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鸢的手指还停在那本《西北商路通行密档》的封面上,纸页被风吹得微微翻动。她站在货栈外的空地上,阳光落在肩头,马蹄声远去,灰布篷车早已消失在街角。
她没有追。
转身翻身上马,缰绳一勒,马匹调头直奔沈府。途中她反复翻开密档,一页页看过,目光死死盯住三条用红笔勾出的路线。它们都从云家控制的关卡出发,穿过荒漠与山道,终点齐齐指向北境咽喉——雁门关。
而那里,正是三日前应返程的西北商队最后传信之地。
马速未减,她脑中已将密档内容与家族商路图重叠比对。云家运的不只是毒粉,还有铁器、石灰、玄铁……这些东西混在一起,能炼出什么?不是兵器就是火药。若真如此,边关守军危矣。
她咬紧牙关,加快速度。
入府时天色渐暗,她未回闺房,径直去了听雨阁顶层。这里是沈家观星之所,母亲生前常带她在此辨认星宿。她推开窗,仰头望天。
紫微垣位于正北,是帝星所在。此刻星光黯淡,主星旁的辅星偏移近半寸,连带着北斗第七星也显得模糊不清。她记得母亲说过,星位乱则兵戈起,紫微暗则君臣离。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玉律管,指尖发凉。
三日未归的商队、走私路线直通要塞、星象异变——这些事不可能毫无关联。她立刻命人取来军情簿,翻看最近几日各地通报。除了一条“大风阻路”的简报,再无其他消息。
可大风不会让整支商队失联三日。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下楼,直奔父亲书房。
沈父正在批阅账册,见她进来,抬眼问道:“可是查到了什么?”
她将密档放在案上,手指点着那三条红线:“云家近三个月,通过这三条路运送大量禁运物资。他们打着护商旗号,实则在为外敌铺路。”
沈父皱眉:“你如何确定是为外敌?”
“因为目的地全是雁门关。”她说,“而我们派往西北的三支商队,本该五日前抵达,至今没有音讯。若只是延误,必有飞鸽传书。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被截了。”
沈父放下笔,沉默片刻:“可朝廷尚未下令备战,我们擅自行动,一旦出错,便是抄家之罪。”
“等朝廷下令就晚了。”她盯着父亲,“云家既然敢运兵械,说明战事已在酝酿。若鞑靼趁秋高马肥南下,首当其冲的就是雁门。那里粮草不足,守军仅八千,撑不过十日。”
沈父站起身,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他看着地图,眉头越锁越紧。
“你说得对。”他终于开口,“但我们现在做什么都得有个由头。”
“那就以护商名义调粮。”她迅速说道,“派五艘快船沿江而上,装丝绸、茶叶,对外说是怕路上遭劫。实际上,把米粮和药材藏在夹舱里。万一真打起来,这些东西能救急。”
沈父看向她,眼神复杂:“你怎会想到这个法子?”
“您教过我,商人不问政,但得懂政。”她语气平静,“我们不是官军,不能明着参战。可我们是商队,有权保护自己的货物。只要船上有货,就有理由走水路。”
沈父凝视她许久,终于点头:“好。我这就下令,今夜就开始装船。”
他提起笔,写下调令,盖上家主印信,交给门外亲信:“按少主说的办,五艘快船,即刻启程。”
亲信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归安静。
沈父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思绪仍乱。他知道这一举动风险极大,若边境无事,沈家将面临朝廷问责;若真开战,又未必来得及送到。
沈清鸢看出了他的犹豫。
她走到琴台前,焚了一炷香,盘膝坐下,双手放上琴弦。
“我弹一曲,帮您理一理。”
沈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轻拨七弦,琴音低沉而出,是《十面埋伏》的开篇。第一段名为“埋伏”,节奏缓慢而压抑,如同夜行军潜入山谷。她每弹一段,便对应一种战局推演。
“这段是敌军绕后偷袭。”她边弹边说,“他们可能会走黑水沟,那里地势隐蔽,适合骑兵突进。”
沈父听着,手指在沙盘上移动,标出一条路径。
第二段“小战”响起,琴音急促,模拟前锋交锋。她指尖加快,音节密集如雨。
“若是正面强攻,他们会先试西岭口。那里坡缓,易集结兵力。”
沈父点头,在沙盘上圈出第二处。
第三段“大战”开始,琴音陡然拔高,气势如潮。这是主力决战的预演。她双手并用,扫弦如刀,音浪一波接一波涌出。
沈父完全沉浸其中,手指不断调整布局,口中喃喃:“若他们分三路压境,我们只能守住中间隘口……可两翼怎么办?”
