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了撑眼皮，愣了一瞬，打量了面前这高大健硕的男子一番，除了眼眸的颜色是一致的，但无法与多年的小男孩形象重叠在一起，毕竟小男孩看起来是这么瘦小。
“你就是那个...但那男孩是黑发的呀，而且汉话也说得极好，我当时以为你也是琮朝人。”她试探地问道。
戚芫芃从小就是假小子，神经大条，打架捣蛋都是家常便饭，那时拔刀相助，压根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到当时的男孩惦念至今。
“我的母亲本就是琮朝人，自小就教我汉话，至于头发，先王当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使用了墨旱莲的汁水帮我染了头发，可保几天黑发。”语气间淡淡有些苦涩。
“为什么不早说呢。”戚芫芃唏嘘地道了一句。
完颜煦一时语塞，眉心翕敛，不是他不想说，是原主那犹豫的心态也影响着他的判断。
外表冷淡的原主有一套保护自己的方式，从小缺爱的他，对待感情，像个孩子，他小心翼翼却又异常敏感，每每地试探，又情不自禁的触碰。
而当时自己刚穿越过来没几天，东弥人都还知道怎么当呢，还有心思去表露心迹呢。
只是原主对感情态度，跟自己也有几分相像，因为父母亲的原因，现代的自己把感情看得很淡，一样是不愿意与别人亲近。
也许，不是不敢，只是害怕被拒绝后失望的感觉。
更害怕表明一切后反而会失去她。
只是最近和这女子接触的过程中发现，她时而狡猾时而纯真，有勇有谋，心思剔透，面上笑容如灼热的火光能抵抗严寒中的绝望，而那双清澈如冰山上消融的冰水般纯净无尘，让人内心的阴暗无所遁形，果真不是寻常女子，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让原主魂牵梦绕，也牵动着自己的心房，一开始的确是原主的影响，可后来，慢慢的，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她，眼光只想一直追随，以致脑子里时不时出现她的身影。
他逐渐明白原主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思绪在脑中拉扯，直到半天完颜煦才憋出一句：“我......是不敢。你可知，东弥当时一心求娶的是九公主，然后睿王来信说和亲的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时，其他人是极力反对的，但我却同意了。因为这就是我多年思念之人，内心也有一丝窃喜与期盼。但我担心，一见面就吐露心声，会……吓着你。”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渊源。
怔了一瞬，忽地，戚芫芃华色精妙唇线绽蔓嫣然笑意，“为何如今又敢了呢？”
“因为我不想再等，我想把这么多年埋藏在心中的话面对面的和这个女子表露。”
心中呐喊，因为他好似，真的……喜欢上她！
之前一直的犹豫不决，也是因为纠结他不是原主！
害怕自己是因为一时冲动，而害了眼前女子的一生！
尽管有几分相似，但他们还是有不同的。
正因为没有原主过往的成长经历，他不像原主那般谨慎小心，他在现代做事情也不喜拖泥带水，因此才选择把一切说得明明白白。
女子是既感动又羞赧，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溢满了泪水，泪水萦绕在眼眸的四周宛如湖面泛出的一圈圈涟漪，波光粼粼，似乎马上就会顺着洁白的脸颊落下。
嘴唇嗫嚅着，艰难地吞咽了一口云津，两手的手指相互交扣摩挲。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前世完颜煦就对她特别宠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护着她。
今世也一样，万寿殿解围，祭祀大典的维护，探春宴的紧张和怒气种种事情，她的伎俩全落在他的眼里，他非但没有戳穿，还暗自帮忙。
她真是眼盲心塞，以前就一心只想着印景明这个王八蛋！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面前的男子手中揣着一个物件递给了她。
“此物一直跟我多年，如今终于可以交于你手。”清越的嗓音有些不稳，透出几分意味难明的意味。
她抬首，嫩白细长的手指勾起项链，这是条赤金细链，吊坠是赤金缠丝裹着一颗扁平状，拇指盖大小的青粉色异形珍珠。左右上面各有一粒如红豆般紫绀色的石榴石作点缀。款式简单不华丽但小巧雅致。
