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昏迷与灵魂的剖白之后,危机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迫使他们必须离开。庞恒背起依旧虚弱但神志清醒的龙馨,凭借《敛息术》残存的效果与近乎本能的对危险的警觉,在莽莽山林中继续着艰难的跋涉。他不敢停歇,黑玄宗的追捕绝不会就此罢休,更严密的天罗地网或许正在织就。
一天一夜的颠沛流离,两人都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庞恒全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强行支撑,而龙馨肩头的伤势在颠簸中难以得到真正缓解,脸色苍白得透明,气息微弱。
就在庞恒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即将不听使唤地倒下时,前方一处被无数垂落藤蔓与茂密蕨类植物彻底掩盖的山壁裂隙,吸引了他涣散的目光。那裂隙极其隐蔽,几乎与周围山色融为一体。更让他心神一振的是,从缝隙深处,隐隐逸散出一股比外界更为清新、也浓郁几分的天地灵气,如同沙漠中嗅到的一丝水汽。
他费力地拨开厚重的藤蔓帷幕,一股混合着湿润泥土、青草与淡淡野花芬芳的沁人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清。裂隙之后,竟隐藏着一处约数十丈见方的小小山谷。谷内绿草如茵,溪流潺潺,叮咚水声如同自然的乐章。四周是高耸陡峭、难以攀援的岩壁,形成天然的屏障,将此地与世隔绝。谷中灵气虽远谈不上充沛,但比起外界的混乱稀薄,已是一处难得的安宁净土。
“就是这里了。”庞恒几乎瞬间做出决断。龙馨需要绝对的静养,他自己也亟待修复近乎崩溃的身心,这处隐秘而灵秀的山谷,无疑是绝望中上天赐予的喘息之机。
他在山谷最内侧、紧贴岩壁处,寻得一处干燥且可遮风避雨的浅窄石龛。将龙馨小心翼翼地安置其中,又用柔软的干草铺就了临时的床铺。随后,他强忍着自身的极度疲惫,在山谷中采集了些确认无毒的野果,又从清澈的溪流中取了清水。
龙馨的伤势最为棘手。那法器造成的创伤极深,几乎触及骨骼,若非她临阵突破至引灵者圆满,生命力得到一次淬炼与升华,后果不堪设想。庞恒将自身恢复不多的灵力,化为最温和的涓流,小心翼翼地渡入她体内,温养着受损的经脉与创口,辅助她自身的生机复苏。他又寻来些有消炎镇痛之效的寻常草药,重新为她仔细清理、包扎。
做完这一切,庞恒才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石龛旁,感受着经脉的空虚与灵魂深处传来的、如同余烬般的虚弱与刺痛。连续的战斗、反噬与奔逃,早已将他的每一分潜力都压榨到了极致。
然而,短暂的安宁并未带来松懈。黑玄宗手段莫测,这山谷虽隐蔽,入口终究是破绽。他凝视着那被藤蔓遮蔽的谷口,一个念头悄然浮现——能否让这入口,变得更加“理所当然”地被人忽视?
他回忆起差评“运气”、“杀意”这些虚无概念的体验,反噬虽巨,却也证明了能力作用范围的广阔。那么,“存在感”这种介于虚实之间的属性呢?
他行至谷口,凝聚起刚刚恢复些许的精神力,不再进行粗暴的范围覆盖,而是将意念如绣花针般,精准地刺入谷口那片区域整体的“被注意到的可能性”之中。他要让这片空间,在无意间路过的生灵感知里,变得更加“模糊”,更加“不值得关注”。
“差评!此入口区域之存在感!”
嗡!一种奇异的剥离感传来,仿佛自身与那片区域的轮廓都随之淡化了少许。精神力稳定消耗,灵魂传来熟悉的针扎之痛,但尚在承受范围。左臂黑晶传来温热的回应。
效果并非肉眼可见的变化,而是一种更潜移默化的认知干扰。谷口依旧在那里,藤蔓依旧垂挂,但若有生灵不经意间目光扫过,视线可能会更自然地滑开,精神感知也可能更轻易地将其归类为“无关紧要的背景”。这是一种对注意力的微弱引导与削弱。
布下这层微弱的认知屏障后,庞恒心中稍安,回到石龛旁,开始了真正的疗愈与沉淀。
山谷内时光静淌,仿佛与外界的杀伐彻底隔绝。溪水欢唱,鸟鸣清越。
庞恒摒弃所有杂念,缓缓运转《基础修炼法》,引动着山谷内相对温和纯净的灵气,如春雨般润泽着干涸的经脉与受创的灵魂。他未再动用差评能力去强行“驯化”灵气,而是依靠自身去慢慢感受、适应、引导。历经生死磨难与昨夜的心灵袒露,他的心境反而沉淀下几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通透。
龙馨的伤势在灵气温养与草药作用下,也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好转。虽行动依旧不便,但脸上渐有血色,偶尔能与庞恒低声交换只言片语,眼中也重新有了光彩。
在这种心神合一、物我两忘的状态下,修炼竟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顺畅。庞恒本就立于引灵者圆满巅峰,此前连番极限压榨,早已将他的根基锤炼得坚实无比,突破聚气徒的壁垒,于他而言只剩一层薄纱。此刻心湖澄澈,灵气源源汇入,那层阻碍了无数修士的关隘,在他面前自然松动。
三日后的黎明。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穿过岩隙,温柔地落在庞恒闭合的眼睑上时,他体内那早已充盈到极致的灵力,终于如江河汇海,水到渠成般,轰然冲开了那最后的桎梏!
嗡!
一股远比引灵期磅礴、凝练数倍的气息,自他周身勃然爆发!体内灵力奔涌如潮,循环的速度与质量发生了质的飞跃!经脉被拓宽,肉身在灵力洗礼下得到进一步淬炼,五感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清晰敏锐——即便有着敛息术的自我约束,这种生命层次的升华带来的变化依旧无比真切。
聚气徒初期!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旋即内敛。感受着体内那澎湃却运转自如的全新力量,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历经千帆后、瓜熟蒂落的平静与了然。
然而,就在他修为突破、心神与天地灵气交感达到前所未有敏锐巅峰的这一刻,他左臂的黑晶,却猛地传来一阵异乎寻常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剧烈悸动!不再是之前模糊的指引,这一次,悸动的源头清晰无比地指向——这座山谷的地脉深处!
仿佛有什么沉睡之物,因为他生命层次的跃迁,或者说因为他此刻与天地达成的特殊和谐状态,而被从悠长的沉眠中,轻轻触动了一下。
短暂的安宁之下,这看似与世无争的山谷,似乎埋藏着更为深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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