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的老街在夜色中沉寂如墓。Shirley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尘封的空气裹挟着时光的气味扑面而来,竟让她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宁。
是的,安宁。
经历了刚才名利场上的一场交锋,Shirley似乎是逃一般的从酒会现场冲出来,出来之后却发现,天地之大,似乎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回酒店吗?
已经闹成这样了,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再经历一场对垒吗?
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处理,但是现如今,她有点像抽空了空气的气球,实在有点没有精力了。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牵引力,她竟然来到一条人际罕至的、熟悉的小路。
不经意的抬头看,她竟然来到了白芷原来住过的那座小楼,这里是她一切的起点,现如今,这里倒是她最好的去处。
循着记忆推开花园的门,上楼。
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痕。一股混合着旧书页、干花和淡淡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Shirley记忆中最安宁的味道。
房间里很久没有住人的痕迹,外面的墙上,歪歪扭扭的斜挂着招租的信息,上面也是看起来有年头了,有很多风吹雨淋的痕迹,估计甚至很久都没有人来问过租房的事宜了。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中,还有这么一处地方人迹罕至且无人打理过问,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房间里一切应该都是原来有住人时候摆设的样子,只是所有的家具上面都蒙着一层绒布,看来之前有人在走之前整理过了。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即将面对另一个自己的、近乎仪式般的郑重。
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客厅那面被厚重绒布覆盖的落地镜。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扯下绒布。
镜面在幽暗中泛着冷冽的微光。起初,它只忠实地映出她此刻的身影——略显疲惫,眼神却如淬火的寒冰。但渐渐地,镜中的影像开始波动,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她的倒影模糊、扭曲,随后凝聚成一个眼神清澈却带着数据流般空灵感的形象——元宇宙分身“芷芷”。
芷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外的Shirley,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眸里,交织着关切、悲伤,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镜面上。
刹那间,并非具体的画面,而是汹涌的情感洪流直接撞入Shirley的脑海:
——是那个被囚禁在华丽牢笼中的“白芷”的绝望与窒息,指甲抠抓墙壁留下的血痕,日夜不休的精神折磨……
——是与萧歌在雨夜街头彻底错过时,那撕心裂肺却无声的痛楚,和此后漫长岁月里如影随形的遗憾……
——是无数个时空里,她一次次尝试改变命运,又一次次失败,累积如山的疲惫与不甘……
这些来自不同时空“自己”的极致情感,如同无数根尖锐的针,同时刺穿着Shirley的神经。她闷哼一声,扶住镜框才稳住身形。这不是记忆的回放,而是感同身受的共痛。
紧接着,另一种更阴冷的感觉强行插入——是韩安瑞那双如同深渊的眼睛,在无数个时空维度上的凝视;是朱小姐话语里精心编织的、腐蚀意志的毒液;是柳绿那看似完美无瑕的笑容下,冰冷的算计和替代的野心……
“看……”芷芷的意念如同风中丝线,微弱却清晰,“他……在试图缝合所有时空的‘伤口’,用他的规则……覆盖我们的‘存在’……”
Shirley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她明白了韩安瑞真正的恐怖之处。他亦或者背后的蒋思顿朱小姐不仅仅是在目前时空与她博弈,他是在所有可能的维度上,系统性地围剿“白芷”这个意识体,要让她在任何一种人生轨迹中都逃不出崩溃或臣服的结局。
“但……裂缝……还在……”芷芷的影像开始不稳定地闪烁,似乎维持这种跨时空的连接消耗巨大,“那个时空的‘我’白芷……湮灭前……在那个后门程序里……不止留下了数据……”
她的指尖在镜面上划动,一个极其复杂、由光线构成的符号缓缓浮现——那并非任何已知文字,更像一种直接烙印在意识里的坐标印记。
“这是……‘源点’的标记……”芷芷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韩安瑞的系统……根基……有一个最初的……逻辑悖论……他自身‘存在’的漏洞……找到它……”
符号的光芒印入Shirley的瞳孔,深深镌刻在她的意识深处。与此同时,一段破碎的、来自某个时空最黑暗时刻的记忆碎片,也随之涌入:那是韩安瑞在一次无意中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当时被困的白芷并未完全理解,此刻却与这个符号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我……撑不住了……”芷芷的影像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迅速淡去,“小心……镜像……也有……陷阱……”
