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宁也转身向后看去。
临近一旁的女生宿舍，顶楼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人站在上面。
从高处吹来的风吹起她宽大的t恤，看身形，正是周奇。
沈晏宁拨通了119，“长林大学女生宿舍，南苑，有人要跳楼。”
“你怎么不拨110？”一边梳着马尾的女生问道。
“他自己就是警察呀，他不就是110了。”黑镜框女生几乎想给自己的好友一个爆炒栗子。
“……你说得对。”
女孩子往后缩了缩身体，躲了过去。
沈晏宁快步地走出樱花园，朝着南苑那边前进。
在楼下的时候，被赵文忠一把拉住，“晏宁，什么情况？”
“还不清楚，我得上去看看，赵叔，警察到来前，维持住现场的秩序。”
沈晏宁拍了拍他曾经老师的手臂。
“好，你去吧，要注意安全。”
赵文忠语气认真，“放心，这里有我在，不会出错。”
刘斐也赶了过来，拨开围观的群众，挤进来“沈副，我和你一起上去。”
“好，你通知局里，让谈判专家来。”
沈晏宁三步并作两步往顶楼走去，宿舍阿姨上来，刚想要阻拦，就看见了工作证。
他们上到楼上的时候，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消防车声音。
红色的灯在白昼之下闪烁，后面紧跟着救护车。
三方联动。
周奇站在天台栏杆的外面，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
她将帽子摘下，丢了下去。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微微一笑，“你们来的好快。”
沈晏宁沉默，这个时候不能贸然说什么，有可能会刺激到对方。
“他怎么样了？”她又兀自问道。
“在抢救。”
沈晏宁想了想，说了个折中的说法。
周奇看向远方，笑了一下，“我放了大剂量的普洛奈尔，他很难回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沈晏宁明知故问。
“我那么爱他，那么为他好，他居然要报警？”
周奇冷哼一声，“他背叛我，我当然要报复他！”
“……如果你爱他，为他好，你为什么觉得他报警是在背叛你？”
沈晏宁反问道。
“……”周奇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反驳。
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又缓缓落向地面，下面的消防人员正在吹起气垫。
沈晏宁眯起眼睛，开始引导对方说话，“我其实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得分散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
周奇微微侧首，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往事，半晌，才缓缓说道，“那是差不多两年前的事情了。
“我因为样貌穿衣问题，一直受到排挤，既不能融入到男生群体，也没有办法在女生当中玩耍，从小到大，因为父母离异，我一直被嘲笑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
“后来，高考完事，放榜的时候，我因为成绩不错，被一群人欺负，推下了池塘。
“农村那样的地方都是人工挖掘的，我根本上不去，而且我还不怎么会游泳。”
她静静地述说着，仿佛在说其他人的故事一样，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冷漠。
“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就要淹死在那里的时候，有一辆车经过。
“我拼命招手，希望引起它的注意，结果没有想到它真的停了下来。
“他当时走下来，我觉得我看见了神。
“他救了我，还鼓励我，我总觉得那一天是上天的恩赐，让我遇见了他。”
沈晏宁抿起了唇，他的脑海里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个黑夜的暴雨天，他从冰冷的湖水边扶起了乔伊特。
那是他噩梦的开端。
他对张教授有一点儿感同身受。
“我开始想着大学毕业后，一定要找到我的神。”
周奇的眼睛开始亮的出奇，“结果，我来到长林，虽然选择了一个没有什么人选的选修课，居然就遇到了他，这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
……
诸多巧合凑在一起，组成了命运。
沈晏宁闭了闭眼睛。
“然后我又在打工的店里看到了他，他好像要给谁买礼物，站在里面很踌躇，我就给他推荐了，他很喜欢，买了我推荐的那一款，可是他不记得我了。”
周奇的神情从欣喜变成了失落，“不过不要紧，我会让他重新记得我。”
沈晏宁知道她下面要说些什么，但是他不能提他看到过那些她写给张亚锦的信，这会刺激到对方。
“后来，他终于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还和我一起去奎林玩……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周奇滔滔不绝，但沈晏宁知道这些都是她自己的幻想。
她的目光痴痴地看向一旁的樱花林，张开了双臂，“他要不在了，我要找他去了。”
“你觉得你这样可以见到张教授么？”
沈晏宁突然问道。
刘斐刚刚和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下面的气垫还没有准备好。
谈判专家站在他的身边，没有贸然进入。
“你不进去？”刘斐悄声对身边的人说。
“沈副应该可以，他目前的做法都是正确的。”
谈判专家推了下眼镜，“我们可以相信他。”
周奇闻言愣了一下，“为什么见不到他？”
“你觉得从这里跳下去，能得到什么？”
沈晏宁知道对方想要制造一个唯美的殉情收场，“你真的觉得跳下去就能完成你心目中那个十全十美的场景嘛？”
周奇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从这上面跳下去，面对的只有痛苦。”
沈晏宁冰冷地说道，“你的身体跳出去，刚开始进行自由落体的时候，会让你本能的感受到不安和恐惧。
“肾上腺素也会让提高你的大脑运算，放大这种不安和恐惧，你会觉得时间变得很慢很慢。
“它不是一瞬间，而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至少在你的感官里是这样。
“痛苦、恐惧和悔恨，没有一样是你期待中的快乐、开心和美好。
“你是不是还想着落在地面的瞬间，你就可以看见他来接你？”
周奇露出一个被戳中心事的表情，但又因为对方前面那些话而生出一丝丝畏惧。
两种情绪复杂的交错在她的脸上。
“但其实你根本看不见他。”
沈晏宁摆了摆背在身后的手，消防人员猫着腰往周奇的方向潜伏而去，“因为重力和加速度的原因，你的大脑和眼睛会不断地充血，你看向周围或者地面的时候，你的眼睛只有模糊的一片。
“空气压力的增大，也会让你的耳朵，鼻子感受到撕裂的痛楚。
“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砸向地面，无能为力。
“那里除了痛苦，什么都没有，你心中那种自由翱翔过后的完美婚礼，是不可能出现的。”
周奇舔了舔唇，声音有一些干涩，“我——我不在乎。”
她好像下定决心一样转过身。
消防员在她的身后站起来。
她准备向下跳的时候，感受到一股大力将她拉了回去。
警察一拥而上。
她想要挣扎，但却没有办法挣脱。
她恨恨地看向正在接电话的沈晏宁，“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挂了电话的人走过来，看着她，眼神平静，“张教授醒过来了。”
周奇像是被人点住了穴道，一瞬间僵硬在原地。
半晌，她哭喊道，“你骗我！你骗我！”
但沈晏宁没有回答，他挥了挥手，刑警们将周奇带向楼梯口。
他看向远处碧蓝的天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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