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国直起腰,手上还沾着铁锈和黑灰。
站在不远处的姑娘,碎花衬衫洗得发白但整洁,两条辫子乌黑油亮,大眼睛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惊讶。林爱国认出来了,是街道办的年轻干事,好像叫苏青禾。前几天,他在胡同口确实顺手拦住了几个抢小孩零嘴的半大混混,那被护着的小女孩,依稀就是跟着苏青禾的。
“苏干事。”林爱国点点头,神色平静,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在这儿做临时工,整理仓库。李主任说这些没法用的,我出点钱拉走,看看能不能废物利用。” 他指了指地上那堆“破烂”。
苏青禾走近几步,目光扫过那些锈铁皮、烂木头和零碎件,又落回林爱国脸上。少年脸颊清瘦,但眼神沉稳,完全没有一般同龄人见到街道干部时的局促或讨好。她想起妹妹回去后比划着说“那个哥哥好厉害,一下就拦住坏人了”,再结合这两天隐约听到的关于95号院林家父子闹翻的议论,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这样啊……”苏青禾语气缓和了些,还带了点好奇,“你还懂这个?我看你分拣得挺有条理。” 她指了指仓库里已经规整好的区域。
“瞎琢磨,总不能让东西就这么烂着。”林爱国说得轻描淡写,蹲下身继续归拢一根弯曲但还能掰直的铁条,“苏干事这是下班了?”
“还没,去后面图书室有点事。”苏青禾顺口说道,“图书室也有些积压的旧书、过期报纸杂志要处理,正头疼呢。你要是对旧东西感兴趣,一会儿忙完了可以去看看,有些可能……对你有点用?” 她也不知道为啥多说这句,大概是觉得这少年挺特别,不像那些只会蛮干或偷懒的。
图书室?旧书?林爱国心里一动。他现在最缺的就是系统性的当代技术资料和更广泛的信息来源。收音机要修复,光靠前世的记忆和眼前这点破烂可不够,需要具体的图纸、参数,甚至一些可能被当成废纸丢弃的旧手册。
“那谢谢苏干事,我一会儿收拾好了,就去看看。”林爱国抬起头,很认真地说了句。
苏青禾被他这认真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嗯了一声,转身往后面院子走去,脚步轻快。
林爱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把认为最有价值的铁皮、尺寸合适的铁条、那两截旧电线、几个大小不一的锈齿轮和轴承单独挑出来,剩下的真正烂木头和碎铁渣归到一边。然后找李副主任结了那五毛钱的“废品款”,问清了图书室的位置。
街道的图书室不大,就一间屋,靠墙几个大书架,有的空了一半,有的塞得满满当当,空气里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的味道。苏青禾正和一个戴着套袖的老太太在角落整理几个敞开的纸箱子,里面全是泛黄起卷的书刊。
“王姨,就是这些,登记过的、实在破旧或内容过时的,您看看是打包送去化浆还是怎么处理?”苏青禾说道。
被叫做王姨的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叹口气:“唉,都是书啊……可留着也占地方,没人看。先堆这儿吧,我过两天喊收废品的来。”
林爱国走过去,礼貌地打了招呼:“王姨,苏干事。李主任说我可以来看看这些处理的旧书报?”
苏青禾对他笑了笑:“就这些,你看看吧。有些是以前单位图书室合并过来的,啥内容都有。” 王姨看了林爱国一眼,大概知道他是今天干活的临时工,也没多说,继续低头整理手里的目录册。
林爱国道了谢,蹲到纸箱边。他翻看的速度很快,但眼神专注。多数是五六十年代的政治读物、过期的《红旗》杂志、一些早已不符合现在形势的宣传小册子。这些他快速掠过。很快,他的手指停在几本硬壳斑驳、书脊上的字都快磨没了的书上。
《机械制图基础》(1953年版)、《初级无线电原理》(1958年,缺页)、《实用五金手册》(1955年)、《初中理化自学丛书》中的两本……甚至还有一本边角卷烂的《赤脚医生手册》早期版本。
心头一喜。这些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基础工具书!虽然版本旧,但基本原理不会过时,正好契合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和材料获取难度。
他继续翻,又在一个装满旧杂志的箱子底层,发现了几本更专业的、像是从某厂技术科流出来的内部交流资料合订本,封面上印着“技术革新摘要”字样,日期是五九年。翻开来,里面是手写和油印混杂的电路草图、零件改造心得,字迹潦草但内容极其实在!
就是它了!林爱国强压住激动,小心地把这几本“宝贝”和之前挑出的基础书放到一边。在翻动那摞旧杂志时,哗啦一下,从里面滑出几张颜色黯淡的纸片。
他捡起来一看,是几张早期的“工业品购买券”,印着自行车、缝纫机的图案,但仔细看,过期日期是去年。显然是被谁当书签用,然后遗忘在旧杂志里了。过期券本身已是废纸,但林爱国却盯着那粗糙的印刷图案和防伪细节看了几秒,若有所思,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这几张废券也夹进了自己挑出的书里。
“王姨,苏干事,这几本书,还有这几本旧杂志,对我挺有用的。您看……我能不能买下来?按废纸的价。”林爱国抱着挑出来的一小摞书刊,诚恳地问。
王姨看了看,都是确定要处理的,便说:“这些啊……你实在想要,就给……给两毛钱吧,反正也是当废纸卖。”
“谢谢王姨!”林爱国立刻掏出今天刚挣的三毛五分钱,数出两毛递过去。剩下的钱和那堆“价值五毛的破烂”,就是他今天全部的战利品。
苏青禾看着他珍重地抱着那些旧书,忍不住问:“你……喜欢看这些?”
