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的预兆并没有实现，今天还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美中不足的是夹杂着西北风，啸得人脸皮子都疼。
沈家小院里，各式各样的年货接受着日光的沐浴，头发稍显凌乱的男孩将身上的棉大衣裹紧了些，目光四处乱转，很快定格在一处，只见昨晚他拎回去的两个猪头中较小的那个只剩下了半边。
它被沿着正中竖切完只剩下半张脸，内部微微泛黄的骨头也露了出来，又因为重量少了一半，被风吹得直打转，看上去有点渗人！
沈牧猛然收回目光，转身走进厨房中，很快就在土灶大锅中看到被煮熟的另一半，但这半边显然被奶奶处理过了，而且已经割下了不少肉，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
仔细想想，老猪的一生还挺可怜的！
蓦地，不远处的奶奶用煤气灶煸炒猪头肉的香味再次钻入他的鼻子里！
为老猪感到不平和祈祷的泪水顺着嘴角缓缓流了出来！
两台煤气灶，奶奶在左，煸炒着配料，唐姚在右，煮着汤面！
沈牧慢步凑了过去，脑袋搭在唐姚的肩头，望着奶奶那双饱经沧桑，布满老茧的手正有条不紊地握着锅铲轻轻翻动。
这口不知用了多少个年头的老旧铁锅中，大量的猪头肉丝与新鲜的冬笋条、胡萝卜丝、香菇丁、豆皮片等充分不断碰撞、交融，它们的香味被激发出来，最终混合到一块。
他再度咽了口唾沫，顺口询问道：
“奶奶，不是说年三十晚上再做吗？”
“我看晒得差不多了，就先弄点给你尝尝！”
柳翠芳面带慈笑，淡淡回道。
照顾了孙子十多年，她清楚沈牧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但他要是说馋了，心里绝对会一直惦记那一口！
好在她今年早早就在准备，猪头也见了足够的太阳，已经可以吃了！
一旁的唐姚也将目光投到奶奶煸炒的铁锅中。
她吃东西的口味遗传了老爸，相对来说口味要重一些，辣的咸的来者不拒，家里每逢过年也会买些腊鱼腊肉的，可份量跟沈家比起来差得太多，早上过来看到满院子的腌货时都惊呆了！
话又说回来，她以前吃的腌货都是蒸一下、煮一下，最后切一下就直接吃，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炒的，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又过了片刻，柳翠芳总算炒好了小料。
唐姚这边的手擀面要先一步煮好，已经分好了三碗。
柳翠芳端起大面碗，正要盛料时，突然想到什么，侧眸看向唐姚。
“姚姚，你吃肥肉吗？”
“不吃的话我给你挑瘦的！”
唐姚甜腻一笑。
“奶奶，我都吃的！”
其实，她以前也和不少小女孩一样，对肥肉是各种嫌弃，直到有次吃肉夹馍，她发现纯瘦肉的不如那种肥瘦相间的好吃，慢慢尝试下，也就逐渐接受了！
（嘿嘿，这是我对象的真实经历改编~）
只要不是那种看上去又油又滑的那种纯肥肉，她都可以吃！
“腌的瘦肉要柴一点，咸一点，反倒是肥肉更好吃些！”
柳翠芳随口提了一句，手中的锅铲也盛了一大把料，倒进面碗中的瞬间就将那白花花的面条盖住，想到刚才闲聊时听唐姚说爱吃香菇，又在锅中翻翻找找，继而又是一大铲盛入碗中......