即便是昏暗之境依旧能清晰看到的绝美，多色晕彩。当真是上天的鬼斧神工，里面包含的是流动的山河，历经这么多年的尘封依旧闪烁着纯洁的光芒，熠熠生辉，它是当之无愧的自然奇迹。
戚芫芃缓缓眯起美眸，凑近看了看，下一瞬，美眸中瞳孔紧缩，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这赤金的细链条上，竟串着数颗她本以为早就化为齑粉的碧玺石！
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念想！
“这……这......”朱唇微张，颤颤着，半天也说不出多一个字来。
心中又是惊又是喜，百感交集，失而复得交织在一起，让她的思潮如同潮起潮落，波涛汹涌。
轻轻把项链捧在手心中，指尖轻轻拂过，仿佛触摸到了云彩的柔软，眸底慢慢氤氲上一层水雾，可她不敢眨眼，只怕一眨眼，这手中的云彩便悄然飞去。
这小小的珠子承载着一段珍贵的时光。
她感受到娘亲的爱和温暖，仿佛娘亲此刻就在她的身边
是了。是娘亲用残留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一丝力量保护了她。
白皙娇嫩手掌上的青葱般的指尖微微颤动，五指渐渐合拢，包裹上那意义非凡的细链，轻轻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里面是蕴含着她的过去，还有她的将来。
被泪水浸透的眼眸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景色，沾了泪水的浓密眼睫犹如在被雨水打湿的蝶翼，奋力抖动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还是不由自控地无声地滴落。
完颜煦注视着那不住颤抖却在隐忍悲伤的娇柔身躯，注视着她无声的哭泣，心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痛苦难耐。
看着那湿润的眼眸，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自己的曾经，他明白这个女子此刻内心的痛楚和无助。
他想要开口安慰，却发现无言的哽咽阻塞了他的喉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真正抚慰女子受伤的心灵。最终，他只能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女主的脸颊，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戚芫芃轻轻抬眸，对上那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抚在自己脸颊的手掌温暖而宽大，一股柔和的力量从掌心处缓慢传递过来，忍不住轻柔地蹭了蹭，如同猫儿眷恋主人的抚摸，曾经千疮百孔的一颗心慢慢被温柔修补。
四目相对，眼眸中看见了彼此的身影，没有言语，却似有说不尽的情丝在拉扯。
“谢谢你，阿煦。”她的眼眸渐渐明亮起来，满是泪痕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难过，就哭出来，别憋着，嗯？”
完颜煦心中涌动起一股坚定的决心，要陪伴着她走过每一个艰难的时刻，给予她无尽的温暖和支持。
他深知，即使无言，他的存在就足以成为女子心灵的避风港。
冷冽的嗓音让戚芫芃感到安心，抽出手帕把自己残留的泪痕擦拭干净，捧起一杯茶，慢饮了起来，激荡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
“这项链可是我亲手做的，可喜欢。”完颜煦见她神色舒展了许多，心中欣然，转移话题道。
凭借着原主的记忆，的确花费他不少精力与时间才捣鼓这么一条充满回忆的项链。
不过，值得。
“嗯，喜欢，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碧玺石的？你是什么时候去找碧玺石的？”
完颜煦真的比她这个重生的人还要厉害。
他半垂着眼帘，略一思忖，缓声道：“那日隗狮把这碧玺石拿出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不对劲儿，我猜，这必是你很重要的东西。”他似乎有点口干，拿起手旁的茶杯喝了几口，“大婚后，我没来凤和殿的那三天，其实就是去……寻这个。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只能入夜才去……“”