“嗯,多学点,总没坏处。”林爱国答道,顿了顿,又说,“前几天胡同口那事,举手之劳,苏干事别放在心上。”
苏青禾脸微微一热:“那也得谢谢你。我妹妹吓坏了,回去直说你厉害。”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你……要是以后在仓库或者找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可以跟我说。我平时就在前面办公室。”
“好,谢谢苏干事。”林爱国点点头,没再多说,抱着书和那包用旧报纸捆好的“破烂”,离开了图书室。
回到仓库后院,他用找来的碎木板和铁丝,现场粗糙但结实地捆绑了一个简易的小爬犁,把铁皮破烂和书都放上去,用绳子拴好,拉着往回走。
夕阳西下,拉着一爬犁破烂和旧书的少年,身影被拉得老长。路上引来一些侧目,但林爱国毫不在意。
回到南锣鼓巷95号院,刚进前院,就被三大爷阎埠贵拦住了。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小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把爬犁上的东西扫了个遍,尤其在那些铁皮和旧书上多停留了几秒。“哟,爱国回来啦?这是……从哪儿倒腾来这么多宝贝啊?”语气里的酸味和探究藏都藏不住。
“阎老师。”林爱国停下脚步,“街道清理仓库,有点实在不能用的废品,我花钱买了,看看能不能自己鼓捣点小玩意儿。”
“花钱买的?”阎埠贵音调高了几分,一脸“你莫不是被骗了”的表情,“就这些破铜烂铁、旧书烂纸?花了多少啊?”
“五毛。”林爱国坦然回答。
“五毛?!”阎埠贵痛心疾首,好像花的是他的钱,“五毛钱!能买小半斤肥肉炼油了!再不济也能买好几斤萝卜!你……你就换回这些?” 他围着爬犁转了一圈,摇头叹气,“年轻人,不会过日子啊!这些玩意儿,白给都不要,占地方!”
林爱国也不争辩,只说:“阎老师说得对,下次我注意。您忙,我先回屋收拾了。” 说着就要拉爬犁走。
“哎,等等!”阎埠贵却又叫住他,搓了搓手,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算计的笑容,“爱国啊,你看,三大爷我是个老师,。你这些旧书……有没有啥文化类的?比如诗集、小说啥的?三大爷可以用别的跟你换换,或者……帮你估估价值?别让人蒙了不是?”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林爱国心里门清,阎埠贵是怀疑这些旧书里可能藏着什么“好东西”,比如夹着的纸币、邮票甚至更值钱的玩意。他估计是看到那几本硬壳书了。
“都是些讲机器、无线电的旧书,还有过期的杂志。阎老师您教语文的,估计用不上。”林爱国直接堵了回去,“没啥值钱的,就不劳您费心鉴定了。” 说完,不再理会阎埠贵变幻的脸色,拉着爬犁径直往自己那破耳房走去。
阎埠贵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那爬犁,眼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低声嘀咕:“机器书?无线电?这小子……搞这些名堂想干啥?不行,得留心看看……”
中院,正在自家门口晾衣服的秦淮茹,也看到了林爱国拉着一车破烂回来,尤其是听到阎埠贵那声“五毛钱”,嘴角撇了撇,低声对屋里说:“听见没?就是个败家子!有点钱就瞎糟蹋!还指望他能有啥出息?” 屋里,贾张氏嘟囔的咒骂声隐约传来。
只有西厢房门口,正在剥葱的傻柱,看着林爱国平静地拉着爬犁经过,目光在那捆铁皮和几本硬壳旧书上停了停,眉头挑了挑,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点琢磨的意味。
林爱国把爬犁拉回耳房门口,开始卸货。他把书先小心地搬进屋,放在相对干燥的墙角。然后处理那些铁皮铁条。
他没有立刻开始敲打,而是就着最后的天光,拿起那本《初级无线电原理》和那本《技术革新摘要》,飞快地翻看起来,手指在某些潦草的电路图和零件参数上轻轻划过,眼神专注得仿佛在阅读绝世秘籍。
夜幕降临,他点起小煤油灯。
灯光下,他拿起一块最大的铁皮,又看了看那本《实用五金手册》上的某个图示,手指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尺寸和角度。
然后,他拿起一块趁手的石头,又找了根粗铁条当锤子,对着那块铁皮,开始有节奏地、小心翼翼地敲打起来。
“叮……铛……叮……铛……”
清脆而富有韵律的敲击声,从破败的西南角耳房里传出来,在这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
前院,正在拨弄小算盘、算计这个月开支的阎埠贵,手停了下来,竖起耳朵:“这臭小子,真捣鼓上了?”
中院,秦淮茹厌恶地关紧了窗户。贾张氏的骂声更清晰了:“挨千刀的!大晚上不睡觉,敲丧呢!”
傻柱躺在床上,听着那叮铛声,翻了个身,嘟囔一句:“还挺像那么回事……”
后院,许大茂端着茶杯,站在自家门口,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小子,能折腾,看来我那步棋没走错。”
耳房里,林爱国全神贯注。第一块铁皮在他手下,渐渐改变了形状,向着一个简易但实用的“小型节煤炉”外壳演变。
煤油灯的光,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斑驳的墙上。那堆旧书静静躺在角落,仿佛沉睡着跨越时空的知识。而窗台上,那几张过期的工业券,在夜风里微微颤动,上面的图案,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神秘。
喜欢百岁国士:开局断亲饿禽满院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百岁国士:开局断亲饿禽满院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