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点醒梦中人，此时赵天明才发现四海商会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如此脆弱。
明廷要北征鞑清，那就意味着明廷的全部兵力都要集中于北面，马尼拉以南的海域，明廷根本不会在乎，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明廷能管辖势力范围之内。
而四海商会是依赖明廷过活的。
毕竟没有明廷的羽翼庇佑，四海也不可能发展壮大。
这也就造成了四海商会只有在明廷势力范围内活动才是安全无忧的。
明廷的目标是北征鞑清，那么就必须安定嘉定一带。
所以在明廷指令下陆海，明海商船队全部汇聚南海，每日都有福船来往于南海。
而相对的，明廷水师战船也在南海一带巡逻，护佑四海商会的船队。
因此无论广南还是真腊一带的土着势力都会忌惮明廷影响力从而使得四海商行在南海沿海获得一定的特权与势力。
这是以往南洋华商从所未有的影响力。
这一切自然归功于明廷，先前曾其禄邀请远海商人进入巴达维亚其实打着就是这个主意，用明廷的势力作为保护华商的依仗。
可问题就在于，明廷剑指南海。
马尼拉以南并没有在明军进军的考虑范围之内，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这使得曾其禄在内的巴达维亚华商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
你怎么确定明廷真的会为你们这些巴达维亚华商而激怒尼德兰人呢？
同理，远海商船队在巴达维亚也不可能用明廷这座靠山来作为自己的依仗。
“前往巴达维亚通商是刘煜总督的意思，给总督的信也是他亲自写好交给我的，若明廷无意开发马尼拉以南，那他为何要远海前往巴达维亚？”赵天明船主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忿忿不解的说道。
“这恰恰就是总督的意思。”王渚笑道。
“四海商会与明廷只是合作关系，不算上和明军合作密切的明海，其他三海都有自己的独立性，只需要每月向明廷缴纳赋税就可以了，而其中远海给明廷缴纳的赋税是三海中最高的。”王渚笑道。
“明海受控于明廷，只负责为明廷输送后勤粮草，陆海背靠鞑清，通过大陆民间走私到吕宋发家，山海更不用说了，不过是吕宋岛路上商贩罢了，唯有我远海船队遍布南洋。”
“北致两广、闽浙，西至暹罗北大年，东印度南直巴达维亚，都有我远海商人的身影，活动范围之大，早已超出了明廷的掌控范围。”
“赵船主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些下南洋过活的商人们会受到朝廷的仇视甚至是剿灭吗？”王渚看着若有所思的赵船主道。
“无论是大明的皇帝，还是而今鞑清的皇帝，都无意于开发南洋。所以我们这些生活在南洋的华商早已摆脱了朝堂的掌控，所以必须诛杀。”赵天明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而今的远海与吕宋明廷之间的关系和大明或是鞑清与南洋华商的关系有什么不同呢？”
王渚说道这，赵天明瞬间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刹那间，背后的冷汗直流。
“总督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天明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福船队不远处的伏洋战船。
巨大的虎贲战船船身甚至比商船队福船的船身还要大上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些明军战船，他赵天明却是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一次，从拉瓦格港起航，前往巴达维亚，一路上伏洋镇水师一路相随，莫不成就是总督大人在警告远海？”
想起巴达维亚华商对于吕宋明廷的态度后，赵天明忽然觉得这并非不可能。
毕竟马尼拉以南已经超过了明廷传统势力范围内，而远海商船队也是唯一有机会远离明廷势力范围之内的商会。
深受中原儒家文化熏陶的统治者，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一股势力逃出自己的手掌心的。
“总督大人派遣新组建的伏洋水师一路护送远海商船队前往巴达维亚并非只是警告，如果明廷真的是在警告远海不能有非分之想的话，那么大明的水师完全可以跟随远海商船队前往巴达维亚，而不用等到抵达巴达维亚附近海域后就放任明海商船队独自前往巴达维亚城了。”王渚摇摇头道。
“我倒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了，这总督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赵天明也被王渚气乐了。
“总督大人在考验远海，在考验在明廷势力范围之外，远海商人们会如何抉择。”王渚道。
“你的意思是，这一次巴达维亚之行是明廷给我们的一个考验？”赵天明诧异道。
“不错，无论是前往巴达维亚通商也好，还是在巴达维亚建立商馆其实都只是明廷给我们的一种考验，至于派遣远海船队一路护送，其实也只是单纯的护航而已。”
“总督大人其实是想把远海培养成属于大明的东印度公司。”王渚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赵天明愣住了，若是大陆沿海的富商不了解什么是东印度公司的话，那么南洋的华商尤其是经常与东印度商人打交道的四海商人就太了解东印度公司了。
“我确实有想过，明廷会把四海中的某一行培养成类似东印度公司商行，但无论是明廷上下，还是四海商人，都认为明海才是明廷的选择。”
“种种迹象也表明了这一点，比如明海的税负是最低的，也唯有明海才能从火器司购买火器。”
“但这一次巴达维亚之行，很明显总督大人是在尝试让远海成为大明的东印度公司。”王渚道。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远海在南洋无论遭遇到如何困难，都需要靠远海商人自己去解决，明廷不会管。”赵天明若有所思道。
“不错，相对应的远海也将拥有一定的自由权。”赵天明与王渚相视一笑。
“想必这一次回到拉瓦格，总督大人就会向远海开放火器司的火器购买权利，甚至会让远海组建真正属于自己的武装商船队。”
王渚打量了一眼一旁正在甲板上警戒的佣兵。
这些所谓的佣兵，其实也就是另类的明军官兵。
他们只会保护商船队免受海盗劫掠，但如果商船队中的商人或者船队变节背叛明廷，那么无论多少重金利诱，他们都会擒拿船队商人。
毕竟，这些佣兵本身就是信仰最坚定的明军官兵。
无论他们因何原因离开明军队伍。
但有一点无一例外，那就是对大明的忠诚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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