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给我打！”一方小院中，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围在一起，手中的竹篾如细雨般密密麻麻落在一个瘦弱身子上。
“呸，一个私生子也好意思出门？若是我，直接投井自尽。”其中一个婆子啐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与轻视，看着那道细弱身影仿佛在看脏东西一般。
良珣整个人蜷缩在地上，他下意识护住头，即便身上疼痛难忍，可他依旧没有求饶半句，死死地咬住唇，生怕露出半句呻吟。
私生子！又是私生子？
小良珣的手忍不住捏紧，这个身份如同魔咒般，自他有记忆起，就一直禁锢着他。
他虽姓良，可生母却是不光彩，是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后来……良鸿华不能再生育，他就成了府中唯一的孩子。
即便良家不想认下他，却不得不让他认祖归宗。
他时常怨恨自己的生母，为何要做出那些恶事，又为何要将他生下来。
若他不是私生子，若不是，是不是也能如寻常家公子那般，锦衣玉食，呼风唤雨？
可事实就是事实，他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也是良家人厌狗弃，就连下人也能随意欺负的“良家大公子”。
那些人走了，一边走一边说笑好不热闹，留下一个单薄身影，在地上蜷缩了好久，直到那些声音逐渐远去，他才缓缓忍着痛起身。
此刻小良珣眼中，全是恨意，蜡黄的脸上面无表情，眼中的情绪却让人胆寒。
这样的日子，他不愿再要了。欺他辱他的，一个也跑不了！
他的手紧紧的捏在一起，裸露的肌肤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十分显眼。
良珣到这个家已经半年了，他挨了半年的打，父亲不待见，主母不想养，最有话语权的老太太也不过是时常问一句。
打他的人是被派来照顾他的，看似照顾，实际却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人。对他们那些人来说，他就像个出气筒。
在上面受了气，被打的是他。
似乎欺负他，能让这些人得到极大满足，毕竟，他也是姓良。
甘心被这些人踩在地上？
不！
良珣到了入学的年纪，府中也不过是寻了个先生给他开蒙。
当家人不待见他，良府众人皆知，在他们看来，这个私生子有个先生来开蒙，已然是天大的恩赐。
即便现在他家中只有一个孩子，可他们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良家老太太开始物色旁支的孩子，准备抱养一个过来。
良珣自知不能让这件事成功，若是这样，他要在良府出头，只会更难。
于是他开始用功读书，时不时用自己拙劣的表演去讨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看了不少人，有怎么会看不出他刻意的讨好。
可偏偏良珣就是要让她看到，若是他不想让人看到，谁也察觉不错另一面来。
果不其然，因为他的乖巧，又读书用功，每月里除了两日的请安，变成了时不时被老太太召见。
有时是问他读书的事，有时则让他在一旁候着，借着由头敲打他。
可是有什么好敲打的呢？
自己作为良鸿华亲生子，只因为是私生子，就上不得台面，就连一个不知隔了多少房的孩子也比不过？
那日老太太告诉他，明日有个弟弟会来家中，让他好生和那孩子相处。
于是第二日他刻意激怒身边伺候的婆子，招来一顿毒打。偏偏好巧不巧的，被那孩子和其母看到。
那孩子没有入府来。
因为那母亲看到后，生怕自己不在身边，自己的孩子也被这样苛待。即便得到的富贵那样大，她还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受苦。
你看，人家母亲这般护着孩子，为何自己的父亲不护着些？
凭什么私生子就不受待见？
与其说他厌恶良府中的人，倒不如说他厌恶那些世俗的目光。
他读书的确有些天赋，开了蒙后他便开始偷偷读书，瞒着所有人悄悄习武，一开始总是十分艰难，身上时常有伤。
好在他在良府经常“受伤”并不是什么稀奇事，隔个三天两头便会被打的满身是伤。
那些打他的婆子他没有动他们，即便他总是被打，可现在却是一个很好的掩护。
老太太分明知道下面人的所作所为，可她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来说，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哪里值得她去敲打人？
良珣将那些婆子哄的很好，也与府中的下人格外热络，那些下人看着他一个少爷，与他们下等人厮混，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而对良珣的轻视也更甚。
良珣会说话，也懂伪装，花了一年的时间在府里站稳了脚跟。他站稳脚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弄死了当初欺辱他的那几个婆子。
而后借着外出，自己找了毒药，制成香囊，一旦老太太召见他，便将香囊挂在腰间。
因着他读书的天赋，好似让老太太看到了他的可取之处，他越发受老太太待见，只是她还是没有制止下人对他的欺侮。
他知道，老太太这是在时时刻刻提醒他的身份。
一个私生子罢了，即便入了自己的眼，也还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那毒是见效慢，良珣每个月也去不了她屋里几次，他花了好几年，才让她中毒。
而他也在这几年中，更快成长起来，老太太死后，他还是被下人欺负，只是那些下人，没几月就出现各种意外死了。
没人怀疑是他干的。
他说过，欺他辱他的人，一个也跑不了。
而那时，他还没满十岁。
他手上沾了太多血，他杀的第一个人是身边欺负他的婆子，他借着他人的狗，活生生地咬死了那个婆子。
这个婆子是当初领头打他的人。
那日府中办宴，请了不少人来，其中有个刘家，门第与良府不相上下。刘家是个宠孩子的，小孩儿爱玩，喜欢上了狗，便喜欢放在身边炫耀。
来良府时，他果不其然将狗带来了。
那狗被拴着狗绳，又是被训练好了的，不会伤人。
可凡事有万一。
那狗嘴咬破婆子脖子时，他站在一边，目光沉沉，看不出喜怒，可心中却十分兴奋。
他紧紧地捏住颤抖的指尖，生怕自己泄了半点情绪。
后来杀的人多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出身式微的他，依旧被人轻视，私生子的身份见不得光上不得台面，可他偏偏要试试，站在云端的感觉。
弱肉强食，只有自己强起来，别人才会臣服在你脚下。这个念头如疯长的藤蔓，不断从心底里蔓延生长。
他杀多少人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些人该死。
他也从未觉得自己肮脏，直到遇到那个端方君子。
他如天上皎月，令他妒恨，他本想毁了他，可他说：“出身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可做什么样的人倒是能努力一二。”
他看了看双手，上面白皙干净，可他知道，上面沾了很多人的血，早就不干净了。
做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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