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办案效率很高,也是全体沧州百姓配合有功。
三天时间,林家所犯累累罪行,无论大小已经查的水落石出。
“明日将这三百一十七人押赴刑场,当场判决执行!”
郭天叙看着足有十页纸的犯案名单。
眼中除了冷意,再不见平日的和善。
“是,陛下!”
谢天宝领命去了。
郭天叙看着谢天宝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向吴琼:“夫人,实在不行还是让为夫来吧!”
这三日对于吴琼也是巨大的折磨,郭天叙见妻子肉眼可见的消瘦,心中也是痛苦难受。
自己也曾劝她,趁这些时日去多看看自己兄长。
罪是罪,功是功。
郭天叙还是安排了干净舒适的牢房给自己大舅子,每日也是好酒好菜。
吴琼只是拒绝,她在害怕,怕见到吴朗就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怕自己会为亲情所累。
吴琼心里清楚,如果自己求郭天叙留吴朗一命,即便郭天叙心中不情愿,也会答应自己。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不能动摇。
百姓需要一个英明神武爱护子民的皇帝,那作为皇帝身边的皇后,也自当以百姓为重。
所以她狠下心,一次都没去大牢看望。
每日只是看完锦衣卫呈上来的卷宗,然后就给远在苏州的父母写信。
一次次写完,一次次的烧掉重写。
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去告诉自己的父母。
郭天叙就每日看着妻子这般折磨,实在不知怎么宽慰。
“没事的大力,明天过后就都结束了!”
吴琼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是啊,明天屠刀落下,什么都结束了!
第二日一早,郭天叙身着龙袍,系玉带戴冠冕,吴琼披凤袍戴凤冠。
以最隆重的穿着驾临早就设置好的刑场。
这可不是给案犯们送行,乃是让全城百姓,甚至全国百姓明白,皇帝皇后是他们最坚实的保护者。
此时的沧州城万人空巷,百姓从各个地方涌向了刑场。
百姓自是各种心思,但无疑都想看看皇帝皇后将如何处置这些案犯。
更想看的是作为皇后亲兄的吴朗,会受到什么样的审判?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谢天宝护驾在旁,一声高喊让原本熙熙攘攘的围观百姓立刻安静下。
百姓不会那么礼仪周到的山呼,只是跪下磕头大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自从立国称帝后,即便郭天叙不喜欢这种山呼,但也已经习惯了,免疫了!
基本就感觉现代人照面说一声:“你好”一般的感觉。
可此刻他再次生出异样的感觉,他觉得愧对百姓,愧对这声万岁。
“陛下有旨,免礼平身!!”
谢天宝再次大喊。
百姓们闻言才慢慢站起身来,然后带着好奇的目光远远的打量皇帝皇后。
刑场很大,毕竟案犯有那么多,而且为了保证郭天叙夫妇的安全,韩深早早派大军围成一圈。
所以百姓仅能看见皇帝皇后一个大概的轮廓。
但仅仅如此他们也叹服不愧是威服四海的帝王,让人不敢逼视。
吴琼作为此案主审,端坐在刑案上,上面摆满了锦衣卫整理好的案件卷宗,还有判决用的令箭。
“带案犯吴朗!!”
吴琼冷声下令!
作为一省平章,又是此案最大的保护伞,吴朗第一个被拉出来受审。
台下百姓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这直接就放大招么?
“案犯吴朗带到!!”
两名锦衣卫押着吴朗来到刑场中央。
吴朗此刻有些憔悴和疲惫,再无指点江山的封疆大吏那般从容之感。
一早就有锦衣卫捧着一件新衣来到他牢房。
“吴大人,皇后娘娘为您准备了新衣!”
吴朗看着锦衣卫呈上的新衣,这些天悬的心也在此刻死去。
妹子根本没想过留自己一命,送来新衣就是要自己干净得体的上路。
吴琼看着吴朗穿上自己为他准备的新衣,此刻情绪也有些收不住。
她低下头,用尽平生的力气将眼泪流进心里。
再抬头,吴琼的俏脸上只有冰霜。
她起身翻开记录吴朗罪责的卷宗,朗声开口:“案犯吴朗,官拜河北平章政事,为官期间纵容小妾林小宛及其家族侵吞沧州百姓良田七百八十三亩!房宅八处!”
“商铺十三间,酒肆四座,伤人性命一十七条,打伤打残五十六人!”
“为遮盖其罪行,勾结锦衣卫千户吴安,沧州府丞徐初平,沧州守将李三通,蒙蔽圣聪!”
“案犯对所行之事供认不讳,签字画押为证!”
