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带她回派出所做笔录，然后让她选择找人来接？还是送她回去？
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常用联系人，南风？宋哲？纪泽修？贺教授？
先是按下纪泽修的号码，等待音响了好一会儿没人接，再打，关机。
只好麻烦贺教授了。
教授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以老师的名义询问案发经过，当他听闻纪泽修把她扔进派出所没跟着一起进来的时候，表情变得奇怪，甚至可以说懊悔。
那时的九月不懂，教授的表情并不是对她，而是对纪泽修。
第二天，她把南风宋哲约到操场，准备明确告诉他们自己没有遗产的事，发生了这件事，她一刻也不想耽误，更不想再因为自己害得纪泽修出事。
三人如约相见，宋哲宿醉头疼，南风顶着半张红肿的脸，她知道，那是昨晚被纪泽修打的。
“宋哲，南风，我实话告诉你们，我并没有什么遗产，上次说的事都是真的，我爷爷已经把所有家产都捐出去了，只留下那个宅子，现在我也把宅子捐出去了，什么都没了。”
“……”
“……”
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原地没吭声，九月继续说道：“此时此刻，我的银行卡里只有几千块，以后的学费还是学校看着我捐款的份上额外免除，也就是说，我必须用这几千块应付接下来三年的生活，你们懂了吗？”
“……”
“……”
“总之，请你们、以及你们的家人，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如果不信的话，请你们去查。”
她一口气说完所有的话，如释重负，转身离开之前，南风拉住她的手臂。
“九月，即使没有钱，我也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搞不清状况的宋哲也不落后，拉住她另一只手表态：“我也是我也是！”
“抱歉，我不想让感情浪费精力。”这是她的回答，与纪泽修一模一样的回答。
话一出口，两个男人同时松了手，她转身时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心里无比荒凉，究竟有多喜欢，才能把自己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连拒绝人的理由都说得一字不差，可悲还是可笑。
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活每每空闲下来都会反思，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纪泽修？
高三时，班主任领着他突然出现，只做了两件事：介绍他的名字；安排他坐她同桌。
他们很少说话聊天，各自奋斗在题海里度日如年，直到最后一次模拟考，他获得全校第一，她才开始正视这个不爱说话的同桌。
在那个风沙大雪天之前，她对他的记忆只有手臂上很多伤口，性子冷淡，聪明，思维跳跃极快，最出色的是英语，偶尔跟人打电话时会说出纯正的美式英语。
在那天之后，多了很多细节。
比如他把牛奶温在胸口；
比如他空洞的一句“我太孤独了”；
比如被窝里的暖水袋；
比如他说“跟在你身后”；
……
九月不想承认这就是爱，把一切归为荷尔蒙作祟，骗自己不要太在意。
遗产事情解释清楚之后，过了半个月孤家寡人的日子，没有宋哲喋喋不休，没有南风制造惊喜，也没有纪泽修“跟在你身后”，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静的心空。
六月底，即将迎来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同寝的室友都在讨论去哪里旅行，有人问：“九月，你暑假去哪里啊？”
正想回答，另一个插嘴：“别问了，九月去的地方咱们肯定去不起，还是想想普通的景点吧。”
听到这话她才知道，她们暑假相约一起旅行，没想过叫她一起。
“我暑假打算留校，两门主修课太紧了，趁这个机会复习一下。”
冠冕堂皇的借口，维持了整个寝室的表面和谐。
放假那天，半月不见的宋哲来了，见面第一句话便是：“我爸说他不信，还说你家宅子卖了肯定没地方住，让我把你带回去住我家里。”
“你没让他去查一查吗？”
“查了，”宋哲摆出无奈的表情，有点委屈，有点抱怨，“根本查不出来，我爸说，甭管是捐桥修路，还是建学校搞慈善，全国都没有你爷爷的名字，”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还说你家肯定还有很多钱”。
九月忽然想起，父母在世时曾经说过，爷爷那一辈世道不太平，所以把房屋地契等家产全都换成了金条，后来赶上一个大灾年，爷爷守着金条一分钱没捐，没想到灾年过去了，奶奶也突然走了。
有个云游和尚告诉他，这是佛祖在惩罚没有善心的人，爷爷茅塞顿悟，从此开始吃斋念佛。直到多年后的一天，听闻奶奶老家又遇上大灾年，爷爷觉得这是佛祖在给他机会弥补，便匿名将所有金条捐了出去，只留下一栋宅子供儿子娶媳妇用。
没想到那一次匿名捐赠成为九月现在的难题——宋哲父亲不相信。
倒也怪不得人家不信，对于世家来说，捐出去的东西总得换点好名声，谁会匿名呢。
“宋哲，我真的没有遗产。”
“我相信你，你从来不说谎话，我也不在乎什么遗产，就是提醒你小心一点，我没随我爸的心意追到你，他可能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嗯，谢谢你。”
两人又谈了许久，宋哲想她跟自己一起回去装装样子，起码给他家营造一种即将得手的假象，保证她的安全。
九月拒绝了，她觉得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假象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等到宋家发现没有利益的时候，那才真的是百口莫辩，很难说清。
送走宋哲，回宿舍路上又遇见了南风，确切来说，是瘦了一大圈的南风。
仅仅半个月没见，昔日的翩翩贵公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胡子拉碴，眼圈乌青，整个身形如同削掉一层似的，在烈阳下也能感受到阴郁。
南风挤出一抹笑，递给她一个档案袋，哑着声音叮嘱：“本来这个暑假不打算回去了，可是我妈不同意，我知道你家的宅子没了，你肯定不会回去，这两个月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尽早返校的。”
九月想劝他不要再对自己费心，话没出口，对方已经转身离开。
那个消瘦的背影如此苍凉，她却恍神想到了同样消瘦的纪泽修。
半个月了，纪泽修失踪半个月了，还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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