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单太后一早就收到传来的消息，说完颜煦和戚芫芃在云水台共度良宵，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虽说完颜煦不是她亲生，可也是在她的膝下长大，这孩子聪明，懂事，孝顺，自从自己的亲儿去世后，完颜煦，亦是她最亲近的人。何况……君主王后琴瑟和鸣，倒是断了许多人那些龌龊的念想。
尤其是尤太妃，这个狠毒的贱人！想到她，徒单太后瞬间怒不可遏，此时，她低眸睨了一眼，手心早无任何珠串，“乌苏。”
“老祖宗，有何吩咐。”乌苏嬷嬷恭敬道。
徒单太后和煦的面容蒙上了一层灰青的阴影，凛声道：“昨夜，君主与王后在云水台一事好好传一传，特别是玉华殿。”
乌苏嬷嬷低眉垂首道：“老奴遵命。”
晨曦的阳光清纯、惬意，丝丝缕缕透过雕花窗棱的罅隙，细弱的、不停延展迁徙的光影，细密又豪光十足，洒落一地的碎影斑斓，几分惬意又几分温馨。
昨夜几番折腾，这觉睡得断断续续，如今整个人软绵无力，懒洋洋的。
戚芫芃伸手往身旁一摸，空荡荡，身旁之人早已没了踪影，才想起他说过今日是早朝的日子。
自己都这样，完颜煦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当个君王真是辛苦，劳心劳力，夜不能寐，权力再大，亦是高处不胜寒，还这么多人打破头都想抢，真是想不明白。
“杜鹃，杜鹃。”戚芫芃喊了两声。
“来了，王后娘娘，你醒啦。”杜鹃迈着小碎步应声出现。
“吩咐下去，大伙收拾一下，准备回凤和殿吧。”
“知道，娘娘，”杜鹃顿了顿，脸上露出狡黠的神情，似笑非笑地问道：“娘娘，昨夜睡得如何？”
“不好。”戚芫芃柳眉轻皱，半眯着眼，手指不住地揉着眉心。
“是不是太折腾了？”戚芫芃是没发现，杜鹃勾了勾嘴唇，一脸坏笑。
戚芫芃闻其言，瞳孔陡然一缩，伸手死死抓住杜鹃的手臂，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什么？”难道...杜鹃看见那人了？怎么昨夜不来禀报？
“娘娘，你怎么紧张作甚，你和君主一起，他，他能不折腾你吗？”杜鹃后缩着脖子，侧身想躲避戚芫芃的手，可戚芫芃的手劲出奇得大，杜鹃怯生生地说：“娘娘，奴婢，疼啊……”
戚芫芃轻吁一口气，原来说得是这个，吓得她以为杜鹃知道了些什么，听到杜鹃的惨叫，才发现自己哪里来这么大力气，连忙松开抓住杜鹃的手，面露歉意道：“杜鹃，还好吧？不好意思，这是无情力，我不是有意的。”
杜鹃耷拉着眼角，一脸苦兮兮的委屈样，嗔怪道：“娘娘，奴婢就是想关心一下您嘛，您不想说也不用这么凶。”
戚芫芃哭笑不得，经过昨夜一事，是有些惊弓之鸟，也很是无奈，试想一下，自己在就寝，那是最放松，最没防备的时刻，或是正在做一些...唔...私密的事情的时候，外边有一双眼睛不知何时来窥探，是个正常人都不能若无其事吧。
“娘娘，你还好吧？”杜鹃见戚芫芃双眼发直，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
戚芫芃一手拍掉杜鹃晃悠的手，“我又没瞎，在我眼前晃什么！”
杜鹃嘻嘻一笑，小孩子心性，刚才的委屈已经抛诸脑后，不依不饶地问：“娘娘，昨夜您与君主到底如何了？奴婢可不想从别处才知道。”
“你这丫头，正事不干，成日关心这事，哦！我知道了，你想嫁人了，是不是？”戚芫芃嘻笑不已，难得有机会逗弄这个整日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奴婢哪里想嫁人了？”杜鹃急着直跺脚，鼓起了腮帮子，本来就圆的脸显得更加圆，像一个球。
“我就发现，上次你看到隗狮将军，那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上人家了？”戚芫芃眉梢带着促狭的笑意，“若是真的有意，你主子，我，可以帮帮你喔。”