眼看着她还要来第三勺，这一锅料只剩下了一半，唐姚顿时瞪大眼睛。
“奶奶，我够了！”
说着，连忙上前端过那碗面放在一旁。
柳翠芳也没多说什么，稍稍探头向旁边的餐厅中询问道：
“小牧，桌子收拾好了没？”
隔壁那张桌子上的餐布一直没换，都已经泛黄了，怕影响到孩子们吃饭的心情，她就临时让沈牧去更换了！
沈牧的声音很快传了回来。
“就好了！”
闻言，柳翠芳又向唐姚说道：
“姚姚，端去吃吧，这个面一定要吃热乎的，稍微冷一点味道都不对！”
唐姚乖巧地点点头，继而端着那碗满满当当的面去了餐厅。
餐厅的面积比厨房还大一些，一张可以容纳近二十人的豪华圆桌居于正中，外侧各摆放着一张八人和四人方桌。
其中，四人小桌奶奶使用的最多，这也是它的桌布才用了不到半年就泛黄得不成样子的原因。
不过，它此刻已经换上了一件印着许多黄色小鸭子的“新衣服”！
沈牧见唐姚双手捧着碗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赶忙上前帮她端住。
瞅了眼小料的份量，玩笑道：
“奶奶对你可真好，这可比我以前吃得份量都多！”
“略略~”
唐姚有些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沈牧将面碗放在桌上，又帮她拉开小椅子。
“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吧！”
唐姚却没有动作，反倒打算回身。
“我去帮一下奶奶！”
可她话音刚落，就见柳翠芳已经端着另一碗面走了进来，还不等沈牧上前去接，就已经走到桌边，放在唐姚那碗面旁边。
“小牧，这碗是你的！”
“快坐着吃，别冷掉了！”
说完，她又转身离开。
唐姚看着沈牧那一碗中的料和自己这碗差不多，可刚才盛完她的那份后，锅里也就剩下了一半！
这样一来，奶奶岂不是没得吃了？
她抬起头，神色有些恍惚，却恰好和沈牧的目光对上。
两人似乎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都没有动筷子，静静地坐在桌边等待着。
两分钟后。
柳翠芳端着个稍小一些的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放着两小碟凉菜、小瓶装的辣椒油和醋以及用小碗装着的猪头面。
她将托盘放在桌上，见二人都没有动作，还以为是特地在等自己，赶忙开口：
“一家人没那么多规矩，快吃快吃！”
旋即，她端起那小碗面，跟着补充道：
“小牧，锅里还有点面，你早饭没吃，要是不够自己去盛啊！”
岂料她话音刚落，手中的面碗竟被沈牧接了过去。
紧跟着，沈牧又将自己那碗推到奶奶面前。
“奶奶，我一会儿带姚姚去南安山庄赶集，想留点肚子，您多吃点。”
柳翠芳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后便想夺回小碗，可还是慢了半拍，只见沈牧搅拌两下后就挑了筷子面送入口中。
“吸溜~”
“呼哧呼哧~”
沈牧伴着小料吃了大口面，又稍稍低头，同时将碗挨到嘴边，喝了两口汤。
“好吃！”
“还是以前的味道！”
这通操作下来，那碗看似堆着许多料的面居然只剩下不到一半。
柳翠芳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傻小子，这点东西都不够你两口的，能垫肚子吗？”
“您也知道这碗里就一两口，您吃得饱吗？”
沈牧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轻哼哼地反问道。
“我都这把年纪了，能吃多少东西？”
“对付两口就饱了！”
柳翠芳回答完，就想向沈牧碗里分一些面。
沈牧快速端着碗躲开。
“你这话最多骗骗姚姐，骗不了我，您的饭量我可最清楚了，放在以前，爷爷都可能吃不过您！”
也许是过去又要忙着地里的农活，又要负责家中的大小事务，奶奶通常比爷爷还要累一些，饭量相应也大不少，且这种情况并没有随着爷爷过世而改变，哪怕重生之后，他也见到过奶奶早上一人吃掉小半电饭煲的粥，或者四五张有人脸那么大饼子。
她口中的不喜欢吃，对付两口就饱了......都只是她想把好吃的更多留给子女儿孙的借口！
想到这里，沈牧不由感叹出声：
“奶奶，您已经把好东西让给我十多年了，我现在长大了，该我回报您了！”
柳翠芳白了他一眼，面露笑容。
“都还没结婚，算什么长大了？”
“做长辈，哪有不想着把好东西留给子孙的？”
说着，她的目光在沈牧和唐姚的身上扫了扫。
“傻小子，等你们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就懂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反正我现在就想让奶奶您过得好一点，不用操心、劳累，好好的享受生活。”
亲情是沈牧前世带来的伤，这辈子，他想尽力去治愈。
柳翠芳却默默地摇了摇头。
“忙活了大半辈子，要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那不就剩下等死了吗？”
一直没发言的唐姚眉头蹙起，连忙开口：
“奶奶，不能这么说！”
“就是，什么死不死的，奶奶您要长命百岁的！”
沈牧跟着附和道。
柳翠芳也意识到自己在二人面前说错了话，连忙改口。
“呸呸呸，是奶奶说得不对！”
“好啦，这面再不吃就坨了，你快把碗拿来，我再给你分点！”
沈牧却向唐姚身边靠了一些，坚决道：
“不，我够了！”
“唉，看来几年没做，不合你的胃口了，不然怎么就吃这点！”
“你可别污蔑我！”
“那你把碗拿来！”
“不要！”
“你再这样，年三十晚上不给你做了！”
“......”
