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创新大赛的风波逐渐平息，但明德高中并没有回到所谓的“宁静”。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年一度最盛大、最受瞩目的校园文化节，已悄然进入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
公告栏前人头攒动，教室的墙壁被五彩斑斓的海报覆盖，连学校的官网和内网都被醒目的弹窗霸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节日将至的躁动，似乎连风都带着热烈与轻快。
文化节不同于学科竞赛。这里不比分数，而是比“软实力”：歌舞、器乐、书画、戏剧……这些在“贵族气质”与“全面发展”里格外耀眼的项目，是许多明德学生最乐于炫耀的舞台。
如果说考试是理科尖子们的主战场，那么文化节，就是那些自诩“气质高雅”的学生们的秀场。
而这，恰恰是江心柔曾经最擅长的领域。
她练习芭蕾十余年，曾在市里的舞台上摘得过少年舞蹈比赛的金奖，甚至还被一些艺术培训机构争抢过。凭借这一手，江心柔无数次在家宴、校内晚会上艳压群芳，稳固了“完美千金”的光环。
所以，当文化节的筹备消息铺天盖地传来时，她像一只濒临溺水却终于抓住浮木的天鹅，拼命攥住了这最后的舞台。
“这是我的机会。”
她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眼底闪烁着几近病态的执拗。
她要靠芭蕾，重新证明自己。
自报名表贴出的第一天，江心柔就毫不犹豫地填上了名字。才艺项目——芭蕾独舞《天鹅之死》。
这个节目她练了多年，动作熟悉到骨血里。更重要的是，这支舞本身自带浓烈的悲剧美感——一只白天鹅在生命最后时刻，挣扎、哀鸣，却仍然保持着优雅与高傲。
她要借此舞蹈，把自己眼下的处境与“高贵天鹅”重叠，把过去的耻辱和绝望，统统化作舞台上的表演力量！
她要让所有人看到：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她江心柔依然高贵、依然闪耀，而那个只会做题的“乡巴佬”，永远无法理解这种优雅的艺术！
日子里，她几乎把自己关进舞蹈教室。
镜子前，她一遍遍踮起足尖，旋转、跳跃、舒展。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练功服湿透，她顾不得。脚趾磨破，渗出血迹，她也只是冷冷盯着镜中憔悴却美丽的自己。
“林晚照，你等着。”
她对着镜子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牙低语，“这一次，我要让你彻底明白，有些东西，是你一辈子也学不会的！”
文化节当天，校园里彻底变了样。
草坪上是美食摊位，飘着烤肠和糖葫芦的香味；操场一角是社团展台，有画社现场泼墨、话剧社快闪表演；小广场则被学生会布置成游园会，五彩气球在风里猎猎飞舞。
但最耀眼的，仍是中心广场搭建起的巨大舞台。红幕、灯光、音响，一应俱全，气氛隆重得堪比市里的大型演出。
从早上开始，舞台周围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学生、老师，甚至不少家长都来了。
下午，才艺展示环节正式拉开序幕。
台上一个个节目接连登场，有人唱流行歌，有人弹钢琴，也有人表演小品，笑声与掌声此起彼伏。但再热烈的掌声，终究是普通的热闹。
江心柔坐在后台，身着洁白舞裙，透过幕布缝隙看着前面表演的同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些……都只是铺垫。”
终于，轮到她了。
“接下来，有请高二（A）班江心柔同学，为大家带来芭蕾独舞——《天鹅之死》！”
报幕声一落，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她最近在学校遭遇的惨烈失败，本以为她会彻底沉寂，却没想到会在文化节这种场合重新登场，而且还是难度极高的芭蕾独舞！
一时间，好奇、质疑、看热闹、甚至同情的目光，全都聚焦而来。
灯光骤暗。
一束白色追光打在舞台中央。
江心柔缓缓走出。
她的舞裙洁白如雪，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天鹅。面容虽然憔悴，却被妆容掩盖得精致动人。
音乐响起，是圣桑那首着名的《天鹅》。哀婉、忧伤，如泣如诉。
她动了。
足尖立起，旋转、舒展、扑腾，仿佛在绝境中仍要飞翔。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优美，力度与柔美兼具。
尤其是那一段“天鹅垂死挣扎”，她的身体在灯光下颤抖、摇曳，眼神中带着近乎真实的痛苦与不甘。那不是表演，而像是她自己命运的投射！
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
即使是那些对她抱有成见的人，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芭蕾，确实美得令人屏息。
最后的高潮，她猛地后仰，身躯像断翅的白鸟，优雅却悲怆地倒向地面，双臂缓缓张开。
音乐戛然而止。
她定格在那束追光里，胸膛剧烈起伏，眼角闪烁着泪光。
三秒的寂静后——
“哗！”
掌声如潮水般爆发！比之前所有节目都要热烈！
“太美了！”
“不愧是十年功底！”
“有点感动，真的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无数双眼睛带着震惊与赞叹落在她身上。
江心柔缓缓起身，优雅地鞠躬，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脆弱与自得的笑容。
那一刻，她仿佛重新回到了众星捧月的巅峰！
她下意识寻找林晚照的身影。
在人群中，林晚照静静坐着，神色平静，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演出。没有赞叹，没有不屑，甚至没有表情。
江心柔心中冷笑：
“装！继续装！你也只能坐在下面看着！这种艺术与优雅，你永远不可能拥有！”
她挺直背脊，在掌声中走下舞台。
后台立刻围上来不少老师同学：“心柔，你跳得太好了！”“今天最高水平的节目！”
江心柔微笑着应对，心中涌起久违的快感。她以为，自己终于翻盘了。
可与此同时，台下的窃窃私语，却悄然响起。
“跳得是真好，可是……好像太悲情了？”
“嗯，有点像是在把自己演进去，不是单纯的艺术。”
“谢幕时看林晚照那眼神，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有点怪？”
“本来很美，可惜……味道变了。”
掌声再热烈，暗潮也在悄然翻涌。
江心柔沉浸在虚幻的掌声与赞美里，却没有察觉，这场表演，非但没有让她真正翻身，反而在更多人心中，留下了一个讽刺的印象——
她的舞，不是天鹅之死，而是她自己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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