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香没有遮遮掩掩，“你觉得，郑处长怎么样？”
“郑开奇？挺好。”彭嫣然回道。
这个答案让桂花香有些错愕，“你觉得他不错？”
“是不错，我觉得挺好。”
“哪里挺好？”
“说不出来，就是挺好。”
桂花香是女人，还是个没文化的女人，也曾是个怀春心事的女孩，对这种朦胧感自然熟稔，点头道：“那就好办了。”
彭嫣然却摇头道：“并不好看，他不喜欢我。我感觉的出来。”
“傻瓜。”桂花香咯咯笑了，山峰颠荡。
“人家久经沙场的人精，能让你看出心事来？”
彭嫣然反问道：“那你怎么看的出来？”
“不要看一个人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
桂花香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他为什么对棚户区这么上心？
他缺钱么？缺不缺的反正棚户区给不了他。
他有亲戚在这里？更不现实，搬走就行，谁都知道的简便方法，搬走就能脱离苦海。
他没有这样做。”
彭嫣然陷入沉思。
桂花香继续说道：“他选择了最难的方法，尝试着拯救棚户区！”
彭嫣然摇头，“不是为了我！我觉得他单纯希望这里好。”
桂花香叹了口气，这闺女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想的好天真。
“嫣然，你记住，男人永远惦记的只有三件事。
屁股底下的位置，床榻边上的女人，饭桌上的佳肴。
他现在是总务处副处长，行动处四处处长。
作为中国人，他在特工总部的地位已经封顶了。上不去了。
权力，地位，他都够本了。”
彭嫣然眨眨眼，“他的妻子，白冰小姐，很美丽很标致的。”
“唯独在床榻边上的女人，男人是没够的。
一般的地主乡绅还得三妻四妾呢。
棚户区但凡有点能力的男人，还得养三两个干吧女人！
他又不是国民党，人家不能养小老婆。他是汉奸！谁管得着？”
彭嫣然还是那句话，“不，我还是觉得他不喜欢我。”
桂花香不解释了，反问道：“那你呢？”
“我不烦他。”
“这就对啦。这年头不讨厌一个男人，就等于是心有有所属啦。
你说呢？”
彭嫣然还是摇头，“他眼睛里没有那种东西。”
“火辣辣的占有欲？”
彭嫣然笑了，一双琉璃眸愈加璀璨，“香姨，你好有生活啊。”
“开玩笑，香姨我二十年前，也是苏州河上的名角啊。”玫瑰香的表情带着追忆，里面有苦涩，有骄傲。
彭嫣然笑了，“我怀疑他没看上我，看上香姨你了。”
桂花香咯咯笑了，“半老徐娘啦。”
彭嫣然捂住嘴，“可能他就喜欢半老徐娘。身材丰盈，体态婀娜，我可走不出您的步伐来。”
桂花香知道姑娘在打趣她，可还是高兴，随即说道：“郑处长能娶白冰，那他就不会喜欢半老徐娘。白冰比他年幼至少五六岁吧。
咱们都接触过他，他是那种会勉强自己的人呢？”
桂花香语重心长，“为什么他会接受他的保镖迎娶你的玩伴，书童？
他的下一步，就是跟你好啊。”
彭嫣然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你想想，是不是？”
彭嫣然忽然脸红。
桂花香握住她的手，感慨道：“所有家庭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是我的亲女儿，也不是谁的亲孙女，但我们视如己出，从未亏待你。
那么，你想一想，如果什么时候，我们想把你许配给郑处长，你会记恨我们么？”
彭嫣然怅然若失，看着远方发呆。
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个盖世英雄的梦。可能是给与温饱，可能给与稳定，更有的给与富贵。
她想起，如果那些被子都是给自己棉的，那些红红的旗袍和花袄是给自己准备的。
如果自己要跟他大被同眠，要与他赤裸相对，缠绵悱恻.....