见这一老一少好似孩子斗气般的聊天，唐姚不禁偷笑两声。
旋即，她走回厨房里重新拿个大碗，将自己的面和小料分出一半，递到沈牧面前。
“喏，奶奶的那份你不吃，吃我的总行了吧！”
“姚姐，你......”
沈牧欲要拒绝，可话还没说完，却被柳翠芳打断。
“好了，又不是没有的东西，想吃随时做就是了，再不吃就真不好吃了！”
她发现孙子今天是彻底和她杠上了，可面前这几碗面中的汤汁在肉眼可见的变少，再啰嗦一会儿可就真不好吃了，最终选择了妥协，搅拌了几下那大碗面，俯首吃了起来。
随后，唐姚对着沈牧眨了眨眼睛，拿起筷子品尝起来。
倏然间，她眼前一亮。
“好吃哎！”
这可不是恭维的话，她原本以为浇头那么浓，会很咸很油，但吃到口中才发现除了很鲜美，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
柳翠芳慈爱地望着她。
“你吃得习惯就行，反正你要在这边住，改天再给你做！”
唐姚点点头，又注意到放在一旁的辣椒油，打开倒了一小半，转而认真干起饭来。
见此情形，沈牧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卡在嗓子眼里的话咽回肚子里，认真干起饭来。
不知不觉间，餐厅里也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奶奶，这个猪头面做起来有什么讲究吗？”
“姚姚，你想学？”
“嗯，沈牧不是喜欢吃嘛，我要是学会了可以做给他吃！”
“瞧瞧，这丫头对你真是没话说！”
“是是是，姚姐绝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
“奶奶就不是了？”
“您也是，您，我妈还有姚姚，你们三个并列第一！”
“那你外婆、伯母、姑妈......她们呢？”
“她们......”
“哈哈哈，我今天才知道你拌嘴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了！”
“什么拌嘴，姚姚，这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我哪敢欺负她啊，她现在比您亲孙女都亲！”
“我倒是想有个这么乖的孙女！”
“......”
......
三碗面从制作出来到吃完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自然算做今天的午饭。
饭后，沈牧负责把锅碗瓢盆清洗干净，稍作休息，又提醒奶奶吃了感冒药，便打算带着唐姚出去逛逛。
见二人就要出门，坐在院中躺椅上的柳翠芳提醒道：
“小牧，离过年不到半个月了，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你顺带着看看，把该买的东西一起买了吧！”
沈牧却摇了摇头。
“奶奶，大伯前两天在群里说了，东西晚点商量完再准备，免得像去年那样浪费了！”
去年，他、老妈、大伯还有堂哥都准备了各种年货，结果就是家里堆得满满当当，最后有不少东西都没有用完，好比如他昨晚还在杂物间的角落里看到了去年没放完的烟花爆竹，一直放着也有隐患......
闻言，柳翠芳若有所思，继而点点头。
“行吧，那你们去吧，回来吃晚饭不？”
“嗯！”
“那我们先走了！”
沈牧和唐姚相继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门外的小径上，唐姚被沈牧牵着手，疑惑问道：
“那个南安山庄在哪里啊？”
“在农家乐那边！”
听了沈牧的回答，唐姚眉头微挑。
她早上来得路上没事翻看过地图，南安村还挺大的，农家乐距离沈牧家这边有四五公里！
“我们开车过去？”
否则可能没法赶在晚饭前回来！
沈牧却摇摇头，抬手指着停在拐角处的小电驴。
“还记得它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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