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明白她在找谁，沉默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她在客厅。状态……很不好。”
老二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她没有问具体怎么不好，那种冰冷和绝望，她亲身经历过。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我……想见她。” 片刻后，她轻声说，语气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
老大看着她，没有反对：“你想清楚。她现在可能……无法给你任何你期望的回应。”
老二微微点头：“我知道。但我必须去。”
她挣扎着想下床，身体却虚弱得摇晃。立秋想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她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目标明确地走向客厅。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一盏昏暗的壁灯开着。沈小雪依旧蜷缩在那个角落的阴影里，仿佛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
听到脚步声，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抬头，反而将脸埋得更深。
老二走到她面前不远处，停下了脚步。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散发着浓烈自我厌弃气息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很久，老二才用她那依旧虚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轻轻开口：
“小雪姐姐。”
这三个字，像羽毛般轻柔，却让沈小雪蜷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我醒了。” 老二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有点渴，还有点饿。”
她没有提安全室，没有提那张照片，没有提那些冰冷的能量和几乎被剥离的意识。她只是说着最平常、最琐碎的需求。
沈小雪依旧没有抬头，但肩膀的颤抖更加明显。
老二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温柔和怜惜。她向前走了一小步，距离更近了些。
“我记得，” 她的声音更轻了，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你以前煮的皮蛋瘦肉粥……很好喝。”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沈小雪记忆的闸门。那不是黑暗的、充满恐惧的回忆，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些无数轮回的间隙里，偶尔闪现的、稀少的温暖片段。
她笨拙地学着下厨，只为能让那个总是伤痕累累的她吃上一口热乎的东西。而她，总会带着温和的、有些虚弱的笑容，说“很好喝”。
那些被偏执和恐惧掩埋的、属于“守护”而非“占有”的初衷，在这一刻，伴随着老二温柔的话语，汹涌地冲击着沈小雪冰封的心防。
一滴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沈小雪埋着的脸侧滑落，砸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记。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她开始无声地流泪，肩膀耸动得厉害。
老二没有再靠近，也没有再说话。她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像一座温柔的灯塔，在暴风雨后的黑夜中，固执地亮着微光，等待着迷航的船只，自己找到归航的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沈小雪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终于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对……不起……” 声音模糊不清，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老二听着那哭声，眼中也泛起了水光，但她没有哭出来。她只是轻轻地说：
“我知道。”
“我也……很害怕。”
“但我们现在，都还在这里。”
她没有说，我原谅你，因为有些伤害不是一句原谅就能抹去的。但她告诉沈小雪，她还在这里，她们都还在这里。这就意味着，还有机会，还有未来。
沈小雪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沉重的抽泣。她依旧没有抬头，但那股笼罩着她的、令人绝望的死寂气息，似乎消散了一些。
老二站了一会儿，感觉体力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微微晃了晃。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着的沈小雪，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抬起头！她的脸上布满泪痕，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下意识的、无法掩饰的紧张和关切。
她看到了老二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摇晃。
那一瞬间，什么疯狂，什么偏执，什么自我厌弃，都被一种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覆盖了，那是无数次轮回中刻入骨髓的、想要保护她的本能。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站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踉跄了一下，却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老二。
她的手触碰到老二手臂的瞬间，两人都僵了一下。
沈小雪的手冰凉，还在微微颤抖。老二的手臂纤细，能感觉到布料下未完全消退的青紫。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沈小雪像是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却被老二轻轻反手握住了。
“我有点站不住了，” 老二看着她，声音依旧轻柔，带着一丝依赖，“能扶我回去吗？……我想喝粥，皮蛋瘦肉粥。”
沈小雪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无阴霾的温柔和信任，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虚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浅笑。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微弱的希望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更紧地、却又无比小心地扶住了老二，支撑着她大部分重量，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有光、有温暖的方向走去（是厨房的灯，不是快寄了看见天堂。）。
那碗粥，最终是由老大煮好的。沈小雪的状态，显然无法胜任任何需要集中精神的事情，哪怕是最简单的烹饪。
当老大将一碗熬得恰到好处、散发着清淡米香的白粥端进房间时，沈小雪正局促地坐在离床铺最远的椅子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酷刑。
她看着老大将粥递给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的老二，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像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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