一颗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呼吸急促，浑身无力。
她靠在了墙上，大口喘息。
“我这是在呢么了？”
她收拾好心情，环顾四周，哪里还能看见桂花香的身影？
第二天，她心神恍惚的去上班。
她很受女学生欢迎。
回到了办公室，坐在那兀自发呆。一旁的薛雪颖靠了过来，“你怎么了？”
“你说，”彭嫣然回忆着，问道：“你感到胸口发闷，呼吸急促，浑身无力，那是怎么了？”
薛雪颖伸手过来，“你发烧了？额头不烫啊。”
“哎呀，不是身体原因。”
薛雪颖有些疑惑，“不是身体原因，那就是心理原因！啊，你，恋爱了？”
“恋爱了？”彭嫣然疑惑道：“恋爱了就是那种感觉么？”
“是的，美不美？陶醉的感觉？”
彭嫣然若有所思，“好像，还可以吧。”
“你真谈恋爱了。”薛雪颖大吃一惊，“和谁啊？”
“没有，我就是问问。”彭嫣然连忙摇头。
“哦？”薛雪颖戏谑起来，“你如果没谈，怎么知道那种感觉？还描述的那么清楚？”
薛雪颖就要词穷，突然反问，“你不是更清楚么？怎么？你谈过恋爱？”
“哼，女人一定要恋爱么？”薛雪颖摇头晃脑，“我肯定不会谈。”
“那你怎么知道？”
“我看书啊。”
“什么书上有这个描述？”
“我什么书都看。”
俩女开始嬉闹起来，一个老师突然开门进来，手里拿着报纸，大声道：“南郊警署大部队开进棚户区了，肯定要有大事发生！”
办公室立马安静下来。
薛雪颖震惊看向彭嫣然，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很平静。
“你知道了？”
彭嫣然点头，“嗯，今天是有事情发生。昨晚就说好了。”
对于她而言，上海不是她的故乡。被遗弃的棚户区，才是。
薛雪颖有些懊恼，这段时间自己与彭嫣然接触的有点少，竟然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
作为地下党的她，特别关注民生。
“中午我能跟你一起回去么？”
彭嫣然似乎在想什么，只是点点头。
此时的棚户区，像极了瑟瑟发抖的无辜少女，所有人都看见了几十人的南郊警署警察，浩浩荡荡从四条路口进入。
老人的眼睛里满是麻木。
成年人则满是惊恐。
而涉世未深的孩子，则是带着茫然与好奇。
与此同时，提示的大喇叭也开始不停的呼喊。
在一大早，就架好了新的电线，四台大喇叭从整个棚户区四面八方播报。
“所有居民注意了，南郊警署进此区域进行户籍管理制度，所有，有民牒证，良民证的准备好，没有的积极主动袒露自己的原始户籍资料，职业归属。
配合警署的调查和管理。
本次整改不限过去，有轻微，些许犯罪前科的，一律免除。
严重犯罪的，积极自首，获取从轻处罚。
居民们务必积极配合，切勿出现过激行动。
凡拒不配合，武力抗拒者，杀无赦。”
整个棚户区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
什么？
免除罪责？
从轻处罚？
多少人偷了邻居的鸡鸭鹅流窜异地？
多少人把人打成重伤不敢回家？
他们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怕大喇叭反复的喊，他们还是不断的在问身边人，是不是如此，是不是如此？
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身背血债的人默默回家，拿出磨刀石开始磨刀。
按照开头所说，侦缉队前面开路，从东南角开始。
这里关联着南郊和租界，是最重要的区域。
因为是三界相交，这里也是人员最混杂的地点。
起初，侦缉队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在宣传科大喇叭的宣传下，很多普通求生民众都听出来了这次的意义所在，都积极配合。
大喇叭要求每一户都必须开门出来站在门口，不站在门口的，一律上门清剿，态度可能就没那么好了。
