她的鼻腔和眼睛里浮动，让她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知道诺尔维雅为什么这样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知道如果她很难过，她的队友们会比她更加难过。即使她表现得若无其事，诺尔维雅还是为她伤心。在她感到痛苦时，诺尔维雅会比她更早流泪。
“诺尔维雅，我不难过。”
艾琳放下菲阿娜送给她的雕花金笔，声音轻软。
“诺尔维雅，我不能一直幸运下去的。之前在对抗战的时候，我在外场秩序组当组长，罗兰德最后进入对抗战比赛场地的时候，他说，对抗战一定会胜利结束的，因为人的幸运和不幸是平衡的，不会一直不幸，也不会一直幸运，即使看起来一直都很幸运，那也可能是用了其他东西做了交换……他是幸运女神的后代，他说的不会错的。
诺尔维雅，我一直一直都很幸运。能够在被毒杀后活下来，能够遇到你们，我每天都在想，自己怎么会那么那么幸福。
太幸福了会让我很恐慌，我只能做很多有意义的事，让这些事来证明我是值得这样幸福的。
所以，妈妈不爱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她已经给了我最珍贵的祝福，她让我活了下来，这已经足够了。”
艾琳看着诺尔维雅，她血红的眼眸里含着雾，灰发像一层茧，包裹着她。她笑了起来。
“诺尔维雅，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很想说，妈妈不爱我的话，那我也不要爱妈妈了。但是……我还是爱她。
我越了解她，我就越爱她。她好厉害啊，她那么果决，那么伟大，她的许多政策是我想不出来的，我想，我爱她不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妈妈。
我爱伊莎娜·珂戎，我爱那个冷血强势、把感情当成利益使用的，瑈幽最杰出的政治家。”
艾琳仰起头。她的声音变得很闷，像乌云密布却还没下雨的天空。
“让我难过的不是她不爱我。是我知道如果没有我的存在，她可以走到多高多远。她不会爱我。她不会用她自己来换我，是兽神和当时的局势让她决定留下我，她甚至不会觉得我是她的荣耀，我偷走了她的未来，她本应该厌恶我。
所有让我觉得她可能爱我的话，她对我的期盼，都像是她无可奈何的妥协。我不想要她妥协。我想要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伊莎娜·珂戎。不是我的妈妈，是伊莎娜·珂戎。”
艾琳揉了揉眼睛。困倦让她觉得眼睛痒痒的。
她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扑向诺尔维雅。
“所以——我很理解洛蕾塔，但我也理解木莎老师，我也理解涅多桉。诺尔维雅，我希望她们的计划能够成功，我希望兰尼尔能像菲阿娜的腓比烈一样。”
……
菲阿娜在看这两天她的下属们上报的消息。多数反抗都被她无情地镇压，她和其他大国已经形成了合作关系，腓比烈来到了发展平稳期，走上了正轨。
她的工作对比之前少了很多，她之前找到的那些人才终于可以施展才能，比如说芙凯特。芙凯特和砂琪年龄相近，砂琪去了梅赫迪学院学习，她也问过芙凯特想去哪个学院，但芙凯特非常直接地拒绝了。
“大人，比起读书我还是更想工作。我有阅读障碍，我对于那种学院的记忆非常糟糕，不是因为我觉得麻烦，虽然也有一部分原因。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申请让老师到家里来教我。”
菲阿娜同意了。
芙凯特现在是日啡的管理者。砂琪会在休息日回到日啡和芙凯特一起处理政务。
菲阿娜一直在挑选她的继任者。一个国家的总掌权人需要付出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工作是源源不断的，她和她的队友们相处的时间是有限的。
她已经改变了腓比烈，她夯实了地基，百年之内只要没有大的变动，腓比烈就会一直平稳地发展下去。
她问过砂琪是否想要成为腓比烈的国王。
砂琪犹豫了很久，然后她很坚定地拒绝了。
“我没有那样的能力。菲阿娜大人，我愿意成为您的心腹，您得力的下属，我能为您付出我的一切，但成为国王还是太遥远了。
大人，我有听您的话，我在享受自由，我在梅赫迪交到了朋友，我们约定在二年级的时候组成一个小队一起做任务……大人，成为国王很辛苦，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为一个国家负责，从现在开始学习的话，我要付出很多年的努力，最后结果可能还是不及格。
对不起，菲阿娜大人，我很自私。”
“你知道我会嘉奖你的，是吗？”
菲阿娜蔷薇色的眼眸微动，她看着砂琪，语气平淡。
砂琪快速点着头。
