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殒秘境外围,一片由无数较小星骸堆积而成的“碎石荒原”深处,墨规与墨辰找到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半封闭岩洞。岩洞由一块巨大而中空的星骸形成,入口狭窄,内里却有三丈方圆,岩壁上零星点缀着自生微光的淡蓝色晶簇,提供着稳定而柔和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的狂暴死寂星辰之力也似乎被这岩洞的天然结构过滤,变得温顺了许多。
暂时安全。
墨辰将黯淡的冰魄星痕剑横放于膝上,以自身星魂之力缓缓温养,试图与其中母亲残留的最后一点灵韵建立更清晰的连接。那枚指引镜湖阁的星髓碎片则被她贴身佩戴,持续散发着稳定的坐标感应。灵鹤真灵已归塔温养,她只能凭借自身与星辰塔的微弱联系,缓慢恢复着消耗巨大的星魂之力。
墨规则靠坐在岩洞另一侧,裁天剪心得卷轴在膝上完全摊开。他摒除杂念,心神完全沉入父亲剪径客留下的狂放字迹与玄奥图解之中。玄甲印置于身侧,散发出厚重的土黄色光晕,既稳固他身周地气,也在一定程度上隔绝外界窥探。
卷轴开篇,并非具体招式,而是对“裁天之道”总纲的阐述:
“天行有常,地载有量,万物有序,此谓‘规’。然规无常形,序无定式,变数横生,阻滞难行,此谓‘碍’。裁天之道,非逆天而行,乃于万千变数、无穷阻碍之中,裁剪出一条最契合当下‘大势’之‘序’,是为‘断碍续序,衡势裁天’。”
“吾之归墟真意,乃观万物终末,悟‘终结’之序;裁天剪之锋芒,乃持‘分割’之权,破‘凝滞’之碍。二者相合,可于绝境断生路,亦可于混沌定乾坤。”
字字珠玑,直指大道本源。墨规如饥似渴地阅读、理解、印证。父亲的修行感悟,与他在归墟塔、寂灭碑林乃至生死搏杀中获得的体悟相互碰撞、交融,许多以往晦涩不明之处,此刻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裁天”并非简单的破坏与切割,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梳理”与“定义”。在混乱中定义秩序,在绝境中定义生路,在对抗中定义胜负之机。这需要的不只是力量,更是对天地法则、能量流动、因果联系的深刻洞察与精准把握。
卷轴中记载了几种当前境界可尝试运用的法门,皆非固定招式,而是运用“裁天真意”的思路:
“其一,辨‘势眼’:观敌之阵、法之局、地之脉,寻其流转枢纽、能量节点、意念核心,此为‘碍’之关窍,亦为‘序’之始端。”
“其二,运‘断锋’:以归墟寂灭之意为基,引裁天锋芒为用,于‘势眼’处施为,可断其流转,破其结构,乱其核心。切记,锋芒之利,在心在意,在‘断’之决绝,非蛮力可及。”
“其三,定‘新序’:破旧立新非目的,顺势引导乃上乘。破碍之后,当以自身道韵为引,或借力打力,或另辟蹊径,于破碎混乱中,短暂定义有利于己方之‘新序’,哪怕只有一瞬,亦可化危为安,乃至反败为胜。”
墨规闭目凝神,在心中反复推演这些法门,并结合自身归墟道基、心灯、玄甲印的特性,以及之前战斗中不自觉的运用(如破剑意葬坑、干扰星砂傀儡),不断揣摩、优化。
不知不觉,数个时辰过去。岩洞外,秘境永恒的晦暗天光并无变化,但墨规身上,却隐隐有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沉凝气度。他睁开眼,双眸深处,似有暗金色锋芒一闪而逝,随即归于深邃平静。
“哥,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墨辰早已结束调息,正守在一旁护法,此刻敏锐地察觉到兄长气息的微妙变化。
“略有感悟。”墨规舒展了一下筋骨,虽伤势未愈,但精神却好了许多,“父亲所传,重在‘意’与‘用’,而非死板的招式。我需实战印证。辰辰,你恢复得如何?母亲剑中信息里标注的冥土外围节点,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在东北方向约五十里,一处被称为‘阴蚀谷’的地方,据说是临时存放‘祭器’残片和布阵材料的据点,守备可能相对薄弱。”
墨辰冰蓝眼眸中星辉流转,仔细回忆母亲留下的信息片段:“‘阴蚀谷’,地势低洼,易聚阴死之气,有天然迷障。守备力量标注不明,但既然只是外围临时据点,应该不会有元婴后期以上的强者常驻。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意。”
“嗯。”墨规点头,将裁天剪心得卷轴小心收好,“我们的目的不是强攻,而是骚扰、破坏、探查。以父亲所传‘辨势眼’、‘运断锋’之法,寻隙而入,破坏其存储或阵法关键,若有可能,夺取部分‘祭器’残片或情报,然后迅速撤离。若遇强敌,以‘定新序’之法周旋,不可恋战。”
