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7月18日,清晨,藤萝架下的石桌沁着一层薄薄的凉意,蝉鸣声被暑气蒸得黏稠,悬在枝叶间不肯散去。慕容晓晓伏在桌案上誊写暑假作业,笔尖沙沙作响,偶尔抬头时,鬓角的碎发被风撩起,蹭过我的手臂。我装作专注地翻动课本,余光却总忍不住瞥向她——她总这样,像是盛夏里一簇跳动的火苗,连影子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羽哥哥,你看!”她忽然搁下笔,指尖拈起一片飘落的紫藤花瓣。花瓣蜷曲如蝶翼,边缘泛着淡淡的紫,像是被日光晒褪了色,“我们用它写信吧。”她眉眼弯弯,声音轻快得像在提议一场冒险。
“写信?”我愣了愣。
“写给十年后的自己,或者……十年后的对方。”她将花瓣平铺在石桌上,又从书包里翻出一只玻璃瓶。瓶身圆润透亮,映出她齐耳清灵的短发,“用花瓣当信纸,多浪漫!”
我哑然失笑。这确实像她的作风——天马行空,却又执拗得让人无法拒绝。她从作业本上撕下一页纸,裁成两片巴掌大的方笺,又抽出钢笔,在花瓣上小心翼翼地落笔。我凑近细看,墨迹渗入花瓣的纹路,晕开一片深紫色。
“别偷看!”她突然伸手捂住我的眼睛,掌心温热,“你也得写,写完才能交换。”
我无奈地摊开自己的花瓣,笔尖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下。十年后的我会在哪里?是徜徉在大学校园里,是在城市高档的写字楼里,还是淹没在油田的钻机声中?而十年后的慕容晓晓……我偷偷瞄她一眼,她正咬着笔杆蹙眉沉思,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风掠过藤萝架,紫藤花簌簌落在她肩头,像一场无声的雨。
最终,我只潦草写下一句:“愿此刻永驻。”
她凑过来要看,我慌忙将花瓣塞进玻璃瓶。她狡黠一笑,将自己的信笺也叠好放入了瓶中:“我的愿望可比你贪心多了。”瓶口封上时,她指尖沾了一抹紫藤汁液,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埋在这儿吧。”她蹲下身,扒开藤萝根部的浮土。我蹲在她身旁,泥土的潮气混着她发间的桔子香味儿扑鼻而来。玻璃瓶入土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哟,埋定情信物呢?”张晓辉抱着漫画书晃过来,圆脸上挂着促狭的笑。王若曦跟在他身后,怀里拿着两本习题册,耳尖微微发红。
慕容晓晓跳起来,抓起一把紫藤花砸向他:“再胡说,我把你的漫画书全喂了锅炉房!”
张晓辉边躲边喊:“若曦女神,快管管晓晓这疯丫头吧!”
王若曦冲我们笑了笑,抿唇拽住他的衣角,低声说道:“胖子别闹了,孙老师给咱的习题册还没做完呢,快走了……”
嬉闹声渐远,藤萝架下又只剩我们两人。晓晓忽然安静下来,指尖摩挲着埋瓶的位置,轻声问:“羽哥哥,你说十年后的我们……还会记得今天吗?”
我怔怔望着她。夕阳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成了琥珀色。这一刻的她,不像平日那个风风火火的慕容晓晓,倒像一株含苞的紫藤,将心事层层叠叠裹在花蕊里。
“会吧。”我听见自己说,“毕竟连蝉蜕都能活成标本。”
她噗嗤一笑,正要开口,天际陡然滚过一声闷雷。乌云如泼墨般漫过藤萝架,风裹着沙尘扑面而来。我手忙脚乱地收拾书本,她却死死护住埋瓶的土坑:“不能淋湿了!瓶子会碎的!”
雨点砸落时,她已脱下校服外套罩在土坑上。我拽她往教学楼跑,她却挣开我的手,跪在泥泞中徒劳地遮挡雨水。雷声轰鸣,她的白衬衫紧贴在背上,发梢滴着水,却回头冲我喊:“羽哥哥!快拿伞来!”
那一瞬间,我忽然看清了她眼底的执拗——像藤萝的根,深深扎进地底,任狂风骤雨也撼不动分毫。
后来,我们在雨中一直守到云散。玻璃瓶完好无损,她却发了整夜高烧。病中迷迷糊糊时,她攥着我的袖子呢喃:“羽哥哥……十年后,我们还要一起挖瓶子……”
我握紧她发烫的手,窗外紫藤花影摇曳着,恍若一场未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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