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艾草和她的同伴们踏着凝着晨露的草叶，悄然离开了部族。
艾草和蚩尤领头。艾草背着困倦的姬族小男孩，蚩尤戴着她的银冠。她们腰上挂着被好好收在刀鞘中的刀。
她们身后，是脚步无声的女人们，更后面是那只黑白配色的，沉默的熊。
她们穿过草原和树林。
在进入那片果林前，姜族的女人先前去探查了下地形。她们确实按照姬族小男孩的地图找到了路，再确认过路上没有陷阱，这才回来说了情况。
姬族的小男孩在艾草背上醒来。他揉了揉眼睛，小声问：“艾，我们现在在哪里？”
艾草拍了拍他的头顶。他柔顺地往艾草的背上再缩了缩，边上的女人们便心照不宣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小男孩将自己的脸埋在艾草的背上。他有点害羞和困倦，像只小兽一样寻找姜艾的庇护。
艾草说：“快到了，你再睡一会。”
小男孩便轻轻地发出了声柔软的鼻音。
蚩尤指挥熊爬果树未果，便干脆自己爬上树看了眼安静的姬族部落。清晨时的姬族部落实在太安静了，仿佛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蚩尤便三两下从树上滑下来，低声问：“我们就这么杀进去？”
她做了个刀劈的手势。
艾草摇头。她说：“我们是因为母神的旨意，才来到这里的。”她说话的声音愈轻，语气愈严厉，“所以我们也要按照母神的旨意来对待她们。”
蚩尤不耐烦地伸了个懒腰，问：“不杀进去，那怎么进去？”
艾草轻轻颠了颠背上的男孩。
她说：“我们就这么走进去。”
女人们都没什么异议。毕竟不管她们是直接走进姬族的领地，还是提着刀杀进去，这件事的发展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们富有力量，一刀就能砍翻两个男人。女人们也不认为她们会输——如果她们连姬族的男人都打不过，是要羞愧地跑去母神面前祷告的。
于是她们从这条果园中的小路，安静地走进了姬族的领地。姬族的女人少，也没几个在领地中警戒的人。她们都站到了姬族族长的族屋前了，还没有被人发现。
蚩尤三两步跨到门前，伸手捶这扇破旧的木门。
木门在她的拳头下发出牙酸的咯吱声。
门内传来了细碎的，兽皮和羽毛摩擦的声响。过了几息，一个男人拉开门，沉着脸问：“怎么了？”
凡看男人，都是先看脸的。
这男人的脸与姬姓的小男孩有几分相像，眉眼都温温和和的，带着尚未褪去的男人气。
再看他的穿着。
他身上重叠套了三四层衣服。内侧的衣服尚未抚平皱褶，颇不规整地皱着，将外层的衣服都顶起了些。他腰间挂了许多色彩不同，长短也不同的羽毛，看着既不漂亮，也不威严。
女人们便知道这是姬族的男族长。
也只有不曾见过好东西的男人，才会将那些不够漂亮的羽毛也挂在身上了。
她们也听说过，姬族的上一任族长还是女人，所以这接过族长位置，刚刚品尝到权力味道的男人，自然什么都不挑。
蚩尤仍要问一句：“你是姬族的族长？”
男人抬起下巴——他比蚩尤矮了许多，但仍倨傲地仰视蚩尤。他那双如弯月的眉眼中满是不悦：“你是谁？”
蚩尤笑了声。她往边上走了步。
男人的面前有了空缺，艾草便自然地向前迈一步，动作轻柔地将背上的小男孩放了下来。
小男孩在路上受了冷，脸蛋被冻得通红。
他茫然地睁开了满是水雾的眼睛，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问：“艾……？”
艾草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他的头发很软，是营养不良的那种软。
艾草说：“我们要用他换一张兔子皮。”
姬族的男族长竖起了眉。他将自己的下巴抬得更高，高到小男孩只能看见他的鼻孔。
他看着小男孩的脸几秒，从他陈旧的记忆里找出了这个孩子；他再想了想族内仓库里的皮毛余量，说：“不换。”
姬族的仓库里……已经连一张兔子皮都没有了。但他不会在姜族面前露怯，所以只用生硬的话语顶了回去。
“那就换当时的那个姜族小男孩。”艾草说。她把茫然的小男孩往前推了推。
在她身边的女人们发出嘲弄的轻笑。
小男孩茫然地看看她，再看看他的舅舅。
他小声问：“艾……？”
姬族的男族长皱起了眉。他仍在试图维护自己族长的地位，但他面前的女人们丝毫不买账。
天色渐渐亮了。
姬族的女人们懒懒地走出了各自的房子。她们中的一些看见了姜艾一行女人，便懒洋洋地挪过来，和她们说些狩猎和食物的闲话。
姜族和姬族两族往上数几代，也有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女人。两族女人的私交也不错，偶尔在祭祀母神期间，会私下交换些猎物。
原因也简单，姬族的现任族长……实在只是一个吉祥物。
而且还是没用的男人。
姬族的女人们私下早不知道被姜族的女人们嘲笑了多少次。好在她们都是女人，就算彼此嘲笑，母神的血脉也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对姬族的女人们而言，女人这一身份，要比姬族族人的身份更加重要。
因此她们看见姜族的女人们带着小男孩来逼迫族长，也只过来围着看热闹。
姬族男族长的脸色愈发阴沉。他说：“……那个小男孩也不会给你们。”
他刚才观察了一番面前的，曾经被他灌输了许多男人知识的小男孩。他已经确定，就算他再度教导小男孩那些知识，这小孩也不会成长为他希望的模样。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继续塑造那个交换来的，姜族的小男孩。
虽然他才饿了那小男孩三天，但他硬气得很，还是不肯去做些男人要干的活，非要捏那些针线……
想到这里，姬族男族长的语气也不善了起来。
他怒视着过来围观的姬族女人们，大幅度地挥动手臂：“你们快点把她们带走！”
他也不敢说什么“赶走”。
他没办法像和姬族的女人们相处那样对待姜族的女人们。
而且，他完全没有想过，姬族的女人们不过是在陪他玩过家家。
他确实是姬族的族长，但为何在他的治下，姬族的女人越来越少？
剩下的女人们，不过是为了看他的笑话，或是与姜族有些联系，再或是念旧罢了。有对未来目标的女人们，早就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跑了。
所以听到他说这话，姬族的女人们毫不犹豫地大声笑了起来。
男族长用力瞪她们。
女人们笑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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