“娘娘，我怎么会对他有意，你怎么拿奴婢打擦呢？不理你啦！”杜鹃心头一乱，双颊似火烧一般，忙别过脸，娇嗔连连，“他看起来这么呆...奴婢，奴婢...怎么会对他有意……”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小到只有杜鹃自己能听见。
“好啦，我们的小杜鹃终归是长大了。”戚芫芃眼瞅着杜鹃红彤彤的脸蛋，笑眯眯地道：“这事也不全玩笑，隗狮将军的确是个不错的男儿。”
杜鹃低着头，盯着自己不断相互纠缠的两根食指，低哝道：“杜鹃不嫁，杜鹃要留在王后娘娘身边。”
一只柔夷轻拍在杜鹃的手上，杜鹃抬头，对上了戚芫芃满脸欣然，微微含笑，轻柔道：“真是个傻丫头。”
众人回到凤和殿，戚芫芃刚一落座，手捧着龙泉青瓷茶盏才送到唇边，白鹭来报，蔡嬷嬷求见。
她眸光一动，不紧不慢轻吹了一下茶面，啜了一口，才缓缓道：“让她进来。”
大婚之后，都没顾得上这个老家伙，失踪那晚，她这么个守门神的确也起了点作用，如今怕是坐不住，来邀功了。
蔡嬷嬷手提一个食盒，一见主位上之人，立刻胁肩谄笑，躬身道：“老奴见过王后娘娘，娘娘圣安。”
戚芫芃抽出帕子，印了印唇边，唇边挂着淡淡笑意，可一双杏眼却毫无温度，漫然道：“不知蔡嬷嬷有何事？”
蔡嬷嬷面上的赘肉抽动了一下，眼中有精光闪过，“回娘娘，大婚之后，老奴恐还有人对娘娘不利，加之今日又传出不利王后娘娘的传言，老奴一直忧心不已。”
果然，这蔡嬷嬷唯恐戚芫芃记不住她那晚的功劳，说话拐弯抹角提醒着戚芫芃，“说起来，大婚前，要不是有蔡嬷嬷坐镇，恐怕本宫被按上逃婚的罪名，在劫难逃了。蔡嬷嬷，有功。”戚芫芃仰着头，唇边的笑意更深，可眉眼间的温度又冷了几分。
“白鹭，快把我那只白玉莲花镯子拿来，赏给蔡嬷嬷。”
白鹭额首，转身而去，半盏茶的工夫，回来时，手上捧着一个锦盒，呈给了戚芫芃。
从锦盒出现那一刻，蔡嬷嬷的目光就没有从锦盒上移开过，一脸的贪婪落入戚芫芃眸中，引得后者唇畔勾起了一抹嗤笑，下一瞬，稍纵即逝，旁人无法察觉。
蔡嬷嬷放下一直提在手中的食盒，接过锦盒，双手捧着，连忙跪下叩头谢礼，“老奴何德何能，受如此大礼。”说虽这么想说，手却死死粘在锦盒上，没有撒手的意思。
“蔡嬷嬷不必如此，这是你赢得的。打开看看，可还满意。”戚芫芃重新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
蔡嬷嬷忙不迭点头，不再装模作样的推辞，急急地锦盒，她那双三角眼顷刻如饥饿的野狼，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猎物，那只干枯蜡黄的手轻轻捏起镯子，只见脂粉浓郁，镯形饱满，手感极佳，镯面精工雕刻一朵盛开的“莲花”，花瓣层次分明，线条勾勒流畅，栩栩如生，甚至能闻到清远的幽香。
蔡嬷嬷喜不胜收，这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呐，匆忙把锦盒盖上，揣进怀里，生怕戚芫芃反悔似的，她眼珠一转，换成一副认真的面孔道：“王后娘娘，之前娘娘交代之事，老奴有情况要禀告。”
“哦？快快说来。”戚芫芃黛眉挑了挑，不知蔡嬷嬷能发现些什么来，尽管她心中早知玉华殿的那些个门道。
蔡嬷嬷咂了咂，一脸高深莫测地神情，故意低声道：“禀娘娘，老奴发现，近两个月，每逢初三，初十，十七，二十四，这四天，在玉华殿巡逻的禁军次数都有所减少，有时是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巡逻，到了夜晚，更是无人。”蔡嬷嬷说得是煞有其事，貌似发现了什么巨大阴谋。
戚芫芃的手指轻轻拨动这另一只素腕上的红珊瑚手串，问道：“那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没有，”蔡嬷嬷摇了摇头，“老奴，再加两个一同来东弥的宫人，只能看着正门，玉华殿还有两处侧门，人手不够哇，何况还要做事，也不能全天守着。”蔡嬷嬷怕戚芫芃苛责她办事不力，连忙解释道。
