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芫芃眼珠缓缓转动，睁开眼时，脑中一片混沌，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王后娘娘，你醒啦，可有什么不妥的？”入眼的是杜鹃满脸的担心的神情。
她半靠在床背上，手扶了抚额，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这是怎么了？”
白鹭捧着茶上前，“王后娘娘，你都累到晕倒了。”语气既是嗔怪又是不忍。
“君主，君主呢？”戚芫芃说着下床，被杜鹃白鹭两人同时拦阻，把她扶回床。
“王后娘娘，你就安心歇着吧，君主那边有人守着呢。”白鹭压着戚芫芃的手臂，不让她乱动。
“对对对，王后娘娘，你就听白鹭说吧，现在君主情况也算稳定，你身子休息好了才能继续照顾君主。”杜鹃把身子横在戚芫芃面前，不让她下床。
“好好好，我不懂，听你们的，总可以了吧？”戚芫芃双手一摊，苦笑道。
月色如水，冷冷光华为万物镀上一层银白的光辉，让人看不真切，似幻而真。
完颜翊飞从延英殿出来，看到王兄这般模样，心中不甚滋味，在他心中，王兄是天下第一强者，早已以王兄马首是瞻，有王兄在，他才可以这么肆意生活。
可看见自己最敬爱的王兄浑身瘫软，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时，那种震惊与悲伤交缠而生，让他鼻子不由地发酸。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表情少见的变得沉重而忧伤。阴霾笼罩在他的心房，让他神思恍惚，漫无目的在宫里四处游荡。
直到发现一女子站在树下，她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忧伤，失神地凝望着远方。
身着一袭素雅的长裙，蓝色如夜空中的星辰，轻轻地拂过她修长的身姿，裙摆随着晚风轻轻飘动，与树影相互交错，微微摇曳，显得她的身姿更加柔弱而凄凉，犹似随风而飘荡的花瓣，无所依无所靠，让人心生怜爱。
他缓慢地，轻轻地靠近，不敢惊动，俨如偶尔得见林中仙子，一个不慎就把仙子惊走。
只见女子手指轻抚着树干上的细纹，不知在寻找什么。
微风吹过，轻轻掠过她的长发，舞动着她的思绪。她的眼睛透出一丝迷茫，仿佛迷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突然，她抬起头，她娇俏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苍白与柔美，宛如一幅失色的画作。
“嫂嫂。”男子轻唤了一声，看着女子这般失魂的模样，不由得心痛不已。
女子如梦初醒，迷茫的眸光投向眼前之人，樱唇微启，“睿王。”
完颜翊飞勾起了一抹苦笑，“嫂嫂，其实......你可跟王兄一样唤我七弟，或者......翊飞。”
说这话时，眼眸不由得偷瞄了女子几眼，心跳有些紊乱。
戚芫芃倒不在意这些，重新轻言了一句，“七弟，为何这个时辰还在此处。”
“我......刚刚去看了王兄。”完颜翊飞扯了扯嘴角。
戚芫芃晚膳过后也想去延英殿，却被杜鹃白鹭二人按下，要她好好休息，她心头实在堵得慌，甚至喘不上一口气，最后只能说自己在御花园走走散心，她们两人跟她到了此处，才肯罢休。
她有些心不在焉，手指兀自轻轻碰触到树皮上的伤痕，她的心猛地一颤，纤纤玉指微微颤抖，一丝痛楚在她眸底浮现，一股悲伤的回忆涌上心头，回忆中触摸到了那段残忍的往事。
是自己，是自己害了他！上一世，这一世，生生世世，难道就不能打破这宿命，
她自责，她内疚，她恨自己无用！
她的乌玉般的杏眼闪烁着湿润的光泽，泪花不停在眼眶中打转，一眨眼便濡湿了大片眼睫，无法控制的泪水一滴接一滴的滴落，双唇微微抿紧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只闻偶尔溢出几声啜泣。
