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配殿是柳贵人的住处，自从上次选秀，明承恩破格封了她做贵人，便常来这里。
倒不是因为柳贵人有多出众的容貌，
而是她性子沉静，不似苏氏那般怯懦，也不似王氏那般刻意讨好，
待他时总是不卑不亢，
偶尔还能陪他说几句朝政外的闲话，让他觉得松快。
殿内的布置很素雅，窗下摆着盆半开的寒梅，是御花园移栽来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案上放着本摊开的《诗经》，旁边温着盏杏仁茶，香气淡而绵。
柳贵人正坐在窗边看书，穿着件月白色襦裙，
裙摆上绣的寒梅与窗外的盆栽相映，倒有几分清雅。
听到脚步声，柳贵人连忙起身，敛衽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免礼。”
明承恩走进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落在那本《诗经》上，
“看的什么？”
“回陛下，是《国风?周南》。”
柳贵人递过书，指尖轻轻捏住书页边缘，
“臣妾闲来无事，翻着解闷。”
明承恩接过书，翻了两页，
目光停在宜室宜家那几句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你倒会选，这几句，倒是应景。”
柳贵人脸颊微红，却没像其他嫔妃那般娇羞地低下头，只是轻声道：
“臣妾不过是随意翻看，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明承恩看着她镇定的模样，心里愈发满意。
他接过宫人递来的杏仁茶，抿了口，温度正好：
“最近身子怎么样？朕让人送了些滋补汤药，你都喝了吗？”
柳贵人点头：“谢陛下关心，臣妾都喝了，太医也来看过，说臣妾身子还算康健。”
“康健就好。”
明承恩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软榻的扶手，语气比平日里软了些，
“朕登基一年，后宫尚无喜讯，朝臣们虽不说，心里也悬着。”
柳贵人的眼神动了动，
她聪慧，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
她微微躬身，语气诚恳：
“臣妾明白陛下的心思，也盼着能为陛下诞下子嗣，为皇家绵延血脉。
只是这事要看缘分，陛下也不必太过急切。”
“缘分...”
明承恩笑了笑，眼神里却透着几分急切，
“朕倒想等缘分，可朝堂不等人，
如今林青权重，权贵虽服软却未死心，
若是有个太子，百官的心就稳了，朕也能多些底气。”
这话倒是说得坦诚，没有丝毫帝王的掩饰。
柳贵人心里微动，她知道皇帝这些日子过得不易，
表面上掌控了局面，实则处处受林青掣肘。
她轻声道：“陛下是大乾的天子，百官自然是向着陛下的，
至于子嗣，臣妾会好好调理身子，静候天意。”
明承恩看着她沉静的眼神，心里忽然松了些。
他伸手握住柳贵人的手，她的手微凉，却很稳，没有丝毫颤抖。
“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殿外的秋风又起，吹得窗纸轻轻作响。
寒梅的香气飘进来，混着杏仁茶的甜香，让殿内气氛愈发温馨。
明承恩靠在软榻上，闭着眼，
听着柳贵人轻声读《诗经》的声音，连日来处理朝政的疲惫渐渐消散。
他想起今日城南的事，林青又一次稳住了局面，
可这也让他更清楚，自己必须尽快有个子嗣。
只有这样，他才能借着太子，慢慢积蓄力量，
总有一天，能完全掌控朝堂，不再需要依赖任何人。
“陛下，该传晚膳了。”宫人轻声提醒。
明承恩睁开眼，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点了点头：
“传吧，就在这里用。”
晚膳很简单，四菜一汤，都是柳贵人平日里爱吃的。
明承恩吃得很尽兴，柳贵人陪在一旁，
偶尔为他夹一筷子菜，话不多，却很妥帖。
用过晚膳，明承恩又坐了会儿，才起身离开。
走到殿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柳贵人，
她正站在阶下送他，月光落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银。
“好好调理身子，朕还会来。”
“臣妾恭送陛下，陛下慢走。”
......
夜漏过三响，西配殿的烛火还亮着。
柳贵人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捏着银簪，却没往发间插，
镜中映出她沉静的眉眼，月白色襦裙裹着纤细身子，
裙摆上的寒梅绣得细密，针脚里藏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定。
“贵人，外间的宫人都打发去歇了，院里只留了两个心腹守着。”
贴身宫女晚翠端着盏温热的姜枣茶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瓷杯落在妆台角的软垫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她是柳贵人从家里带来的，是如今宫里唯一能说心腹话的人。
柳贵人抬眼，从镜中看向晚翠，指尖轻轻摩挲着银簪上的缠枝纹：
“太医今日来诊脉，说的那些话，你再跟我仔细说说。”
晚翠走到妆台旁，压低声音：
“太医说贵人的气血比上月足了许多，
只是脾胃还弱，让每日晨起喝碗小米粥，忌生冷油腻。
还说...说贵人这两个月的月信准了，
正是容易受孕的时辰，让咱们多留意着。”
柳贵人的指尖顿了顿，镜中的眼神柔和了些，却又很快凝上一层冷意：
“留意？宫里盯着的人可不少。
昨日苏氏那边遣人来送杏仁酪，说是她亲手做的，你验出什么了？”
晚翠的脸色沉了沉：
“那杏仁酪里加了些凉性的草药，虽不至于伤身，却会滞涩气血，
若是常吃，怕是难有孕。
我没敢声张，只说贵人近日忌甜，让来人把东西带回去了，
还特意提了句多谢苏答应费心，只是太医嘱咐过饮食需清淡，让她知道咱们有防备。”
“做得好。”
柳贵人颔首，将银簪放回锦盒，
“苏氏怯懦，却也不是没心思，不过是想借着这些小手段，拖慢我受孕的时辰。至于王氏...”
她顿了顿，想起前日在御花园碰到王氏时，对方那副刻意讨好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嘲，
“她急着邀宠，昨日还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弹琵琶，想引陛下过去，
结果陛下不理不睬，倒是白费了心思。”
晚翠顺着话头道：
“可不是嘛，王氏太急了，反而容易出错。
倒是贵人您，这些日子不卑不亢的，
陛下反倒常来咱们西配殿，
前日还赏了两匹新贡的云锦，说是给贵人做新衣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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