他话未说完,沈清鸢的手忽然一顿。
琴音还在继续,最后一个长音拖得极久,但她整个人僵了一下。
共鸣术自动触发。
一股杀意从窗外袭来,混在琴音里,几乎与旋律同步共振。那不是普通的敌意,而是经过压制的、蓄势待发的杀机,目标明确——是坐在书案后的沈父。
她眼角余光扫向窗外。
槐树高大,枝叶繁茂,此时正随风轻晃。月光透过缝隙洒下,树冠深处有一处阴影格外浓重。
有人在上面。
她不动声色,将最后一个音拉长,掩盖自己气息的波动。然后缓缓收手,像是弹完了一段,轻轻说道:“风大,我去关窗。”
她起身,脚步平稳走向窗边。袖中玉律管已滑入掌心,指尖扣住管身,随时准备掷出。
靠近窗框时,她故意放慢动作,借烛光扫视树冠。枝叶晃动,一道衣角掠过视线,极快地缩回。
是黑衣。
她轻轻合上窗,却没有插栓。
转身时,脸上依旧平静:“父亲,您继续看图,我再去查一遍船上的清单。”
沈父点头:“去吧。”
她走出书房,顺手带上门。
走廊空无一人,她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右手紧握玉律管,指节泛白。
刺客还在。
她没有喊人,也没有回房取琴。现在惊动只会打草惊蛇。对方能藏到这种时候,说明武功不弱,且熟悉府中巡防规律。
她转身朝侧院走去,脚步轻缓,像是去库房。但在拐角处,她悄悄停下,贴墙而立。
片刻后,她听到屋顶传来极其轻微的踩瓦声,由东向西移动。
对方要换位置。
她闭眼,屏息凝神,等待下一个波动。
杀意再次出现,比刚才更清晰。
这次来自西廊屋脊。
她睁开眼,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撕成碎片,扬手撒出。
纸片飘落,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屋檐角落的轮廓——一个人影蹲在那里,手中握着短刃,正对着书房方向。
她收回目光,慢慢后退几步,转身走向仆役房。
路过一处花坛时,她弯腰摘下一片宽叶,夹在指间。这是她与暗卫联络的信号之一。
她继续走,步伐不变,仿佛只是夜巡归来。
直到进入偏厅,确认无人跟随,她才停下。
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写下四字:**西屋藏敌,勿动**。
交给候在门口的贴身侍女:“交给老吴,让他带三人,从后巷绕上去,别点灯。”
侍女点头,匆匆离去。
她重新站到窗前,抬头看向西边屋脊。
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知道,人在上面。
她没有再回书房,也没有叫父亲避险。现在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刺客若想动手,早就在她开窗时出手了。他等的是更合适的时机,比如父亲独自批阅文书的深夜。
而现在,他在等她离开。
她冷笑一声,坐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二更。
突然,屋顶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
紧接着,一声短促的喝止:“什么人!”
她立刻起身,抓起外袍就往外走。
刚到院中,就见三人押着一个黑衣人从后巷走出。那人手臂被扭,脸上蒙着黑巾,挣扎不止。
她走上前,亲手扯下黑巾。
对方面容陌生,三十上下,左耳缺了一角,嘴角渗血。
“谁派你来的?”她问。
那人不答,反而猛地抬头,盯着她身后。
她回头。
书房窗户亮着灯,沈父仍在里面伏案写字。
她转回来,看着刺客:“你不为自己活命,也要为家人想想。说出来,我可以留你全尸。”
那人咧嘴一笑,忽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她脸上。
她后退一步,抹去血迹。
那人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黑血。
服毒了。
她蹲下身,翻看他手腕,发现内侧有一道细小的刺青——一朵半开的云纹。
果然是云家的人。
她站起身,擦净手,对侍女说:“把他拖去柴房,别让别人看见。今晚的事,不准外传。”
“是。”
她抬头看向天空。
紫微垣依旧黯淡。
她低声说:“还没完。”
她转身朝书房走去。
推开门,沈父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她说,“外面风大,我来看看您有没有添衣。”
沈父笑了笑:“你还是孩子时,就这么啰嗦。”
她也笑了,走到琴台前,重新坐下。
“我再弹一段给您听。”
她的手指搭上琴弦。
窗外,槐树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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