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初凝，寒气悄然浸润着皇城的每一片砖瓦。
清晏殿偏殿的灯火，在薄纱窗纸上晕开一小圈暖黄的光晕，勉强驱散着殿内的昏暗。
吴怀瑾斜倚在铺着软缎的紫檀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南华经》，目光落在书页上，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
他的神识，正分出一缕，如同无形的丝线，遥遥系在酉影发间那枚青玉雕琢的“洞观羽”上。
借助这新成的魂契法器，他共享着酉影的视野与感知。
酉影已被挪至殿后一处更为隐蔽、陈设简单的耳房休养。
此刻，她正遵照吴怀瑾先前的指令，尝试着主动催动“洞观羽”，仔细审视着云袖白日里从尚食局取来的那几颗南海珍珠样品。
影像起初有些断断续续，夹杂着她尚未完全适应法器、精神凝聚时的生涩波动。
先是模糊晃动的光斑，随后视野渐渐稳定、清晰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耳房低矮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房梁，角落里甚至能看见积着的些许灰尘。
视线缓缓转动，扫过屋内简陋的桌椅板凳，最后停留在了那张掉漆的木桌桌面上——那里小心翼翼地摊放着几颗圆润饱满、在油灯光下泛着柔和光泽的南海珍珠。
这是吴怀瑾让云袖借口“九殿下需珍珠粉安神”，特意从尚食局取来的样品，目的便是为了验证酉影之前的发现。
通过“洞观羽”的感知，吴怀瑾能察觉到酉影的呼吸微微屏住，她正在将全部心神凝聚于双目，竭力催动着法器的洞察之能。
在“洞观羽”的奇异加持下，珍珠表面那看似完美无瑕的光泽被无限放大、解析。
莹润的光晕之下，那极细微的、几乎与珍珠本色融为一体的奇异封泥痕迹，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纤毫毕现地暴露出来。
那绝非往年所用的贡品蜜蜡该有的质地。
不仅如此。
酉影的视线，仿佛获得了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能隐约“看”到那层薄薄的、性质特异的封泥之下，隐藏着的、更为幽暗的材质内核。
一种非金非玉，却隐隐流动着隔绝灵力探查波动的奇异质感。
「……主人，的确不是寻常蜜蜡。」酉影的心念，带着惊疑与确认，透过魂契清晰地传递而来。
「奴从未见过这种封泥，竟能如此完美地模拟珍珠光泽，且……其内部似乎有种力量，能隔绝寻常灵力的探查。」
吴怀瑾搁下了手中许久未翻动的书卷，指尖在冰凉滑腻的紫檀榻沿上无声轻点着，发出极有规律的细微声响。
果然不出所料。
那批南海珍珠，恐怕本身就是精心设计的容器。
用来藏匿、传递某些不欲人知的东西的容器。
如此精巧而隐秘的手段，所图谋的，必然不是后宫争风吃醋的小打小闹，其背后牵扯的势力与目的，恐怕远超想象。
「珍珠内部呢？」
他通过魂契传去询问，意念冰冷而清晰。
「封泥之下，可有夹层或中空之处？」
酉影的视线再度聚焦，凝于一颗珍珠的某一点。
共享的影像微微晃动起来，显示出她正竭力催动“洞观羽”更深层次的洞察之能。
吴怀瑾甚至能模糊感觉到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左肩旧伤处传来的隐隐刺痛。她在强行支撑。
「有……」
她的神念带着一丝疲惫的兴奋，断断续续传来。
「靠……靠近核心处，有极细微的中空缝隙……这封泥并非完全实心，更像是一层……活盖？可以某种方式开启？」
活盖？
吴怀瑾眼中掠过一丝寒芒，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冷电。
这意味着，珍珠里面的东西可能需要被定期取出，或者……被替换。
这绝非一次性传递信息那么简单，很可能是一种长期的、隐秘的联络或运作方式。
「能‘看’清里面具体是什么吗？」他追问。
「……不能。」
酉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挫败与自责。「那层内核材质，隔绝之力太强……奴无能，无法穿透……」
「无妨。你已做得很好。」
吴怀瑾切断了通过对“洞观羽”的直接感知，不再给她施加压力。
适可而止，方能长久。
他起身，踱至窗边，伸手推开了雕花木窗的一丝缝隙。
夜色深沉如墨，偶有巡夜侍卫的灯笼光影，在远处宫墙下一晃而过，如同飘忽的鬼火。
线索已经足够清晰。
南海珍珠，特殊封泥，内置夹层，隔绝探查。
那个击伤酉影的蒙面人，使用的蚀脉掌阴毒罕见，也非宫中或常见武林路数。
两条看似独立的线，在此刻隐隐指向了同一个潜藏于水面之下的巨大阴影。
他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珍珠里藏的到底是什么。
以及，它们最终要被送到谁的手中，目的为何。
直接破坏珍珠取出内容物？
那是打草惊蛇的下下之策，只会让背后的势力警觉，斩断线索。
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些珍珠“正常”地抵达它们的目的地，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监控整个过程，放长线钓大鱼。
吴怀瑾的目光，转向密室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隐匿的空间。
戌影刚通过灵犀符传回消息，智妃宫中的一名心腹宫女，近日与尚寝局一名掌管器皿登记的女史往来甚密。
而尚寝局，正负责这批南海珍珠入库后宫后的分配记录。
同时，七公主吴怀冬的人，似乎也在暗中打听这批珍珠的流向，其意图不明。
他轻轻摩挲着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脑海中飞速盘算。
或许，该让乌圆这只野性未驯、却擅长隐匿窥探的猫儿，去近距离探一探那尚寝局周女史的底细了。
看看这看似不起眼的女官，在这盘棋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至于珍珠本身……他需要一种方式，在不接触、不破坏的情况下，监控它们的动向。
他想起系统商城里，有一种名为“镜像粉”的特殊物品。
描述说其无色无味，撒于物件表面，可于十二个时辰内，将其被开启、移动、或周围发生重要事件的影像与声响，模糊传递至施粉者的神识。
价格不菲，需八十功德。
但若能借此挖出深藏水下的巨鳄，理清这团迷雾，这点投入，完全值得。
他回到案前，指尖凝聚神识，轻触虚空。
唯有他可见的系统光幕悄然浮现，流光溢彩。他的意念锁定在“镜像粉”上。
「兑换‘镜像粉’。」
功德值悄然减少八十。一个巴掌大小、触手冰凉细腻的白玉瓶，无声无息地落入他掌心，瓶身看似朴素，却隐隐有灵光内敛。
下一步，就是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将这“镜像粉”，不着痕迹地撒到那些即将被分配出去的珍珠上。这件事，需要自然，需要借口。
或许可以借云袖、云香的手，以“关心”珍珠分配、确保殿下所用品质最佳为由，正大光明地去尚寝局接触那些珍珠，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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