这是充分尊重执法者的生命安全。
侦缉队李队长带头在前面，难得有如此大场面，还是郑开奇提的要求，日本人的首肯，这让他充满了斗志。
他穿着警服，开着怀，怀两侧都是寒光闪闪的飞刀，迈开虎步，在那吆喝着，“都老老实实的接受调查和记录。
有良民证的拿出来，没有良民证的拿出以前的身份路引，在没有，就老老实实说出籍贯所在地和真实姓名。
保准你没事。
胆敢违抗，让你试试老子的飞刀！”
后面跟着二十来个弟兄，则满脸戒备，弯腰持枪，鬼子进村一般。
一些脸色麻木的，惊恐的人们畏惧着长枪，在那老老实实拿出证件。
这里大部分人都没有良民证，只是以前的身份证和路引，后面的户籍科大多是女人，战战兢兢的在那誊写，记录。
杜如萍则淡定了许多，毕竟是军统出身，她的稳定情绪给了那些女人们很大的信心。
内心钦佩的同时，也慢慢恢复了稳定的心情。
“砰”的一声枪响，后面的女人吓了一跳。都往队伍前面看去！
只见一个人影挥舞着刀子，捂着肋下就要远处跑去。
原来是出现了第一个反抗者。
李队长冷笑一声，把旁边的枪口压下去，“省点子弹。”
怀中的飞刀已经丢了出去。
“啊”的一声惨叫，正中那身影后背，倒地不起，被警员追上去补了一刺刀。尸体就被拖走。
“再说一遍啊，只要没有背负血案，都可以从轻或免于处罚。
不要铤而走险，对抗政府！”
李队长得意洋洋。
有了这个开头，整个侦缉队伍缓缓推进，后面的户籍科及时跟进。
与此同时，不断有人收拾包裹悄无声息离开。想避一避风头。
当然，对于突然空置的房间，上面也有规定，但凡主人当时不在场的，必须在两日内报到，并且汇报去向。
不然收回房屋，并严查身份。
空房间一概贴上临时封条。倘若尚未汇报就自行撕开封条入屋，一概视为严重挑衅，收回房屋并审查身份。
一时间，整个棚户区枪声不断。
处处都有人影逃窜。
有一些是在登记信息时被发现了身份，突然暴起伤人逃窜，有的是一直没出屋，警员戒备着进去后展开了混战。
侦缉队立马就有不少人受伤，但个个精神抖擞。
无他，这次任务的后勤保障不错，不光在棚户区有相应的午餐和医疗供应，卫生署提供了大量的卫生用品外，还有很高的工伤补贴。
至于是谁出不归他们管。
这场审查，引来了许多的视线专注。
之前郑开奇知会过上方领导，所以他们早早就派了身份干净的人在那里看着门面。审查时好好配合，都是有惊无险的通过。
日本人方面，冷眼旁观。
这种场面是由上海警视厅负责的，各大警署单独负责各地治安。
风声传出来，各大报纸也都有相应的报道。
很快，警视厅的电话就打到了南郊，询问是何情况。
这边的回复是在日本军部的统治下，配合特工总部的工作。
对棚户区的住户开始进行筛查，找出抗日或顽固分子。
现在上海的既得利益者，非富即贵。谁也不会把眼睛盯在这个这臭水沟里。
既然你们乐意折腾，那就折腾去吧。
只要花的不是我们的钱。
折腾好了是大家的业绩，折腾不好你们自己的罪责。
四处今天也已经开始出动，在刘晓娣的主持下，特务们身穿便装，开始在棚户区四处游走，发现逃窜的就一拥而上，抓回去审问。
郑开奇早就打点了该知道的，所以并不担心。
更多的是穷凶极恶的悍匪在逃窜，真正的抗日分子都已经该回避的回避。
整个一天，棚户区都吸引了整个上海的目光。
郑开奇在下午时被叫到总部开会。
李世群亲自主持会议，会议的内容是新时期特工总部的财政松弛度。
不言而喻，是针对郑开奇来的。
侧方面敲打郑开奇，不管捣鼓什么，不能动特工总部的钱。
郑开奇自然是拍胸脯保证，既然是南郊的事情，那就由南郊买单。
跟特工总部毫无关系。
但如果有了业绩，大家都好。
李世群最后和颜悦色叮嘱他，“那个烂摊子得慢慢搞，你就别管了。还是把四处搞起来。
来来来，李部长，你不是得到了个情报么？跟郑处长分享一下。
咱们特工总部的人，还是要办正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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