“是的是的！大人，我没有辜负您的期待对不对？我知道您给了我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但是从您身上我看到了，成为国王意味要承担很重的责任。您对我很好很好，您希望我自私，为自己考虑，我现在就这么做了。大人，我很棒是不是？”
砂琪期盼地看向菲阿娜，菲阿娜无奈地笑了一下，颔首承认。
她希望所有腓比烈的女性都能自私起来，为自己争一争她们期待的未来，即使这样的未来里没有腓比烈的影子。
她和阿洛索的战争里少不了杀戮。阿洛索死后，她又终结了其他势力掀起的反抗。腓比烈的男人们笃定他们是国家的支柱，认为菲阿娜不敢杀他们，但菲阿娜没有收手。
缺少的人口可以通过收留其他国家的国民来填补。她向珐兰坎提出交易的时候并不是在单纯地做慈善。
但她还没有同意收留特伦塞丹的雌鹰。珐兰坎的求生意志不强，如果让珐兰坎觉得她可以保护特伦塞丹的雌鹰，那珐兰坎很快就会自杀。
“肯特”对于珐兰坎来说，是枷锁也是解药。珐兰坎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领民，在把那些雌鹰安置妥当之前，她咬着牙拼着命也不敢死。珐兰坎的病症并不致命，但却极其难缠，大多是年轻时留下来的。几次流产和断掉的双臂，珐兰坎能活到现在全靠她在残忍地奴役自己。
“肯特”自己怎么不在被保护的范围里呢？
珐兰坎值得一个更好的结局。
所以在这个月结束前，菲阿娜不会松口。她的确会为珐兰坎兜底，但她不会让珐兰坎知道。她把珐兰坎留在弗特苏养病，瓦乐芮承诺会保护珐兰坎的安全。
“在忙吗？”
敲门声规律地响着，随之而来的是休特的声音。
菲阿娜没抬头，让休特直接推门进来。
“不忙。索萨休息了？我还以为你会去皇宫。”
休特靠在墙上，眉梢眼角都垂着倦怠。
“没休息。索萨说伍尔斯给了他新的项目，他今天没有睡眠时间。我回皇宫就会被他拖着一起工作。”
“这倒是。艾尔利特他们睡了吗？”
“没有。他们都在一楼。”
菲阿娜得到了出乎她意料的答案，她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休特语气加重。
“我记得，除了杜库，我们明天都有课。”
休特点头，肯定了菲阿娜的想法。
菲阿娜有些无言。
“……天快亮了。”
“没办法，大家都情绪不佳。”
的确。
菲阿娜知道诺尔维雅在为兰尼尔的局势担忧，艾尔利特想要帮那个他总在抱怨的“珊娜”，艾琳在处理瑈幽的政务，可能同时还在处理有关伊莎娜·珂戎留下来的信息。蛛姀应该在考虑是否要帮助粟兰和芙洛丽丝。
蛛姀在回来的法阵上说她在特伦塞丹同时见到了苹萝、粟兰和芙洛丽丝。蛛姀对这两鹰一人的态度都很差。她说起她们的时候语气也充满了嘲弄。
“粟兰只会说‘珐兰坎好了吗’这一句话，芙洛丽丝从头到尾都在试探我能不能让她离开兰尼尔，苹萝在兰尼尔的工作都结束了，但她说她还要留在这里，因为我在这里……一群蠢货。”
菲阿娜知道，当蛛姀这么说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思考要怎么解决粟兰和芙洛丽丝的困境了。
菲阿娜思绪回笼，她站起身走向休特。
“你是因为木莎老师去找德灵所以情绪不佳？”
休特摇头。因为困倦，他的表情有些冷淡，但他的红发又热烈的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木莎老师有她自己的判断。她可以为自己负责。我为什么会因为她去找德灵情绪不佳？”
“那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下周我们需要去珊娜家看看。诺尔维雅和杜库说珊娜是非常有趣的长辈，和艾尔利特的性格很像。”
菲阿娜皱起了眉头。
“休特，这件事在回家路上就已经敲定了。诺尔维雅已经列出了给珊娜的礼物清单。你现在提起来是想说什么？
珊娜不对劲吗？”
“不是。”
休特微微昂着头，闭上了眼睛。
“我在想怎么开启这个话题……菲阿娜，之前艾尔利特说我们可以去查他在北边大陆发生了什么。你派人去搜集有关艾尔利特的信息了吗？”
菲阿娜知道休特为什么表现得这么犹豫而谨慎了。她微微摇头。
“没有。”
像调查敌人一样去窥探队友的过去，她还在思考是否要这样做。
“我去查了。菲阿娜，作为雷米亚兹的亲王，我能查到的信息出奇的少。军队拒绝合作，军队之外的君主和领主明显知道艾尔利特，但他们一个字都不说。
我知道你和北边大陆有合作。北边大陆的商人是唯一的突破口。”
“我们确定要这么做吗？”
“确定。”
休特睁开眼睛，眼神清明。
天已经有些亮了。
“菲阿娜，我在北边大陆找到一个商人。他声称他是艾尔利特的卖家。”
菲阿娜避不可避地怔了一下。
她非常厌恶这个词。好像艾尔利特是一个商品一样——她想起艾尔利特在合作赛里对目光的敏感和讨厌。
菲阿娜沉沉开口。
“我知道了。我会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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