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满堂华彩、觥筹交错之间，千寂雪的明艳动人确实吸引了不少欣赏或好奇的目光。
然而，并非所有的注视都带着善意。
在看台另一侧，较为靠后的位置上，坐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江乾西，以及面色阴沉、强端着架子的嘉禾长公主。
他们今日能出现在这里，并非是皇帝原谅了他们之前的过错，而是太后与宣帝之间一场无声交易的结果——太后暂时退让，换取他们母子出席这等重要场合、勉强维持颜面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江乾西此刻的心情更是憋屈愤懑到了极点。
他觉得自己所受的杖责和禁闭都是因千寂雪、许言之和景枫而起！
此刻，看到千寂雪打扮得光彩照人，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坐在那里。
江乾西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恨得牙根都在发痒。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伤处，眼神阴鸷地盯着千寂雪的方向，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
都是因为他们！
若不是他们多管闲事，自己何至于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受了皮肉之苦，还要靠外祖母低声下气才能换来这片刻的“自由”？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嘉禾长公主察觉到儿子的情绪，暗中用力掐了他的手臂一下，低声道：“给本宫安分点！今日是什么场合？别再惹出事端来！母后为了我们已是不易！”
江乾西吃痛，勉强收回了一些外露的恨意，但心中的怨毒却如同毒草般疯狂滋生。
他低下头，掩去眼中闪烁的狠戾光芒，暗自盘算着。
就在江乾西暗恨不已、几乎要咬碎后槽牙之际，看台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伴随着一片少女们情不自禁的低呼与吸气声。
众人的目光，包括千寂雪瞬间亮起的眼眸，齐刷刷地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入口处，许言之缓步而来。
他今日并未穿着惯常的蓝色常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极为考究的黑色暗纹华服。
这黑色并非沉闷，而是在光线下泛着隐隐的流光，面料挺括，剪裁极其合身，将他挺拔劲瘦的身形完美勾勒出来，尤其是那窄瘦的腰身，更显少年将领般的利落与力量感。
整个人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锋芒内敛，却意气风发。
他一头墨发并未全部束于冠中，而是高高扎起一个利落的马尾，显得清爽又英气。
额角两侧，特意垂下了两缕微卷的发丝，这随性的点缀非但不显凌乱，反而柔和了他过于精致的面部线条，使得五官愈发清晰立体，俊美得令人屏息。
在他束发的玉冠两侧，各垂下一缕细巧的银色链饰，链子材质特殊，闪烁着冷冽而高贵的光泽，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从耳侧一直垂落至胸前。
这小小的配饰，瞬间为他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矜贵与疏离，仿佛九天之上的星辰，耀眼却不可触及。
他面色平静，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走向镇平王府的席位。
所过之处，自然形成一道无形的焦点，吸引了无数或倾慕、或惊叹、或探究的目光。
千寂雪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心脏便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多日来的委屈、思念、不安，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为了更复杂的情愫。
她看着他这般耀眼的样子，既骄傲，又心酸，更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上前问个明白。
而与千寂雪的悸动、少女们的倾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乾西那边愈发阴毒嫉恨的目光。
许言之越是光芒万丈，就越是衬得他之前的狼狈不堪！这口气，他如何能咽下！
千寂雪的目光自许言之一出现，便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就连见多识广的千丞相，在看到许言之今日这番堪称惊艳的装扮和气度时，也不由得微微一怔，心中暗叹：“果然……惊为天人。这般品貌风姿的翩翩公子，只怕世间没有哪个怀春少女能不动心罢。”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儿，眼中忧虑更深。
千寂雪自然没有察觉到父亲的担忧。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个正向席位走来的身影上。
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离她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越来越清晰的模样。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失态。
眼见许言之即将走到镇平王府的席位落座，千寂雪知道，这是她等待了多日的机会，不能再错过了。
她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于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指尖，然后，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迈开了脚步。
她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从容不迫，朝着许言之的方向缓缓走去。
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羡慕的、甚至是江乾西那阴毒的注视——她都浑然不觉。
她的眼里，只有他。
终于，她走到了许言之面前，距离他仅有几步之遥。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华服上精致的暗纹，看到他银色链饰折射出的冷光，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冷冽清香。
千寂雪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许言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
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颤抖得太过明显：
“世……世子哥哥。”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努力维持的平静。
许言之闻声，脚步顿住，侧身看向她。
目光依旧平静，但当视线触及千寂雪那双强装镇定却难掩紧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的眸子时，看着她那副可怜巴巴、仿佛被遗弃的小动物般的模样，许言之那冰封般的神情终究是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终究是……狠不下心对她过于冷酷。
原本到了嘴边的、更为疏离的话语咽了回去，他再开口时，语气虽谈不上热络，却明显平和了许多，不再带有之前的刻意味道：
“怎么了？”
仅仅是这样语调上细微的变化，听在千寂雪耳中，却如同天籁！
之前所有的委屈、不安、猜测，仿佛瞬间被这简单的三个字抚平了大半。
巨大的喜悦和希望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世子哥哥，”她再次唤道，这次顺畅了不少，“待会儿比武结束，你……你有空吗？我们……我们能好好聊聊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许言之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
半晌，就在千寂雪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许言之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从喉间溢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好。”
虽然只是一个字，却让千寂雪瞬间心花怒放，仿佛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春日绽放的花朵，绚烂夺目。
“那……那我等你！”她欣喜地说完，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转身，几乎是雀跃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许言之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收回目光，不再多看，转身走向自己的席位，面容重新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
千丞相将女儿方才那一系列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这位在朝堂之上能洞察秋毫、运筹帷幄的老臣，此刻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闺女，因为另一个男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忽悲忽喜，情绪完全被牵动，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无奈。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女儿这般情态，分明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
“唉，冤孽啊……”千丞相在心中暗叹一声。
他既无法强行掐断女儿的情丝，那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又无法对镇平王府潜在的风险视而不见，将女儿推入可能的漩涡。
另一边，千寂雪与许言之这短暂的交集，却落入了不远处一直阴冷注视着的江乾西眼中。
他看着千寂雪因为许言之的一句话而瞬间由阴转晴、笑靥如花的样子，再对比许言之对自己的冷酷无情，心中的妒恨如同毒蛇般疯狂噬咬。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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