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大人——”
武少春一见此景,立时急了。
他没有进入同山县鬼域,不知同山县之祸有多可怖。
可隔着极远的距离,他却能感觉得到那火焰灼烧力之强。
且赵福生此时的形态不知为何,与当日张传世在臧氏旧祠自点天灯而亡,引臧雄山蛰伏的情景何其相像?
赵福生是他的恩人。
她救他于狗头村中,破解村中鬼案,一路带他办案,教他成长,对武少春而言,她如师亦友。
这会儿一见赵福生出事,武少春哪里还忍得住。
他立时摆开阵台,一口鬼灶凭空出现,灶内鬼火‘轰隆’燃烧。
灶鬼死于烈火,此火也有邪性,与鬼灯之火虽说法则不同,但也有异曲同功之妙:灼烧生灵。
此时武少春不顾一切,以自杀性的方式在此时引出鬼灶,那鬼灯之火便受他引诱,竟缓缓要从赵福生口中退出。
火光映照武少春的身体、鬼灶,纵使他还未将鬼火引走,却已经感受到了焚身的痛楚。
武少春的身上、脸上开始迅速的溃烂,浮现出通火如岩浆般的血光,接着皮肤龟裂,随后碳化。
但他并不退缩。
同一时刻,谢景升略加犹豫,也跟着神色肃然的从袖口之中取出了三柱血红的长香。
香上爬满怪异纹路,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一摇三柱香,接着嘴里道:
“真是中了邪了,也不知是不是欠你一条命,这会儿竟然要为救人而拼老命了。”
当年,谢景升之父为救他而死于鬼域,他得知真相又慌又愧又怕。
可此时面对赵福生引火入腹,武少春等人毫不犹豫不顾一切出手相救,这一幕仿佛令谢景升回到了无头鬼案发生时的情景中。
他受这种情感所感染,也跟着打算出手。
谢景升说不清自己出手的动机,也分不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跟武少春等人不同,与赵福生之间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
谢景升不快的碎碎念:
“我只是个老而残疾的驭鬼者,早没了心肝肺,这样做肯定是中邪了。”
话音一落,他又道:
“可能是万安县还有希望,可能是你身上承载了封都之托。”
他自言自语:
“他如此信任你——”
谢父死后,谢景升受封都照拂,对他来说,封都是上级,却如父亲,给他庇护与指引。
“我也信任你,我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谢景升话音一落,随即握着长香振臂一抖:
“厉鬼出行,生人皆避!”
他喊话声悠长,落入众人耳中,令人激灵灵的打了个颤抖。
接着谢景升又手腕一转,一个小巧的金铃被他握于手中。
‘叮铛铛。’
铃声一响,那被夺走了鬼灯的提灯鬼转过了头。
厉鬼转头的刹那,它的注意力随后被谢景升牵引,从赵福生身上转向谢景升处。
可同一时刻,厉鬼力量的反噬也来了。
谢景升手上的金铃在瞬间爆裂,巨大的冲击祸及谢景升本身。
一条淡蓝的印子在他手部迅速蔓延开来,分解他的胳膊。
但这裂痕在分解他肉身的同时,他身体内却涌出煞气,把他手臂重新如瓷器一般拼合。
谢景升的手臂微微颤抖,那三柱长香此时在他握来重逾千斤,他却并没有将其抖落,而是又道:
“人走阳、鬼走阴。神归庙、鬼归坟——”
鬼咒一念的刹那,在他的身下出现了一道道血脚印。
“谢氏谢景升,鬼葬引路人,以我脚印,丈量鬼路。我走一步,鬼跟一路,跟我行!跟我行!跟我行!”鬼咒念出口的刹那,提灯厉鬼的身影原地消失了。
鬼哭哀嚎并没有绝止,反倒仍响彻万安县上空中。
与此同时,谢景升感到了巨大的压力,无形的阴影跟在了他身后,像是一座随时会倾塌的危山,一旦坍塌,会将他埋葬其中。
这会儿已经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谢景升咬紧了牙关,艰难的将鬼引住。
大小范一见谢景升吃力,连忙上前相助。
……
就在这时,赵福生饱受鬼火灼烧之痛,正神智不清之时,突然纸人张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赵福生,你何其有福,竟有人甘愿连命都不要了,要帮你引祸。”
令纸人张刮目相看的是大小范。
这两个少年心狠手辣,当初与他有交集时,贼眉鼠目,为求自保,不惜害无辜者性命——最初赵福生就是险些命丧于二人之手。
她侥幸死里逃生,纸人张不明白她为何不报仇,反倒留这两个祸害在身旁。
可这两人不止没有再加害于她,反倒如今与她站到了一路,甚至甘愿为她出手。
“你怎么做到的?是否给他们下了咒?”