“依大明律法,案犯吴朗罪大恶极,判...”
吴琼看着最后扎眼的三个字,再是冷静,此刻眼眶也开始模糊!
“斩...立...决!”
这三字重逾千钧,吴琼说出来时,声音中的颤抖再也克制不住。
可即便如此,在场成千上万的百姓也听清楚对吴朗的判决。
“咱没听错吧,皇后真的判吴大人斩首??”
“那不是皇后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么?皇后真会杀么?”
“咱不敢相信,这么大一个官,又是皇后亲哥,也要砍头?”
.......
百姓哄闹开了,这是他们不敢想的,本觉得就算公审,皇帝皇后最多也是当着百姓面将吴朗贬斥。
这已经很了不得了,毕竟前元贵族就是当街杀人,最多也就是给些赔偿。
吴朗岂是普通贵族,真正的皇亲国戚!
何况审判他的还是身为亲妹的吴琼。
吴琼此刻也听不到百姓的热闹议论,放下手上的卷宗,睁开模糊的双眼看着自己亲哥哥。
此时刽子手已经就位,就等吴琼案上签筒中的令牌一下,吴朗即刻人头落地。
吴琼并没有急着掷出令牌。
而是招来一个锦衣卫,那锦衣卫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吴琼接过食盒,起身走向跪在刑场中央的吴朗。
原本身为大明第一武将的轻灵身姿在吴琼身上消失,每走一步腿上似绑有千斤重。
郭天叙看着妻子的背影,除了心痛也再无其他。
天未亮,妻子就起身操持,为哥哥做最后一餐。
吴琼不知走了多久,即便战阵之上,面前有三千铁甲都不能这般阻滞她。
终于她来到吴朗面前,不顾身上锦绣华美的凤袍直接蹲下身来。
“大哥,小妹来送你最后一程了!”
吴琼一边流泪,一边从餐盒中拿出好些饭菜点心。
“大哥,这些都是往日你爱吃的,小妹做的不如阿娘好,你莫嫌弃!”
自有锦衣卫端来一个小桌子,让吴琼摆满了整整一桌餐食。
吴朗此刻心中也不知该恨该怨。
自己妹妹审判自己,还是直接往死路上判。
即便自己的罪责该死,但没有怨恨也是不可能。
可看着一道道菜肴、点心端出,无不是自己在家乡颍州时喜欢的菜式。
此刻方才明白在妹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个大哥。
终于彻彻底底的悔悟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不是百年身,而是在刑场之上。
“小妹,哥错了,哥真的错了!!”
吴朗痛哭流涕,重重的低下头去,再也不敢看自家妹子一眼。
“大哥,错了咱就认,你放心侄子侄女小妹都会替你顾好!”
“嫂子是个贤淑之人,以后小妹也会多看顾,你不用不放心什么!”
“小妹也会替你收敛尸身,你有后,清明寒食会有一祭!”
吴琼唯一庆幸的是,吴朗一家除了他自己没人牵扯其内,因为北方初平,吴朗的一子一女没有跟随来沧州,而是留在苏州!
妻子周氏跟着来照顾他起居,却因为不受宠又大门不出,对于吴朗和林小宛所做之事一无所知。
“大哥知道错了,无颜再见爹娘,小妹...大哥走后,要照顾好爹娘,儿子不孝啊!!”
吴朗只能以首顿地,不能自已的痛哭。
吴琼盛了半碗米饭,上面盖上丰富的菜肴。
“来大哥,吃点吧!黄泉路远,吃饱了好走远路!”
吴琼亲自给自己大哥喂食。
吴朗抬头,看着同样流泪的吴琼,此刻脸上反而露出些欣慰的笑。
自己罪大恶极,但小妹还是自己的小妹。
也算临走知道这亲情可贵。
“好,小妹,大哥吃!”
吴琼喂一口,吴朗吃一口。
在场百姓何止成千上万,可此刻也是鸦雀无声。
皇后兄妹情深,与刚才吴琼毅然判吴朗斩立决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无人感觉违和。
情与法或许冲突,但不影响它们同时存在。
终于最后一口饭食喂下,两人再有不舍,也已经到诀别的时候。
吴琼收拾好餐盒,再看了一眼吴朗:“哥,一路走好!!”
说着再次用尽所有力气转身离开。
未行到一半,吴朗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妹,哥走了,照顾好爹娘!!”
“你也要保重啊!!”
然后就是重重的磕头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时所有百姓也似受了感染,再次下跪。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这才是大明的皇后,国法在前,亲情在后。
吴琼身形了僵住一瞬,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走到刑案前。
“行刑!”
一张令牌落地,只有一声沉闷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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