想起那几日，他疲惫的神情，满脸的胡渣，所有的事情全部都串连起来了，鼻子陡然发酸，刚消停的眼泪欲重新溢出，哽咽道：“芫儿不知怎么表达，真的，芫儿谢谢你所做的一切。”
“不过竟还让我抓住了当时绑你的另外一个人。”完颜煦忍不住又伸出手拭去她眼梢的残泪。
“哦？还有这事？”
“嗯，那叫王通，死了那个叫张连，他们也是拿钱办事而已，主谋是谁并不清楚，不过，”完颜煦忽而抬头望向天边那一团团灰黑乌云,饱含着浓浓的雨意，把整个苍穹都压低了几分，“能指使他们，还能随意把宫门打开，没有阿典德的授意，谁敢这么做？”
“阿典德可有招供？”她的眉心攀上了一丝冷意。
他摇了摇头，默然道：“他一心求死，除了被撞见通奸一事，其他的一概不肯透露。”
戚芫芃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乌古伦氏身边还有如此忠诚之人。当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说起这几个人，当真是有些煞风景。
忽地起了一阵微风吹过，树枝一颤一颤的，让潮湿的空气得到一些缓解，带来了些清新的空气。
“要不，我帮你把项链带上？”他双眸凝视着她，眼底柔缓。
女子微微一愣，很快抿嘴一笑，“有劳阿煦。”
完颜煦来到戚芫芃的身后，投下一道高大欣长的灰影，他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雪松木的味道，清新怡人，给人带来一阵阵温存的气息。
戚芫芃忍不住深吸了几口他弥漫在空气的味道，属于他独有的气息与雪松木混合一起丝丝入鼻。
完颜煦轻轻地撩起女子散在后背的秀发，雪白纤细的脖颈弯着好看的弧度，他把项链跨过女子的头部，徐徐地放置在她的心口而后从脖颈处系上，手指不着意地划过她的微热白嫩的肌肤，滑腻触感霎那间从指尖蔓延全身，令他忽地一阵心旌摇荡。
戚芫芃低首垂眸，双颊绯红，滚热的感觉弥漫至身后颈间，雪白的肌肤浸染上一片红晕，似乎一绺一绺的甘美香甜的气息在从她的身上蒸发出来。
男子回到戚芫芃的跟前，凝眸着她，一贯的透亮冰蓝色眼珠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虽然你是万般模样，或柔弱似水，或贤良淑德，或八面玲珑，或处处算计，孤只想看到你的真心。以后你在孤面前只需做你自己。”
他冷峻的面容上泛出淡淡红晕，而那嗓音更是低迷地不似自己。
她低下头，有些不敢迎上那灼热的眼神，不断加速的心跳让她的呼吸有些紊乱。
令人着迷的嗓音裹挟着这近乎表白的言语传递到耳蜗中，耳根子不由地变得酥软。
她红粉花飞，轻轻咬着唇，只闻心砰砰地剧烈跳动，双手不知如何摆放，手指更是相互搅动得厉害。
她曾无数次问自己，自己心悦他吗？
那多次悸动的感觉是心悦吗？
是感动，是怜悯，是报答还是其他？
不知何时开始，她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一刻，遭受过重创的真心，无法再轻易奋不顾身地交于对方的手上。
一时间无法从一团麻的线团中寻到由头。
完颜煦把她的犹豫不决纳入眼底，冷傲的俊颜略略浮现了几分失望的神色。
沉默片刻，他薄唇轻启，温言道：“你无须感到有负担，我只求能站在你身后，你信任之人，能为你遮风挡雨。”
倾雨阁外的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似在倾诉，又似在吟唱，既轻又细的雨滴密密地交织着，湖面上罩上一袭薄纱，四周更是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
戚芫芃抬头望着窗外的细雨，心底深处的幽暗与干涸仿佛也得到了润泽，坦言：“如今我无法给你答案，不是因为讨厌你，只是因为……因为我有苦衷，阿煦，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始终是无法宣之于口，她本想和盘托出，琮康帝逼她成为细作一事，可当下却不是好时机，只能暂且不表。
大手覆上她的脑袋，轻轻抚摸了几下，男子舒眉软眼，宠溺凝视着她，点了点头：“我等你。我会在你身侧。”
雨一直下，雨珠密集地打在平静的湖面上，烟雨迷蒙的树木轻轻摇曳着翠绿的叶子，在一滴滴雨珠的冲刷下渐渐垂下树枝，在一片清冷中透着几分温情与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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