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家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无形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稠的滞涩感。
曲靖依旧是那个温和体贴的丈夫，但江秀秀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平静表象下涌动的暗流变得更加湍急、更加冰冷。
他看她的眼神，偶尔会多停留半秒，那深邃的眼底像是藏着一片望不见底的寒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计算。
江秀秀如履薄冰，将所有的恐惧和焦虑死死压在心底，扮演着一个因为工作压力而略显疲惫、但对丈夫依旧依赖的普通妻子。
她不敢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甚至连签到，都刻意选择在深夜，确认他呼吸平稳、似乎入睡后才敢进行。
她需要时间，需要消化那个可怕的发现，曲靖能感应到签到。
这系统与他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深层链接。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并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
这天下午，江秀秀正在整理一份报表，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她心头一紧，是她母亲。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通常不会在工作时间打电话来。
“喂？妈？”她接通电话，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
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带着哭腔、六神无主的声音：“秀秀！秀秀你快回来！你爸……你爸他晕倒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嗡……
江秀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父亲的身体一向硬朗，怎么会……
“哪、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
这一刻，什么异界丈夫，什么签到系统，什么末世灵魂，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冲击得粉碎。
她几乎是手脚发软地冲进主管办公室，语无伦次地请了假，然后抓起包就往外跑。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只有一个念头：去医院！马上！
直到冲进电梯，看着金属门上反射出自己惨白失魂的脸，她才猛地想起……
曲靖。
她必须告诉他。
于情于理，她都该告诉他。
颤抖着手拨通了他的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他沉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老公……”一开口，强忍的恐惧和无助就变成了哽咽，“我爸……我爸晕倒了，在医院抢救……我、我现在要马上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这两秒钟，对江秀秀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在哪家医院？”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也没有丝毫迟疑，“把地址发我，我马上过去。”
他的反应干脆利落，符合一个女婿该有的担当。
可江秀秀挂断电话，将医院地址发过去后，靠着冰冷的电梯壁，心头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在她最慌乱无措的时候，这个占据了她丈夫身体的存在，给出了最符合社会期待的反应。
这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他表现得……太像一个人了。一个在关键时刻能依靠的家人。
但这家人的皮囊下，是彻头彻尾的未知。
她甩甩头，将这些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父亲才是最重要的。
赶到医院，抢救室外的红灯刺目地亮着。
母亲坐在长椅上，哭得几乎晕厥，几个闻讯赶来的亲戚在一旁陪着，气氛压抑而沉重。
“妈！”江秀秀冲过去，紧紧抱住母亲，母女俩的眼泪瞬间决堤。
“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溢血……正在里面抢救……怎么办啊秀秀……”母亲语无伦次，浑身都在发抖。
江秀秀的心沉到了谷底。
脑溢血……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秀秀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曲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江秀秀和岳母面前。
“妈，秀秀。”他的目光扫过哭成泪人的岳母，落在江秀秀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我来了。医生怎么说？”
他自然地揽住江秀秀的肩膀，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力。
他转向一旁稍微镇定些的亲戚，冷静地询问具体情况，联系医生，安排后续可能需要的手续和费用……
他处理得井井有条，沉稳干练，瞬间成了在场所有人的主心骨。
连惊慌失措的母亲，在他的安抚下，情绪也稍微平复了一些。
江秀秀靠在他身边，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力量，看着他冷静侧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一刻，他太像曲靖了。
不，甚至比以前的曲靖更加可靠，更有担当。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曲靖，该多好。
这个念头如同毒草，在她脆弱的心防上滋生。
但下一秒，当她抬起泪眼，不经意间对上他垂眸看来的视线时，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的、近乎评估的理性光芒，瞬间将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他不是。
他的帮助，他的支撑，或许只是一种维持人设的必要行为，或许……另有所图。
巨大的悲伤、对父亲安危的恐惧，以及对身边这个丈夫深刻的忌惮和认知撕裂感，如同三股巨大的力量，将江秀秀撕扯得几乎要崩溃。
她靠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怀抱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只有彻骨的冰寒和无助。
抢救室的灯，依旧亮着。
如同她晦暗未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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