看着女子那肩膀微微发颤，娇柔无助的模样，仿佛一朵狂风中摇晃的娇花，不由得让人心生保护的欲望。
他看着她的泪水滑落，心如刀割。他想伸出手去擦拭她的泪水，却又不敢触碰，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修长的五指抽动了一下，纠结的情感在他的眼神中流转，眸底变得深邃，有意味不明的火光在跳跃。
在他表面的镇定下，内心依然在翻腾，用力咬着下唇，隐忍体内莫名腾起的情愫，不着痕迹地把手放下，最终化为故作轻快话语，“嫂嫂，别难过了。王兄会好起来的。”
她嗯了一声，抽出手帕拭了一下那朦胧如雾的泪眼。
“娘娘，该回去了。”旋即传来杜鹃的声音，她胡乱地把手帕往袖子一塞，欠一欠身道：“七弟，我先回去，不然那两个丫头又要念叨。”
完颜翊飞施了一个礼，“嫂嫂慢走，好生歇息。”
待女子走得完全消失不见，他才转身，正要离去之际，余光瞥见地下有一物件，他几步靠近，弯身拾起，直勾勾看着手中的物件，低垂的眼眸中闪着朦胧莫测的光芒，面容氤氲在浓郁的夜色中，瞧不清神色。
戚芫芃再睁眼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这几日实在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在紧绷着，一刻都没有放松，如今真的放松下来，疲惫感顿时汹涌而来。
她记挂着完颜煦的伤势，匆匆梳洗了一下，吃了早膳就要往延英殿赶。
哪知刚要出去，就看到乌苏嬷嬷已经到了凤和殿大殿，戚芫芃楞了一下，狐疑道：“嬷嬷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莫不是太后她......?”
听说徒单太后晕倒了，她也没来得及去关心慰问，心下有些惭愧。
乌苏嬷嬷神色有些古怪，看了戚芫芃一眼，仍旧恭敬道：“回王后娘娘，太后无事，太后请王后去万寿殿一趟。”
戚芫芃黛眉蹙了蹙，看见乌苏嬷嬷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更是疑窦丛生，当下只能应下；“好，本宫这就去。”
乌苏嬷嬷忽而靠近几分，压低声音道：“王后，等下无论发生何事，定要先稳住，莫要动怒冲动。”
说完又无事一般在前面带路。
一句没头无尾的话听得戚芫芃是二张摸不着头脑。
一进万寿殿，就被里面怪异的气氛压得心尖一阵发慌。
见她进来了，徒单太后向她招了招手，尽管眉心淡淡有些忧愁，依旧和颜悦色地道：“王后来了，这几日辛苦你了。”
戚芫芃徐步走进，轻扫了一眼，发现殿中跪着一名女子，纤细的肩膀一抽一抽，看不清她的模样，脑袋埋在到胸前，似乎在抽泣。
当抬首时，石默金竟然也在徒单太后身侧，看到戚芫芃投来的目光，石默金双眼有些闪躲，立马垂着脑袋。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圣安。”戚芫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快坐吧，上茶。”徒单太后看了戚芫芃一眼，温声道：“君主如今虽说已经无性命之忧，可箭疮本就难痊愈，加之毒更是难上加难，必须静养一段时日，这往后的日子，要辛苦你了，王后。”
戚芫芃低眉颔首，“母后，这些都是儿臣应当做得。”
心中暗忖，这话来得好生奇怪，再看乌苏嬷嬷和石默金的反应，更是让人一头雾水。
忽地，一声叹息从主位之人的口中发出，见戚芫芃望向自己，缓声道：“王后，有一事，需你知晓，”随即把目光转向石默金道：“你来说吧。”
语气竟带着丝生冷。
“遵命，老祖宗。”石默金颇有些顶着头皮上的姿态，眼珠子瞄了有些茫色的戚芫芃，有些维诺道：“王后娘娘，听老奴说完后，切莫动怒，仔细身子。”
见戚芫芃微微点了头，他才继续说道：“今日五更天，老奴带着莘菊进延英殿，进殿后......看见......看见......”
跪在地上的女子似乎发出一声轻呜。
“进殿后怎么了？”戚芫芃一双黑瞳透出丝丝疑惑。
石默金迟疑了片刻，说道：“......进殿后看见君主与莘蔷睡在同一床榻之上......”