如果不是纸人张感应得到这两兄弟还是活人,他甚至都要怀疑赵福生早将二人练为鬼奴了。
“你将火吐出,自顾自逃命去,还能得救——”纸人张低声道:
“这火一入肝肠,神仙难救。”
赵福生认为他以自身之恶煞蕴养鬼火,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又何偿不是他饱受鬼火折磨、影响,心性逐渐恶毒。
“你能以自身为灯,我也可以。”
赵福生死死闭紧嘴巴,欲将火吞入腹中。
“嘿嘿嘿。”
纸人张听闻这话,心生冷笑:
“你还不明白么?这是一团鬼火、恶火,集世间之恶、之坏而成,它破坏力惊人,你纵使意志过人又如何?在鬼火煅烧之下,迟早心境崩塌,只想杀人夺取信徒。”
他话音一落,便见赵福生的面庞被照亮。
她此时身高数丈,头大如斗。
诡异的火光从她脑袋内部亮起,将她的皮肤照得透亮。
火光从她眼睛、鼻孔、耳朵照出,肌肤被灼炙烤得‘嗞嗞’作响。
在她皮肤下,无数黑点浮出,化为一个个冤魂厉鬼,冲击着她的皮肤,带来灼烧灵魂的剧烈疼痛。
这种痛苦十分特殊,绝望、无助、恐惧形同藤蔓,缠绕在赵福生心头,拉拽着她沉入无际深渊之中。
火光之内孕育了同山县百姓积攒数十年的血腥恐惧,它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发泄,想要咆哮,想将所见、所触、所感及所爱、所恨的种种俱都裹挟入这火焰之内,烧得一干二净。
它想要发展信徒,想将痛苦平分,想让所有人感应到它的痛。
‘砰砰砰’,这些黑灰似的小点代表着一道怨魂鬼伥,它们想要散布、标记,把内心的冤枉以其特殊标记的法则方式,‘呐喊’而出。
“你纵有千般手段,有大慈悲心肠,可那又如何?”纸人张喃喃的道:
“这是怨恨之毒,是煞气之源,是愤怒之火,它无法被压制,无法被接纳,也根本控制不住——”
他说这话也不知是感叹还是嘲讽。
话音一落间,赵福生意识有片刻的被掠夺。
她这一刻感觉自己好似成了提灯的‘厉鬼’,想挟带着灯笼在世间游走,收纳生灵性命,把恐惧传播进千家万户。
“不行!”
赵福生想强迫自己闭上眼,想以大法则镇压鬼火。
可她眼皮僵硬,隐隐不受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道焦急的喊话声传入她耳中:
“大人,大人——”
那声音颤颤巍巍,弱小无比,又似是格外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是谁在说话?
大人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问题一浮现在赵福生心头,她突然福至心灵:大人是她,她是大人。
她是万安县镇魔司的驭鬼者。
喊她的人是万安县人,是谁呢?
她意识再一次被掠夺,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涌上她的心头:自她重生以来,她受制于地狱封神榜,马不停蹄的处理鬼祸,一刻没有停歇过。
万安县的事与她何干呢?她原本有朋友,可惜鬼案之中,张传世、孟婆陆续而死。
许多与她一样参与鬼案的熟面孔相继也折于鬼祸之中。
百姓贫苦之中却透出奸滑懦弱,既弱小又恶毒。
这个世道已经腐败了,看不到未来与希望。
她想要给这些人点一盏灯,让这些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成为她的信徒。
心念一起,她睁开了眼睛。
此时赵福生的眼瞳之内蕴藏了两团火光,这火焰带着世间的恶,无法被浇熄灭。
武少春等人各行其事,无法看到赵福生此时的情景。
唯有此时半空之中,搅出了祸事,最终却袖手旁观的纸人张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黑夜下,纸人张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偶尔闪电如游龙划过天际,才隐约能看到他一身黑袍包裹下的千缝百补的碎裂皮肤。
“你也受鬼灯影响了。”
纸人张的声音轻颤,他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似是有些失望,又有些痛快,还夹杂着一丝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这些年来,总有一团火积蓄在他心里,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愤怒什么,只觉得这个世界对不起他——他一直以为这种情绪是因鬼灯灼烧影响的,可此时鬼灯已经‘吐’出去了,对他来说,便如卸下了浑身包袱。
可为什么此时负担已卸,他本该再不受厉鬼影响,可他仍旧如此的愤怒?
