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界的风里带着草木枯萎的气息。
曾经该是浓荫蔽日的森林,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无数根指向天空的枯骨。地面龟裂,露出底下泛黄的根须,几只瘦骨嶙峋的野兔在树桩间窜过,眼睛里满是警惕。
“森林在‘假死’。”苏棠蹲下身,指尖轻触一截断裂的树枝,树枝上的纹路微微颤动,像在呼吸,“它们不是真的枯萎,是把生命力缩回了地底,在等一个信号。”
37的扫描仪屏幕上,绿色的生命信号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始终没有熄灭:“地底深处有强烈的能量反应,像是个巨大的‘根脉网络’,所有树木的根都连在那里。但网络被一层灰色的能量罩住了,像是……自我封闭。”
阿影望着远处的山坳,那里隐约能看见一间小木屋,屋顶的烟囱没有冒烟。“罗盘说只有一个小女孩能听见树灵的哭声,或许就在那里。”
走近木屋时,他们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歌声,像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又像溪水流动的叮咚声。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怀里抱着块布满青苔的木头,正对着它轻轻哼唱。她的衣服打着补丁,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破了洞,却依旧坐得笔直,像株倔强的小草。
“你是谁?”小女孩看见他们,立刻把木头抱得更紧,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又很快被好奇取代,“你们是从外面来的?见过绿色的树吗?”
“我叫苏棠。”苏棠在她身边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这木头……是树灵?”
小女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木头上的青苔:“它是‘老榕爷爷’,是森林里最后一个还能说话的树灵。三天前,它突然把自己缩成了这块木头,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她把耳朵贴在木头上,听了一会儿,轻声转述,“老榕爷爷说,森林在害怕。”
“害怕什么?”阿影问。
“害怕‘无妄之火’。”小女孩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十年前,一场大火烧了三个月,把半个森林都烧没了。树灵们说,那火不是天灾,是‘外面的人’放的,他们想砍光树,建会冒黑烟的房子。从那以后,树灵们就开始睡觉,说睡醒了,坏人就走了。”
苏棠的光剑突然亮起,金色的光芒里映出十年前的画面:一群穿着工装的人举着电锯,在森林里砍伐,火星溅到干燥的落叶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树灵们发出痛苦的嘶吼,巨大的榕树倒下时,树根处飞出无数绿色的光点,钻进了地底——那是它们保存的生命力。
“不是所有外面的人都坏。”苏棠轻声说,“就像不是所有树都会伤人一样。”她看向小女孩怀里的木头,“老榕爷爷知道怎么叫醒其他树灵,对吗?”
木头突然轻微地颤动起来,小女孩惊喜地睁大眼睛:“它说……要找到‘年轮之心’。那是第一棵树的种子长成的,藏在森林最深处的‘祖树’里。只要有人能读懂年轮上的话,树灵们就会相信,现在是安全的。”
森林最深处比想象中更荒凉,连枯树干都变得稀疏,露出底下黑色的土壤——那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祖树就立在一片空地上,它的树干需要十几个人合抱,虽然没有叶子,却依旧挺拔,树皮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年轮,像刻满了文字的书。
“年轮之心在树洞里。”小女孩指着祖树根部的一个树洞,洞口被厚厚的藤蔓封住,藤蔓上长着带刺的叶子,“老榕爷爷说,只有‘不害怕树’的人才能进去。”
苏棠伸手去拨藤蔓,刺叶却像有生命般卷了起来,划破了她的手背。血珠滴落在藤蔓上,藤蔓竟微微退缩了些。“它们在试探。”她忍着疼,继续往前走,“它们想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恶意。”
37和阿影也跟了上去,藤蔓同样划伤了他们,却没有再进一步攻击。树洞里面很宽敞,弥漫着泥土和松脂的清香,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一块拳头大的琥珀,琥珀里包裹着一颗绿色的种子,种子周围的年轮纹路清晰可见,像在缓慢旋转。
“这就是年轮之心。”小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老榕爷爷说,年轮上的话,要用心才能看见。”
苏棠把掌心贴在琥珀上,金色的命数光芒与种子共鸣。年轮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上面浮现出一行行绿色的文字,像树叶的脉络:
“我们怕火,怕锯子,怕遗忘。但我们更怕,再也见不到在树下唱歌的孩子,再也听不见风吹过枝叶的声音。”
“十年了,我们躲在地下,数着土壤里的雨声,等着有人告诉我们:可以醒了。”
“请告诉那些砍树的人,我们不是木头,是和你们一样,会疼、会记得、会等待的生命。”
苏棠的眼眶有些发热。她对着年轮之心轻声说:“我知道了。你们的害怕,我听见了。现在,该醒了。”
琥珀里的种子突然发出强烈的绿光,顺着树洞的根系蔓延出去,很快传遍了整个森林。地面开始震动,枯树干的顶端冒出嫩绿的新芽,龟裂的土地渗出清水,枯萎的根须重新变得饱满。
他们走出树洞时,整个森林都在苏醒。嫩绿的叶子从枝桠间钻出来,很快舒展成浓密的绿荫;花朵在草丛中绽放,引来五颜六色的蝴蝶;小溪重新流淌,叮咚声像欢快的歌谣。老榕爷爷的木头在小女孩怀里发出“咔嚓”的轻响,裂开的缝隙里钻出细小的根须。
“醒了!它们真的醒了!”小女孩欢呼着,抱住身边一棵刚抽出新芽的小树。
森林深处传来树灵们的欢唱,像无数片叶子在同时拍手。那些曾经砍树的人——如今已经老了,他们拄着拐杖,带着树苗来到森林边缘,对着祖树深深鞠躬:“对不起。我们想把树栽回来,还能吗?”
祖树的枝叶轻轻晃动,像是在点头。
苏棠的罗盘上,青木界的星点亮起了明亮的绿光,光芒里带着新生的活力。小女孩抱着已经长出嫩叶的木头,在新绿的草地上奔跑,歌声像泉水一样清澈。
离开青木界时,他们的船舷上落满了绿色的叶子,像森林送来的信。37看着扫描仪上重新变得饱满的生命信号,笑着说:“你看,有时候唤醒生命,只需要一句‘我听见了’。”
“是啊。”苏棠望着渐渐远去的绿色,“恐惧从来不是不能化解,只是需要被看见,被理解。”
罗盘上,一个蓝色的星点正在闪烁,旁边写着:“沧海界,渔民们世代守护的‘归航石’沉入海底,从此再没有渔船能平安返航。”
“去把石头找回来。”苏棠转动船舵,界河的水流推着船前行,船尾的金色花瓣落在青木界的土地上,与新生的绿叶融为一体,像在说:
生命会枯萎,也会重生。只要还有人记得,还有人等待,还有人愿意伸出手,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
界河的船继续航行,带着森林的歌声,驶向沧海界的方向。那里的海浪正在等待归航的信号,而苏棠知道,他们要找的不只是一块石头,还有被遗忘的承诺与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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