戚芫芃圆瞪着一双明眸，她下垂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攥紧拳头，甚至指甲刺紧肉中也浑然不知疼。喉咙紧绷着，原本红润的嘴唇泛白，微微抖动，仿佛想要挣扎着发出声音，却是无力的沉默。
“王后娘娘息怒啊，在老奴的眼皮子地下发生这等事，实在该死！请娘娘降罪！”说罢，石默金扑通一下跪倒在戚芫芃面前。
眼瞧着戚芫芃面色难看得很，徒单太后冷眉倒竖，怒斥道：“你自己还不事情从实招来！”
莘蔷身躯一震，着急忙慌地磕了三个响头，抽抽噎噎道：“王后娘娘恕罪，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戚芫芃强敛住神思，微眯了眯秋瞳剪水般的双眸，睥睨着跪着的女子。
她的眼睛红红的，泪水像断不了的线一样，她啜泣着，边哭边说：“昨晚，是我当值照顾君主，前半夜君主睡得好好的，但是后本业君主突然发起热，浑身烫得吓人，口中一直喊着热啊，热啊，还说身子好痒，开始挠自己身上的伤口，甚至把......把自己寝衣脱了，奴婢只能用冰水沾湿手帕帮君主擦身。”
“......后来擦过身，君主似乎感觉好些，气息也平稳了许多，蓦然，君主又打起了冷颤，不停说好冷好冷，身子从滚烫变得冰冷，奴婢要把他穿回寝衣，君主却......却......”
戚芫芃面色越来越阴沉，一言不发，徒单太后倒是厉声道：“继续说！”
莘蔷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声如蚊呐道：“......君主却一手环住奴婢的腰间，将奴婢向前一带,抱住了奴婢，还扯开了奴婢的衣衫，把手伸进了......伸进了奴婢的肚兜里，说那里面......里面最暖和......”说着说着，脸还泛起了红晕，看她那姿态竟带着回味的意思。
话音刚落，一个茶盏破空而出，从天而降，精准无误地砸到莘蔷的脑袋上，一声清脆茶杯破碎的声音在顿时屋内回荡，碎片四散飞溅，茶水洒落在地。
茶水溅湿了莘蔷一头秀发，额前的几缕湿漉漉发丝贴眉前，末梢还滴滴答答的下着水珠，茶水顺着脖颈流进了衣襟。
倏地，一条鲜艳血色的红痕，从额角慢慢蜿蜒沿到下颌。
只见戚芫芃气得面色发紫，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着的开水，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怒气，一直流到手指，刚刚掷出茶盏的指尖还在不停抽动。
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莘蔷，简直要噬人一般。
这个莘蔷竟然在这个时候借机与完颜煦有了肌肤之亲！其心可诛！
那日，她送来掺了盐巴的茶水，已经初见端倪，本以为只是不满自己是琮朝来的公主坐上了王后之位，毕竟那时，宫中对她不满的人多如天上繁星。
没想到，莘蔷在那时就已经动了歪心思。
莘蔷缓缓抬手摸了摸下颌，看见一手的血迹，姣好的面容失去了血色，吓得瘫软在地。
众人也被这突发的场面惊了张口结舌，没想到戚芫芃毫不掩饰自己的盛怒。
主位上的徒单太后，眉心一皱，神情有些不自然。
莘蔷狼狈地跪在那里，头发，衣裳全是水迹，惨白如雪的脸上还挂着几绺血痕，形成了一幅凌乱不堪的画面
待她回过神来，匆忙地爬下戚芫芃脚下，哭嚎哀求，“王后娘娘，奴婢想过推开君主，可他一直在喊冷，奴婢越挣扎他就抱得越紧，奴婢怕再挣扎会弄到君主身上刚要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只能......只能让君主抱着奴婢取暖，直到石默总管他们进来......王后娘娘，奴婢发誓，君主什么都没做......求王后饶了奴婢，求王后饶了奴婢！奴婢以后都不敢了！”
还想有以后？哼，完颜煦做没做什么，还需要你发什么誓，戚芫芃不齿地哼笑了一声。
说了这么多，话语一遍又一遍，不就是强调自己被完颜煦抱着睡了一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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