“说得冠冕堂皇,还敢污言秽语骂我,但你不和我一样吗?也受灯焰所控。”纸人张自言自语说完,又喃喃道:
“赵福生,你此时眼里看到的是什么?”
“嘿嘿嘿——”
“哈哈哈——”
他幽幽的冷笑。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大人、大人——”
这一声呼喊打断了纸人张的冷笑,引起了纸人张的注意。
喊话声听着便中气不足,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这声音隐约还有些耳熟。
纸人张记忆力过人,脑海里的许多面孔如走马灯似的蹿过,他的意识中浮现出一个畏缩、胆小的老头儿身影,依稀记得像是万安县的县令。
此人曾为他座上客,在他面前如鹌鹑一般,胆小懦弱。
这次同山县之行,不知为何,赵福生将他带在了身边。
一个普通人罢了,掀不起风浪。
纸人张不屑的甩了一下袖袍,轻蔑的看向喊话的庞知县处。
此时大战将起,驭鬼者各有各的忙碌,且陷入了苦战之中,庞知县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在这样的场合竟然敢大呼小叫的,真是不知死活。
“愚蠢的世人总是这样,不自量力——”他厌恶的皱起了眉头,看向庞知县。
庞知县已经从阴暗处走出来了,冲着赵福生招手。
他在施展了法天象地神通的赵福生面前,渺小如沧海一粟、如蝼蚁、如尘世间一粒灰,如浓雾之中一颗微不起眼的雾珠。
可他不停的上蹿下跳,担忧的呼喊着赵福生:
“大人,大人,清醒矣。”
“别喊了。”
不知为何,看到庞知县的举动,纸人张内心格外的不舒服:
“鬼灯影响下,她看到的就是人间的恶,受到鬼灯灼烧的痛苦,她只想发泄怒火。”
赵福生办过不少鬼案。
每一桩案子都是集人性之恶的大成。
蒯良村一案里,村民手段残忍,在顷刻间翻脸杀死昔日还疼惜庇护的亲人。
十里坡鬼案,乔越生满腔热血,死于小人之手。
上阳郡鬼祸中,朱光岭为一己之私,屠杀满城百姓。
……
赵福生接触的村民,奸诈狡猾,如宵小无赖。
这些人从没受到过任何的重视,也不知道重视、珍惜别人。
他们不在意自己性命,也不在意别人死活。
普通百姓生于底层,受暴力之苦,却又崇拜暴力、畏惧暴力,甚至折服于暴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赵福生强行吞下鬼灯,受厉鬼力量影响,她只会看到人性之中的恶,继而将其暴发出来。
区区一个老迈的知县,在这样的情况下妄图将她叫醒,简直是不自量力!
“别喊了,你叫不醒她。”
纸人张冷冷提醒。
他本非好人,可此时鬼使神差的开口。
庞知县却并不答话,而是看向赵福生,担忧的道:
“大人,你怎么了?”
纸人张皱起了眉头:
“你这庸人,听不懂我说话吗?她强吞鬼灯,此时意识丧失,你出现唤她,只会激起她本能杀人念头——”说到这里,他顿了片刻,接着嘲讽道:
“哦,不应该说是杀人念头,赵福生说过,厉鬼本能只是标记法则,继而完成执念,杀人只是在完成执念,行使法则之外造成的意外伤害罢了。”
他阴阳怪气说完,随即冷笑了两声:
“你这老头儿,要是喊中了她,不要以为她是回应你,鬼灯标记,能将你顷刻间点成天灯。”
“大人还能醒吗?”
庞知县愣愣的道。
纸人张不耐烦了:
“你听不懂人话吗?她已受厉鬼控制,你唤不醒她,强行唤她,只会折损自身。”
他出言恐吓:
“你知道被点天灯之后会如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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