话音未落,镜面猛地一震,恢复如常,只映出Shirley苍白而震惊的脸。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幻觉,但脑海中那个清晰的符号和那段被重新解读的记忆,以及浑身虚脱般的疲惫感,都证明着发生的真实。
这时候,她发现有种细密的声响在敲击的窗棱,于是不由得走到窗边,桌子上的绒布扯下,她拧亮了书桌上那盏暖黄色的旧台灯。光线铺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桌角那个精巧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彩斑斓的、手工折叠的幸运星。
那只盛放着五彩纸星星的玻璃瓶,在昏昧的光线里,兀自散发着微弱而执拗的暖光,像一颗被困在方寸之间的、跳动的心脏。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壁。里面的小星星挤挤攘攘的,一种遥远的记忆涌入脑海,她知道,这每一颗星星后面,都有写的一句话,不过她并不想打开看,只是安静的摩梭着,任由回忆如潮水般肆掠。
窗户外还是有细细密密的啪啪的响声,信息海啸一般涌来,她感觉此刻需要一些新鲜的空气。
窗外下雪了。
准确的说是风中夹杂着一些雪籽,有些时候打到脸上,还真有些麻麻的痒、绵密的疼,不过随风飘来一丝丝清新,Shirley闭上眼睛有点贪婪的呼吸着。
然后,她的呼吸,连同时间,一起凝固了。
是他。
一定是他。
他长身玉立的身型,并不多见。
再加上头习惯性的偏向一边的动作,眉梢眼角暗藏的那种在无人之处才会流露出的忧郁,与她记忆中闪电一般的开始融合。
这人斜倚在黑色轿车的车门上,穿着深色的长款外套,领子竖起,遮住了大半张脸,身影几乎要与这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
路灯将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孤寂的光晕,纷扬的雪籽落满他的发梢、肩头,他却毫无知觉,像一尊被遗忘在世界尽头的、俊美而残破的神只。
似乎正在休息,他的头微微后仰靠着车窗,但Shirley凭借过人的洞察力,几乎能肯定,那人的视线,正穿透纷飞的雪子,精准地落在她这扇亮着灯的窗户上。
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解释的牵引力,让她几乎是本能地——抓起门边挂着的毛绒绒的冬日家居服,顺手带上唯一的、略显陈旧的伞,如同握住一片虚无的铠甲,轻轻的走入雪中,脚步轻得如同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
细密而坚硬的雪子噼啪地砸在车前窗和引擎盖上,像是无数冰冷的指节在敲打。
萧歌仰着头,闭着眼,任由这冰冷的刺痛感洗刷刚才宴会上沾染的疲惫和压抑。
宴席间,那几位业内“大佬”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萧歌啊,最近风向紧,有些‘朋友’,尤其是背景复杂的,该保持距离就得保持距离……我们都是为你好。”
他知道他们暗指谁。
柳绿也经常絮絮叨叨的在他耳边说着,不要理外边的人,那些警告如同冰冷的程序代码在他脑中回响:“萧歌!清醒点!你的善良必须带着锋芒!每一个靠近的圈外人,都可能是想把你拉下神坛的秃鹫!你的秘密,你的软肋,绝不能暴露!”
这让他心烦意乱,这意味着自己似乎被锁进了一所声色犬马光怪陆离构建的黄金囚笼。
“戏比天大!”某导演浑厚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响着。
“路边的野花千万不要采!我们的圈子里才是最纯净的!”柳绿尖利的呼啸在耳边穿梭。
车不知不觉就开到了这栋城西的人际罕至老旧小楼下。这里对他而言,说不上为什么,只是每次感到窒息时,总会莫名其妙地独自开车来,停一停,好像这片空气能让他喘口气。
也可能是几年前第一次无意识的开车到这里时,这座小楼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或许是和小时候经常玩的地方有莫名的相似?他说不上来,而且这里人少安静,所以几乎每次心烦意乱的时候,他都会甩开众人,不带助理和保镖,独自开车来到这里,静静的呆上一会儿。
然而今晚,那扇本该一直黑暗的窗户,竟破天荒地透出了温暖的灯光。
这一抹光,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疲惫的神经。不是警惕,首先涌上的是一种被侵入领地的愕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类似“宝物被他人占据”的失落感。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目光锐利地不时盯住那扇窗。
过了良久,感觉窗里好像没什么动静,于是微仰着头靠在车旁闭目养神的休息。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轻微的、踩在薄雪上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头上暗了暗,雪籽好像停住了。
“谁!”他猛然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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