制定了简单的计划,兄妹二人稍作准备,便悄然离开岩洞,朝着“阴蚀谷”方向潜行而去。
外围区域的危险主要来自不稳定的环境、游荡的低阶星煞生物以及零星的冥土巡逻队。有了星璇地图和母亲信息的指引,加上墨规以玄甲印感知地脉避开能量乱流,墨辰以星魂之力提前预警生命气息,两人行动颇为顺利,避开了几处明显的陷阱和巡逻路线。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抵达了“阴蚀谷”边缘。
这是一处位于两片高大星骸“山脉”之间的狭长谷地,谷中弥漫着灰黑色的浓郁雾气,雾气中死气森森,隐约可见扭曲的植物(或许是适应此地环境的诡异星骸植物)和嶙峋的怪石。谷口处,设有简单的警戒法阵和两个固定哨位,四名身着幽冥宗服饰、气息在筑基期的弟子正在值守,显得有些懒散。
谷内深处,依稀能看到几座临时搭建的、以黑色石材和某种兽骨构成的简陋棚屋,以及一些被黑布覆盖、散发着隐晦能量波动的堆砌物。
“守卫不算严密,但谷内情况不明。”墨规藏身于一块巨岩之后,双眸中暗金微芒闪烁,悄然运转“辨势眼”之法,观察着谷口的警戒法阵与守卫站位。
在他此刻的感知中,那简单的警戒法阵不再是浑然一体,其能量流转的轨迹、几个关键的符文节点、与地脉死气的勾连之处,都变得清晰可见。四名守卫的气息强弱、彼此间的站位空隙、乃至他们身上法器波动的频率,也都落入“势眼”洞察之中。
“辰辰,你以星辉悄然扰乱东南角那个符文节点的能量输入,只需一瞬即可。我来处理守卫和打开缺口。”墨规低声道,指尖已有一缕极淡的归墟寂灭之气萦绕,裁天剪匣在怀中微微发热,引而不发。
墨辰点头,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星辉悄然射出,如同融入雾气的一粒尘埃,精准地落在了墨规所指的阵法节点处。星辉中的净化之力与节点的死气甫一接触,便引起了一丝微弱的紊乱。
就在阵法能量流转出现刹那凝滞的瞬间!
墨规动了!他身形如同鬼魅,自藏身处电射而出,速度并不快得惊人,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恰好切入四名守卫因阵法微滞而本能产生的一丝注意力空隙!
“断锋·寂影!”
他并指如剪,在空中极快地虚点数下!指尖缠绕的归墟寂灭之气混合着一丝裁天真意,化作数道无形无质、却精准无比的“意之锋刃”,瞬间掠过四名守卫的眉心、丹田要害!
噗噗噗噗!
四名守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眼中神采骤然黯淡,护体死气与生机被那蕴含“终结”与“分割”真意的锋刃瞬间斩断、寂灭,软软倒地,气息全无。整个过程寂静无声,甚至连他们倒地的声音都被墨规提前以一丝归墟气垫住。
同时,墨规另一只手对着那出现凝滞的阵法节点区域,凌空一“剪”!
一道尺许长的暗金剪影一闪而逝!
嗤啦!
那一片区域的警戒法阵光幕,如同被利刃划开的布匹,悄然裂开一道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暗金电弧,却并未引发警报。
“进!”墨规低喝,与墨辰身形一闪,已从缝隙中穿过,进入阴蚀谷内。
谷内雾气更浓,死气几乎凝成实质,对生灵的侵蚀力很强。墨辰立刻撑起一层稀薄的希望星辉护罩,驱散靠近的死气。墨规则以玄甲印之力护体,同时全力运转“辨势眼”,感知着谷内能量流动与生命气息。
棚屋有三座,呈品字形分布。中间那座最大,能量波动也最隐晦强大,似乎是主仓库。左右两座较小,有微弱的生命气息,可能是休息处或次级仓库。
“先去左边小的,若有守卫,快速解决,探查情况。”墨规划定路线,两人悄无声息地摸向左侧棚屋。
棚屋以某种黑色兽骨和石材搭建,门帘是厚重的、浸染了死气的兽皮。墨规以“辨势眼”感知,屋内有两道筑基期的气息,正在打坐。
他示意墨辰警戒周围,自己则轻轻掀开门帘一角,指尖一缕归墟寂灭之气混合“断锋”真意,如同无形细针,瞬间没入两名冥土弟子眉心。
无声解决。
棚屋内堆放了一些品质普通的阴属性矿石、兽骨材料,以及几箱密封的、散发着血腥气的黑色陶罐(可能是血祭材料),并无太大价值。但在一个角落,墨规发现了一卷摊开的地图残片和几封未寄出的传讯符。
地图残片描绘的是星殒秘境部分区域,重点标注了几条通往核心“归墟之眼”的“安全”路径(显然是冥土探索出来的),以及几处疑似“星寂古兽”沉眠影响的“危险区”。其中一条路径,与母亲信息中那条隐蔽路径有部分重合,但更深入。
传讯符内容零碎,是用密语书写,墨规一时无法完全破解,但其中反复出现的“古兽将醒”、“祭祀加速”、“圣物共鸣”等字眼,却让他心头一沉。看来冥土不仅知道古兽的存在,甚至可能在试图加速其苏醒,或利用其力量!
