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可以是上下晃动,也可以是左右摇摆。
但也有一种颠簸,就像是五脏六腑都被塞进了一个生锈的铁皮桶里,然后被人从高坡上狠狠踢了下去。
“哗啦……哗啦……”
泥水飞溅的声音就在耳边回响,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汽油味和橡胶燃烧的焦臭。
老三死死的扣住那辆日军运兵卡车的底盘横梁,手指甲早已经崩裂。
鲜血混着黑色的机油,在那根冰冷的钢铁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抓痕。
他的身体蜷缩着,就像一只煮熟的大虾,悬在两个后轮之间的空隙里。
一旦稍微松一下手,或者身体稍微往下沉几分,他就会被卷进那飞速旋转的车轮,或是被路中间凸起的石头把肚肠刮个稀烂。
“呃……”
老三的喉咙里挤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呻吟,但很快就被发动机的轰鸣声吞没。
他的左腿上,一道不知是被弹片还是树枝划开的口子,已经不再流血了,而是泛着一种诡异的白色,伤口周围红肿得发亮。
那是感染的前兆,高烧正像是一把文火,慢慢煎熬着他仅存的神智。
几个小时前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支离破碎的闪回。
头儿那绝望的惨叫,手榴弹爆炸的火光,还有那个女人冷酷的指挥声……
他跑了。
在第一轮爆炸响起,所有人都在拼命还击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滚进了旁边的排水沟。
哪怕是那把能保命的oSS无声手枪,也在慌乱中不知掉到了哪个泥坑里。
他现在就像是一条丧家之犬,没有枪,没有钱,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要跑都快想不起来了。
只有一个念头,像钉子一样楔在他的脑子里——活下去!
只要跟着这辆拉伤员的车回城……只要回到北平……
就能活!
卡车在这时猛的一震,似乎是压过了一段铺路石,终于减速了。
清晨的冷风灌进底盘,带着一股熟悉的,属于北平城的煤烟味和早点摊子的香气。
那是生的气息!
老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一个转弯处松开了手。
“噗通!”
他像一坨烂泥一样,摔在路边的干草堆里。
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脚踏实地的虚幻感。
“啪!”
一巴掌抽在脸上强行清醒过来,他拖着那条伤腿,一点点的挪进了一条散发着馊水味的胡同深处。
他在发抖,牙齿磕得咯咯作响。
“贺……贺远……”
高烧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但他依然记得那个名字。
那个把他们像傻子一样玩弄,那个把头儿害死的魔鬼。
“我要……活……”
……
眨眼,日上三竿。
北平城并没有因为昨夜几十里外的枪声而停止运转,反而因为阳光的普照而显得格外慵懒。
便宜坊后院的卧房内,屋里烧着地龙,暖洋洋的。
而空气中,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和女人特有的脂粉味。
“几点了……”
赵凤婵慵懒的声音从棉被下传出,带着几分未醒的睡意,和一丝令人心痒的娇憨。
一只如藕段般白皙的手臂伸了出来,漫无目的的在空中抓了抓,最后落在了身旁男人的胸膛上。
贺远正靠在床头看报纸,被她这一抓,不由得无奈一笑。
他放下报纸,握住了那只玉手,低下头,看着怀里像只猫一样蜷缩着的女人。
“快十点了。”
昨晚那个在雨夜中杀伐果断,扔手雷如扔石子的铁娘子,此刻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了属于自己的柔软。
“再睡会儿……”
赵凤婵闭着眼,把脸埋进贺远的怀里蹭了蹭,声音含混不清。
“昨晚折腾得太晚,骨头都要散架了……”
“不能睡了。”
贺远伸手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语气虽然宠溺,却透着一丝清醒。
“中村一早就被转运回陆军总医院了。”
“咱们作为救命恩人的引荐者,作为昨天刚送了重礼的合作伙伴,这个时候要是不去露个脸,那戏就不全了。”
“而且……”
说到这里,他眼神微闪。
“我也得去探探口风,看看那老鬼子经过昨晚那一吓,有没有变卦。”
“或者……有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赵凤婵闻言,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
那双凤眼里虽然还带着红血丝,但瞬间就恢复了清明。
“知道了,我的大专员。”
她撑起半个身子,丝绸睡衣滑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
“我这就起来,去给那位中将大人……演这最后一场戏。”
……
北平陆军总医院,特护病房。
不同于昨晚在临时停靠站的狼狈,这里毕竟是北平,条件非常的好,甚至还有呼吸机在一旁随时待命。
只是空气中那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和中村一郎脸上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无一不在昭示着昨晚的噩梦并未远去。
中村半躺在病床上,左臂和胸口都被重新包扎过,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阴鸷得吓人。
“哎呀!顾问阁下!”
随着一声充满关切的呼唤,贺远提着两个精致的食盒,快步走了进来。
赵凤婵紧随其后,手里捧着一束刚剪下来的鲜花,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后怕。
“听说您昨晚……我的天哪,这帮天杀的暴徒!”
贺远把食盒放下,一脸的痛心疾首,甚至还要伸手去抹眼泪。
“我和内人昨晚一宿没睡,听到消息心都快跳出来了!”
“您可是我们的主心骨啊!您要是……”
“行了,力会长……”
中村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但看着两人这副模样,原本紧绷的脸色还是稍稍缓和了一些。
毕竟在这个时候,能第一时间跑来送温暖的,除了安藤那个看笑话的,也就是眼前这个“钱袋子”了。
“我命大,死不了。”
他冷哼一声,接过赵凤婵插好的花,随手放在床头。
“倒是让你们受惊了。”
“我们受惊算什么?”
赵凤婵在一旁柔声说道,同时熟练的打开食盒,盛出一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
“只要您没事,那才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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