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等外卖小哥进去后，又按下了关门键。
厚重的铁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合上。
他这才转过身，面对着暴怒的史丽君，不卑不亢的说道：“两位领导，这是市组织部刚刚下发的新规定。所有市管在任干部，想要进入本小区，必须提前向市组织部提交申请并获得批准。有预约之后，还需要在这里进行详细登记，才能进入。”
此话一出，史丽君和任亮当场就愣住了。
市组织部的新规定？
专门针对在任干部？
任亮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拉着还想继续理论的史丽君，坐回了车里。
“组织部搞什么幺蛾子？！”史丽君坐在车里，依旧怒气难平，她死死的盯着小区门口那个如同门神般的保安。
“史书记，别生气了。”任亮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市里……恐怕是出大事了。”
他看着史丽君，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哪是什么新规定，这分明，是要把这群退了休的老干部，和市里所有在任的干部，彻底的……隔离开来！”
车厢内，气氛压抑。
“给方老打个电话，”史丽君的声音冰冷，她盯着那个铁门紧闭的小区，眼中闪烁着不甘，“看能不能……把他约出来。”
任亮闻言，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方进的电话：“只能如此了。”
电话接通后，任亮简单说明了情况。
挂断电话，两人便在车里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方进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区门口。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太极服，手里牵着一条毛发油亮的泰迪犬，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晨练老人。
他走到岗亭前，和那个铁面无私的保安低声交谈了几句，保安这才点了点头。
方进牵着狗，不紧不慢的穿过马路，来到任亮的车旁，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车窗。
任亮赶忙摇下车窗，刚要开口说话。
“我先去遛狗。”方进却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语气平淡的丢下一句，“十五分钟后，街对面的老茶馆见。”
说完，他便牵着狗，头也不回的顺着人行道溜达去了。
史丽君坐在后座，全程连一句话都没搭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但事已至此，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老茶馆二楼的隔间里，史丽君和任亮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方进才姗姗来迟。他一进来，就熟络的和店老板打了个招呼，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三人落座，茶香袅袅。
“方老，”史丽君率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委屈，“市里开会，我寻思着趁这个空档，过来看看您老人家。没想到啊，到了小区门口，还吃了个闭门羹。方老，市里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对你们这些退休老同志，突然这么‘重视’起来了？”
方进端起茶杯，透过二楼那扇雕花的木窗，瞥了一眼街对面的小区，淡淡的说道：“史书记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嘛，你们俩，来的可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任亮瞪大了眼睛，“方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哦？你们不知道？”方进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这一问，直接把史丽君和任亮给问住了。
他们要是知道，又何必吃这个闭门羹，受这份屈辱？
眼看两人面露尴尬，方进冷哼一声：“你们不知道，倒也情有可原。市纪委还在查，消息封锁得很严密，市里知道内情的人，也不多。”
“我们……倒是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史丽君立刻接口道，她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露怯。
这是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她今天来，是寻求合作，不是来摇尾乞怜的。
双方必须处在平等的位置上，要是被方进看出他们在市里毫无根基，那接下来的谈判，必然会落入下风。
方进举起茶杯，斜睨了史丽君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哦？那你听到的风声，恐怕……也只是些皮毛吧？”
他轻轻吹了吹漂浮在茶水上的茶叶，然后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声音不大，却让史丽君和任亮的心都跟着一颤。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王德海，还有市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常青山，都被留置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炸弹，在两人脑中炸响。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个消息被证实的那一刻，他们还是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还有，”方进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长远县的县委书记郭学法，和东阳县的县委书记贠茂才，也一起进去了。”
史丽君彻底愣住了，她强作镇定的说道：“这两位县委书记的事情，我倒是……多多少少听说了一点。难道……也和市里这次的风波有关？”
任亮立刻接过了话茬，他知道方进和市长赵继来的关系，此刻正是表现关切的最好时机：“王副市长都被留置了，那……赵市长他，应该没受到什么影响吧？”
“继来没事。”方进长叹一声，“但是那几个人，基本上是板上钉钉，出不来了。”
“难道是……王书记？”史丽君下意识的说道。在她看来，新来的市委书记王中礼，为了稳固的位，打压一批人，扶持一批人，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
可她想不通，王中礼打压异己可以理解，但组织部可是书记的“钱袋子”和“人事部”，常青山怎么也会被处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权力斗争了，这背后，必然是来自更高层，来自省里的雷霆手段！
方进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语气里透着一丝难以掩盖的鄙夷：“是从省里传导下来的压力，王中礼，只不过是个干活的罢了。”
他补充道：“不仅是这四个人，市里那群退了休的老家伙，但凡跟这件事沾上一点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史丽君和任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他们瞬间明白了整个事件的脉络：长远县的郭学法和东阳县的贠茂才，这两个人借着“强市计划”的东风，从县里大搞项目，疯狂敛财，然后将利益源源不断的输送给市里的王德海和常青山，而市里那群退休的老家伙，则充当了其中的“白手套”和缓冲垫。
这是一个盘根错节、运行了多年的腐败网络。
王中礼才来了两个月，如果没有省里的尚方宝剑，绝不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一刻，两人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那个保安会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
因为在保安眼里，他们这种举手投足都带着官气的人，正是市组织部严令禁止接触的“危险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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