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塬的土是狂的。
往年能被风梳成波浪的黄土,如今像被激怒的黄狮,卷着沙砾在塬上狂奔,拍打着半塌的窑洞,将窗棂上的纸糊得猎猎作响。曾经能让农人用“镇尘符”压平的田垄,如今符纸刚贴上就被尘暴撕碎,只剩符灰混在风中,呛得人睁不开眼。
“尘土的‘静气’被吹散了。”苏棠站在塬边的老槐树下,指尖掠过罗盘上土黄色的星点,星点像被揉碎的黄土块,散成无数躁动的光点,“沙尘暴不是自然现象,是有人挖走了‘镇尘珠’,让塬上的土失去了根。”
37举着“土壤稳定性检测仪”,屏幕上的波动杂乱无章:“镇尘珠是落尘塬的‘定土核’,藏在塬心的‘息壤层’里,能吸附狂躁的土气,让黄土保持绵密的黏性。现在息壤层被挖成了深坑,镇尘珠不知所踪,土气没了约束,才成了脱缰的野马。”
阿影望着远处翻滚的尘暴,那些黄色的浪涛里,时而裹着断裂的农具,时而卷着残破的布片。“村民说,半年前沙尘暴来的前一夜,塬心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响,像是地基塌陷。第二天一早,尘暴就起了,连最老的槐树都被刮得断了枝,只有拂尘人老魏守着窑洞没走,说看见有人扛着个土黄色的珠子往塬外跑。”
他们在半塌的“息尘窑”里,找到了那个“能看见尘土平和”的拂尘人。老人正跪在窑洞的土炕上,手里捧着把细密的黄土,用指腹轻轻揉搓,每搓一下,就对着土吹口气,像在安抚受惊的孩子。他的头巾上积着厚厚的尘,却掩不住眼里的平静。
“它们在说‘慌’。”老人抬起手,掌心的黄土在他指缝间缓缓流淌,没有一丝飞扬,“尘土原本是最安稳的,春种时托着种子,秋收时藏着根须,连风都带不走它们的念想。可镇尘珠被抢走后,它们就慌了神,像没娘的孩子,只能跟着风乱撞。”
苏棠将掌心贴在息尘窑的土墙上,金色的命数光芒渗入土墙,触到了息壤层残存的气息。光芒里浮现出清晰的画面:半年前的深夜,几个穿皮靴的人在塬心埋设炸药,炸开息壤层后,从土里挖出颗拳头大的土黄色珠子——正是镇尘珠,珠子离开土壤的瞬间,周围的黄土开始剧烈翻涌,像在哭泣。
那些人的皮靴上,沾着“沙盗帮”的标记——这个盘踞在戈壁的团伙,专靠抢夺土地宝物为生。他们听说镇尘珠能“定土生金”,便想将其炼成“聚财符”,却不知珠子离开落尘塬,就成了块普通的顽石,而失去镇尘珠的塬地,会永远被尘暴吞噬。
“他们不仅抢了镇尘珠,还在息壤层里埋了‘散土粉’。”37调出检测仪的深层数据,“这东西能破坏黄土的黏性,让土壤变成松散的沙砾,用不了一年,落尘塬就会彻底变成戈壁,连草都长不出来。”
老人突然从炕洞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时露出块暗红色的土块——那是息壤层最核心的“母土”,还带着镇尘珠残留的气息。“这是我在他们炸塌息壤层前挖的,母土和镇尘珠连着气,说不定能感应到珠子的位置。”他将母土放在地上,土块竟微微颤动,朝着塬外的方向滚了滚。
苏棠的光剑突然指向尘暴最烈的西北方,剑身上的符文与母土的气息共鸣,映出镇尘珠的下落:沙盗帮的窝点设在塬外的“断尘谷”,珠子被装在个铁盒里,放在祭坛上,周围燃着劣质的香,几个沙盗正围着它祈祷“生金生银”,而铁盒里的镇尘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
“必须把镇尘珠送回息壤层。”苏棠的声音穿透尘暴的呼啸,“尘土的静气不是用来生财的,是万物扎根的根基。沙盗帮为了贪念毁了塬地,是在断所有生灵的根。”
他们顶着尘暴往断尘谷走,每一步都陷在没过膝盖的黄土里。阿影用机械臂护住母土,防止它被狂沙吹散;37启动了防风屏障,在前方开出一条临时的通路;苏棠则用命数光芒护住周身,金色的光罩将狂沙挡在外面,像个移动的安宁岛。
断尘谷的入口,几个沙盗正举着刀巡逻,看到他们时狞笑道:“又来了送命的?这镇尘珠可是宝贝,能让我们天天有酒喝!”
“你们看看落尘塬的样子!”苏棠指着身后翻滚的尘暴,“那才是镇尘珠真正的价值——让黄土养人,让草木扎根。你们把它锁在铁盒里,得到的不过是块石头,失去的却是整个家园!”
阿影趁机将母土抛向祭坛,土块落在铁盒旁,瞬间裂开,释放出浓郁的息壤气息。镇尘珠突然发出土黄色的光,挣脱铁盒的束缚,像颗流星般飞向苏棠,落在她掌心。
沙盗帮的头目见状,举着刀扑过来:“把珠子留下!”
苏棠握紧镇尘珠,光剑与珠子的光芒融为一体,化作道黄色的洪流,冲向断尘谷外的息壤层。尘暴在洪流中纷纷退散,露出底下干裂的土地,而镇尘珠一接触息壤层的深坑,便瞬间融入土中,息壤层发出“嗡”的轻响,开始自我修复。
落尘塬的尘暴突然停了。
狂躁的黄土渐渐平息,像被温柔的手抚平的褶皱,重新覆盖在干裂的土地上。断尘谷的沙盗们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刀纷纷掉在地上,他们想起小时候在塬上追蝴蝶的日子,那时的风是暖的,土是香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呛人的浑浊。
“原来……我们抢错了。”头目蹲在地上,抓了把谷里的沙,沙在他掌心簌簌落下,留不住一丝温度。
拂尘人站在息壤层旁,用手抚摸着重新变得绵密的黄土,母土在他掌心化作细小的光点,融入土壤里。“它们在笑呢。”老人的声音带着释然,“尘土说,终于能回家了。”
苏棠的罗盘上,土黄色的星点重新凝聚,光芒里流动着沉稳的土纹,像大地安稳的呼吸。
离开落尘塬时,村民们正在修复窑洞,孩子们用新落的黄土捏泥人,泥人在他们手里结实得不会散。息尘窑前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片上沾着细密的黄土,像披着层金纱。
37看着检测仪上恢复正常的稳定性数值,轻声说:“原来最珍贵的财富,不是能生金的珠子,是能扎根的土地。就像尘土从不会羡慕珠宝的光芒,它只在乎,能不能让种子长出希望。”
苏棠望着渐渐远去的、重新归于安宁的塬地,罗盘上一个银白色的星点正在闪烁,旁边写着:“寒雪川,这里的冰雪能封存记忆,却在一场地热异常后开始融化,只有一个守雪人,还能看见冰里的往事。”
“去看看冰里的记忆吧。”她转动船舵,铁皮船碾过带着暖意的黄土,驶向被冰雪覆盖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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