“有发现!”墨规将地图残片和传讯符收起。
就在此时,中间那座主仓库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能量波动和器物碰撞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不好!可能触发了仓库内部的警戒!”墨辰低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放弃探查中间仓库,立刻撤离!
他们刚冲出左侧棚屋,便见中间仓库大门轰然打开,一道笼罩在浓郁死气中的身影疾射而出,气息赫然达到了金丹中期!其身后,还跟着四名筑基巅峰的护卫!
“大胆鼠辈!竟敢擅闯禁地!留下命来!”那金丹中期的冥土执事厉声大喝,挥手间,一道漆黑的鬼爪带着凄厉啸音,抓向墨规墨辰!
“断锋·分流!”墨规不退反进,迎着鬼爪,并指虚划!裁天真意引动,归墟寂灭之气凝聚,竟在鬼爪扑来的路径上,强行“裁剪”出一道短暂的能量真空带,将那鬼爪的威力分流、削弱了三成!同时他身形急闪,避开了剩余爪力。
墨辰则双手结印,希望星辉化作一片柔和却坚韧的光幕,挡在两人身前,进一步削弱攻击。
“咦?有点门道!”那冥土执事眼中闪过讶色,但杀意更浓,“布阵!困住他们!”
四名筑基护卫立刻散开,手中骨幡摇动,死气涌动,就要结成困杀阵法。
“不能让他们成阵!”墨规眼神一厉,他知道一旦被阵法困住,以他们目前状态,极难脱身。
“辨势眼”全力运转,瞬间锁定了四名护卫布阵时气息连接最薄弱的两个节点,以及那冥土执事因轻敌而露出的一个微小破绽!
“辰辰,星辉扰左一、右三节点!玄甲印,镇!”
墨辰反应极快,两道凝练的星辉瞬间射出,精准命中墨规所说的两个阵法节点,使其气息连接一滞。墨规则将玄甲印往地面一按,一股厚重的镇压之力笼罩那冥土执事所在区域,虽不能完全定住他,却让其动作迟滞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墨规并指,体内归墟道基轰鸣,心灯照耀,将刚刚领悟的“裁天真意”催发到当前极限,混合着寂灭指力,朝着那冥土执事的破绽处,以及两名因节点被扰而身形微晃的护卫,凌空点出!
“断锋·定序!”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单纯杀伤,而是“定义”——定义此方寸之地的短暂“秩序”!
噗!噗!
两名筑基护卫惨叫着倒地,护体死气与经脉被“断锋”之意瞬间割裂、寂灭。
而那冥土执事,则在破绽被击中的刹那,只觉周身死气运转猛地一窒,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了一瞬,动作完全变形,准备好的杀招竟硬生生憋了回去,气血逆冲,难受得差点吐血!
“就是现在!走!”墨规一把拉住墨辰,身形暴退,同时反手对着追来的冥土执事和剩余两名护卫,再次虚划一“剪”!
一道稍显黯淡的暗金剪影掠过,并未造成太大伤害,却成功地“裁剪”开了他们追击路径上的空间与能量流动,形成了一道短暂的阻碍!
借着这宝贵的间隙,两人身形如电,朝着谷口裂开的阵法缝隙疾驰而去!
“追!发信号!绝不能让他们跑了!”冥土执事怒吼,化解了那诡异的束缚感,与剩余护卫急追,同时一道惨绿色的信号焰火冲天而起,在灰暗的秘境天幕下炸开。
墨规墨辰已冲出谷口,不敢有丝毫停留,朝着预先选定的、地形复杂的“碎石荒原”深处,全力遁逃。
身后,警讯已发,更多的冥土守卫正从其他方向被惊动,围剿而来。
第一次主动出击,虽有小获,却也立刻捅了马蜂窝。星殒秘境的暗流,因这两只“小老鼠”的搅动,开始加速涌动。而他们的历练与抗争,才刚刚开始。真正的危机与考验,正在迅速逼近。父母“天下无敌”的光环并非他们的护身符,在这绝地之中,他们必须依靠自己的“锈剪”与“星火”,于生死间锤炼锋芒,于绝境中寻觅那一线属于自己的“无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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