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贺景渊？
林池立马翻身下床，匆忙间脚在铁链上踩了一下，硌得生疼，没忍住轻呼出了声。
木门响动，贺景渊站在门口，借着灯光，看清林池没什么事情，才松了口气。
林池缓了会，一阵疼劲儿过去，见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开口问道：“怎么不进来？”
贺景渊瞥了眼她身上的里衣，很快移开目光，“程五说你让我来看夜息香。”
“是。”林池没有穿鞋，光着脚走向门口，铁链在地上拖行，声音略显沉闷，“但是这都半夜了，殿下您确定是来看夜息香的？”
“我……”
贺景渊一句话堵在嗓子里。
他与林池，甚至是程五都知道，让他看夜息香只是个借口，林池只是想见他这个人罢了。
只是，他不敢来见林池。
他对林池的心思不纯，留下人的手段也不光明。
这几天，他总在想，林池住在那塔里，心里该有多么怨恨自己，恨自己阻碍了她与贺景润见面。
或许再早一点，当林池不知何原因，在猎场上选择了要来楚王府的时候，她便已经厌恶上自己了。
时间越久，他想得越多，便越不敢见林池。
这也是为什么，他这几天时常驻足檐下，却不曾上塔。
可林池开了这个要见面的口，他再怎么拖延，依旧改变不了寝食难安的事实，最终只能过来。
他知道时间很晚了，但除了后悔没早点来、希望对方别更生气之外，也说服不了自己再等到明天。
颇有种“早死早超生”的决然。
思量间，林池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殿下怎么都不带个灯？”
外面那么黑，换了是她没有灯，一步都不愿意走。
贺景渊同样穿着就寝的里衣，外面套了件极薄的黑色外套，黑发铺泻而下，有一些从后背上滑过肩膀，落在身前。
“没带。”贺景渊回答道，低垂着视线，没去看林池的脸。
“殿下。”林池又往前踏了一步，足尖抵上贺景渊的鞋子，“您这几天不想我吗？”
什么？
贺景渊都做好了被责怪的准备，冷不防听见这句细品起来似乎含着几分娇嗔意味的询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错愕地抬起头，对上林池染着笑意的眼睛，“不想啊？”
这是她的计策吗？
是想取得自己的信任，然后找机会离开这里吗？
震惊过后，贺景渊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分析林池意图。
半夜出门给贺景润送解药，以及在梦里叫着贺景润的假名，这两件事给贺景渊的打击实在太大，以前那些认为林池在乎喜欢自己的判断，都在几日前被推翻。
他几乎认定，林池就是被人安排进楚王府的。
她满心装的都是贺景润，却又不得不在自己面前做戏。
“可是我想啊。”
林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随着话音落下，林池人也贴了上来。
她微微踮起脚，抬手环住贺景渊僵硬的身体，额头轻抵在他的肩头。
“殿下，您生气归生气，但总得给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吧。”
解释的机会吗？
贺景渊偏过头去，尽量不让自己的下巴碰到林池。
“傅程”那个名字的来源，让林池所有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让他内心所有的不确定都得到了证实，他不觉得还有解释的必要。
解释越多，越像是狡辩。
可还是……想听。
万一呢。
万一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万一林池不喜欢贺景润，万一……林池喜欢自己呢？
“你说。”
“嗯？”林池直起身站好，诧异地看他一眼，“愿意听我解释了？”
她还以为贺景渊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呢，都打算好撒娇耍赖了。
“怎么，解释不出来吗，还没编好？”贺景渊反问道。
林池：“……”
她发现了，贺景渊这人，是带着点坏的，这段时间相处以来，没少用话堵她，偶尔还会表露出些嫌弃。不过嫌弃之后，还是会主动给她绑头发，会愿意吃她做的饭。
“这都几天了，我早就编好了。”林池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我说，你听，愿不愿意相信是你的事情。”
她说得坦然，贺景渊便不太相信她接下来的话会是编造的了。
“殿下您应该查过我的身份了吧，所以您也清楚，盛清欢小姐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的话，我是活不下去的。”
即便原主的父亲只是个小县丞，但原主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享受别人照顾的，她离了家，很容易就被人骗走，被人欺负。
没有盛清欢，早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至于身份调查，即便没有系统的告知，林池也猜到贺景渊会调查了。
贺景渊此人虽然无意于皇位之争，但为人聪慧，手底下更是养了不少人，对于身边的人要查个清楚，容易得很。
既是如此简单，那他必然会安排人调查，总好过让个不明不白的人留在府里。
“救命之恩当然得好生报答。盛小姐她本身就很厉害，我没发现什么能帮助到她本人的地方，所以只能另寻他法。”
贺景渊个子本来就高，还穿着鞋，林池这么够着他的脖子，实在有些费力，便先将手放下了。
察觉到自己脖子上一轻，贺景渊眨了下眼睛，掩去心中的失落。
“我发现盛小姐似乎很喜欢贺景润，于是便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帮帮贺景润，我之前毕竟是盛小姐身边的人，也算是帮盛小姐在贺景润面前刷刷好感了。”
当然，她的目的是刷自己的好感，但在贺景渊面前只能这么说了。
不过说到底，这也不算是假话，自己的行为确实对贺景润愈发喜欢盛清欢有那么些微的帮助。
“在郊外碰到他实属意外，之后在菰城，也是凑巧听说他中了剧毒，我想着他要是这么死了，盛小姐肯定会伤心的，所以就擅自拿了您的药去给他解毒，事后没有向您说明，是我的不对。”
贺景渊没应声，他在乎的可不是那点药。
“前几天半夜送药，说到底也是为了盛小姐。”