戚芫芃一敛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蔡嬷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哦，还有一个情况，”蔡嬷嬷轻拍了一下脑袋，“老奴发现啊，最近尤太妃甚少出门，有一次还叫了太医。”
“叫了太医？”心尖似被缠绕着一根丝线，被人狠狠一扯，不知会不会被太医发现些什么，眉宇间扫过淡淡的忧虑，下一瞬消失在无影无踪，浅笑道：“你且继续守着，尤其是初三，初十，十七，二十四这几天。”
“是，老奴遵命，”蔡嬷嬷念头一转，倏尔出露一个怪异的笑容，“对了，王后，老奴做了一些水晶红豆糕，您快尝尝。”说完重新把食盒提留起来了摆在桌面上。
戚芫芃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笑出了花，和颜悦色道：“水晶红豆糕？那可是母国的驰名点心，真的好久没吃过了，谢谢嬷嬷。”
蔡嬷嬷似乎对戚芫芃这个反应甚是满意，临走前还忍不住回头瞥了几眼，确认那盒水晶红豆糕有否在戚芫芃的手中。
杜鹃和白鹭此时从屏风后出来，杜鹃气不打一处来：“真是过分，就这样要走了娘娘的白玉莲花镯，以为自己是谁啊？”
白鹭的心思却在食盒上，她盯着那食盒，有些警惕道：“娘娘，你水晶红豆糕不会有毒吗？”
戚芫芃半眯着双眸，神色一凛，冷哼道：“放心，无毒。把它们全掰开。”
杜鹃，白鹭把全部的水晶红豆糕都掰扯开，杜鹃拿起其中一个被掰得稀巴烂的水晶红豆糕惊呼道：“这个里面有个纸条！”
戚芫芃款款起身，迈着莲步走上前，打开一看，哼，果然是琮康帝的笔迹。
上面写着：“稳坐中宫，宠及东弥王，须东弥兵势。阅而焚之。”
白鹭和杜鹃也凑过来瞧了瞧。
白鹭眼睛瞪得大大，声音也有些发颤：“娘娘，这是...”
“没错，是琮康帝的密信，他定是从蔡嬷嬷那里知道了我在东弥的情况，正在着急呢。”戚芫芃微微皱眉，冷言道。
“娘娘这可怎么办？”杜鹃也担忧了起来，这摆明就是要戚芫芃成为细作，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得知戚芫芃昨夜被人监视，而当下又来了一道催命符，真的是腹背受敌。
“无碍，中宫之权已经在我手中而东弥王的恩宠…….”说到此处，戚芫芃顿了顿，“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至于东弥地舆图，那就让他再等等，反正现在山高皇帝远的，他也知道这地舆图哪是这么容易能触及的。”戚芫芃流转万千的幽瞳中逸出丝丝缕缕的寒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般绚丽绽放。
忽地，她想起什么，目光看向白鹭，问：“有查到蔡嬷嬷是如何传送消息吗？”
“娘娘恕罪，奴婢暂时还没查到。”白鹭低垂着头，不敢正视戚芫芃的眼睛，面有愧色，“蔡嬷嬷既没有暗中饲养信鸽，也没有与什么可疑人接触，去监视尤太妃倒是挺积极的。”
“白鹭，无须自责，你辛苦了。”戚芫芃宽慰道。
她不禁蹙额沉思，琮康帝的密信是如何传到蔡嬷嬷的手里的？是人还是其他？蔡嬷嬷看似浅薄无知，可这件事却滴水不漏，总感觉这里面还有什么，始终抓不住要领，自己如在迷阵中找不到破解之法。
她把眸光落在那封密信上，眼眸犹如冰封的湖水，平静而冷酷，细柔的手指轻摄起那封密信，曼步至呈倒立的莲蓬状，外刻覆莲花饰的烛台前，发出的橘黄烛火随微风起伏摇曳，火光映照在她芙蓉般的面容上，忽明忽暗，使她的神色有些晦涩不明，模糊不清。
她抬手，密信瞬间燃烧起来，只飘出零星几片发黑的碎屑在空中飞扬。
再次扬起头，脸上掠过一抹决绝与狠戾。
今日蔡嬷嬷就是来敲打她的，让她别忘记自己来东弥的目的。
前世自己蠢笨才受牵制，今时不同往日，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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