回想那晚的事情，连带着感觉都一起回忆了，林池甚至觉得自己的喉咙开始痛了，下意识探出舌尖，舔了下嘴角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伤口。
贺景渊捕捉到她的小动作，刻意回避的场景也重新涌现，冒犯林池的悔恨也浮上心头。
“那个药的效果如何，殿下您也是知道的。”林池倒是没避开不谈，“虽然说你们……我们很多都是一夫多妻的，但谁不希望对方只喜欢自己一个人呢，所以我站在盛小姐的角度，自然也说希望贺景润不要和别人发生关系的。”
“那我知道贺景润中药了，当然得去看看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景渊自然想要认同她，然而因着对林池身心的占有欲，又让他忍不住去抠细节。
“可是你送药过去的时候，离他中药已经过了很久，足够他和别人发生关系了。”
他从暗卫那里得知，与贺景润发生关系的人就是盛清欢，但是林池并不知道这一点。
在林池的视角来看，她即便去了也是来不及的。
这种情况下，她还坚持去，在乎的只能是贺景润本身的安危了。
“说不定呢？”林池倏地笑了，“说不定贺景润的自控力比殿下您好呢？他前期一直在忍，我刚好赶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送了药，不也挺好的吗？”
贺景渊：“……”
这仿佛是在说他自控力很差。
“所以殿下，您应该调查了吧，贺景润和别人发生关系了吗？”林池凑上前问。
“没有。”
按照林池的意思，盛清欢不是别人。
“那我算是帮到盛小姐了。”林池笑笑，“殿下，我对贺景润本人没有任何想法，更别提喜欢了，您不能污蔑我。”
她说得多了，有点口渴，转身走回床边，取了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几口。
贺景渊站在原地，见她喝完水坐下了，都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你还没解释完。”
林池抿抿唇，果然最重要的还是在这里，贺景渊不会绕过去。
可这个要她怎么解释嘛。
“我以前做过一个梦。”林池的手指抓着床沿，低着头没有去看贺景渊。
“梦？”
“是的，梦，记忆非常深刻的梦。在梦里，我认识了一个叫傅程的人，他算是一个将军吧，而我是一个大夫。经过很长一段的时间相处后，我们互相喜欢，所以我们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在贺景渊的脑子里，他自动将傅程与贺景润划上了等号，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却也没有打断林池。
“后来他带队出去做任务了，而我就留在了城里。我们约好了，等他回来后要一起去吃面条，但是我把他丢下了。他回来之后很伤心，但还是继续出任务了，结果受了重伤，然后又……”
许是林池的语气过于悲伤，贺景渊忍不住便向她靠近了些，想要上前去安慰人。
“又为了给我报仇，而杀了另一位将军，最后自杀了。是我害得他落得这个下场，所以我很自责。”
上个世界里，因为世界男主一心一意地喜欢女主，所以傅程没有感受过纪渊那种，表面上不被她选择的痛苦。
她当初还庆幸来着，结果最后傅程却遭遇里更大的打击。
贺景渊能感知到林池的伤心，他站到床榻旁边，犹豫着伸出手，在她的头上很轻地拍了拍。
林池没有哭，她抬手摸摸鼻子，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抬头看贺景渊，“梦的内容就是这样，在那之后，我还会反复梦到一些细节。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所以殿下您说的梦话，大概也是来自于此。”
贺景渊见不得林池难过，却还是忍不住想问：“可是为什么这么巧，他和贺景润是同一个名字？”
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
“谁知道呢，我做梦的时候根本不认识贺景润，你不说的话，我也不晓得他有那么个名字。或许是贺景润也听见了我的梦话，觉得名字好听，就拿去用了。”林池说着开了个玩笑。
“胡说。”贺景渊将手放下。
那假名字他后面又查了，好些年前贺景润就已经在用了。
“是，这个确实是胡说。可是殿下，更巧的是，这个叫傅程的人，和殿下您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疤而已。一开始我并记不清他的长相，那天在猎场，一众皇子里，冥冥之中便有个声音让我选择您。之后的相处中我想起了傅程的长相，心里便对您更加亲近。”
所以并不是觉得自己长得善良啊。
贺景渊忍住了抬手摸疤痕的冲动。
也是，谁会觉得有这么个疤的像好人啊。
“殿下，您说这会不会是我们的前世？”林池问道。
反正任务都已经完成了，如果系统此刻说她违背规则的话，大不了直接脱离世界好了。
当然，她不希望在此时脱离世界，她还是希望能将贺景渊哄好。
“……荒唐。”贺景渊甚至有点想笑，前世今生什么的，不过是话本里编撰的故事罢了。
“那您找得到我曾经与贺景润相识的证据吗？您又解释得了，您当初为何愿意留下我吗？”林池问道。
前者，根据剧情便是没有的，贺景渊自然查不到。
后者，像贺景渊这样身份的人，天生谨慎，怕是心底就很难相信自己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他宁愿在心里承认是因为那句善良，接受自己是慢慢心动的，也好过一眼交付真心。
自然也没法解释。
“我……”
如林池所料，贺景渊确实没有办法解释，可他也相信那前世的说法，着实荒唐。
“殿下，信我吧，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林池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以用我余下的生命向您证明，我只喜欢您，只会留在您的身边。”
贺景渊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他不该轻信林池的，却又不受控制地被她的话蛊惑。
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只喜欢自己一个人。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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