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
萧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他看着地上如同疯狗般嘶吼的都尉张陵，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你想要的证据，朕，自然有。”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了另一份东西。
那不是卷轴，而是一本厚厚的、用深蓝色绸缎做封皮的……账册。
这本账册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尤其是那些被捕的军官，在看到这本账册的瞬间，脸上的血色褪得更快，眼神中流露出比刚才被点名时更为极致的恐惧。
一种致命的、被彻底看穿的寒意，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的碰撞声，从营门外传来。
“住手！统统给本王住手！”
一声中气十足、却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怒火与焦急的爆喝，如同惊雷般在禁军大营上空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摄政王萧远，身披一件绣着四爪蛟龙的亲王常服，在一众王府护卫和几名心腹大臣的簇拥下，正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显然是听闻了禁军大营的异动，知道再也坐不住，匆忙赶来“救场”了。
他一眼便看到了校场上那片狼藉的血迹和跪倒一片的禁军将士，更看到了那些被龙鳞卫死死按在地上的心腹爱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胡闹！简直是胡闹！”
萧远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了萧澈的面前，脸上带着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试图用自己“宗室之首”和“皇叔”的双重身份，来进行道德压制。
“陛下！”他高声质问道，声音里充满了“为国担忧”的悲愤，“禁军乃国之柱石，拱卫京畿，干系社稷安危！陛下怎能因一场小小的刺杀意外，便如此大动干戈，自毁长城？！”
他伸手指着那些被捕的军官，声色俱厉地继续道：“这些都是为我大梁出生入死的悍将，是国家的栋梁！陛下不经审问，不查证据，仅凭一份来历不明的名单，便在此大肆抓捕，滥杀无辜！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将士寒心？此乃动摇国本之举啊！陛下！”
这番话，掷地有声，大义凛然。
他将萧澈的行为，直接扣上了“动摇国本”的巨大罪名，试图用“祖制”和“名分”，将皇帝死死压住。
那些被捕的军官们，在看到摄政王赶到的那一刻，眼中瞬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他们仿佛看到了救星，一个个都开始大声喊冤。
“王爷救我！我等冤枉啊！”
“陛下听信谗言，滥杀忠良！请王爷为我等做主！”
一时间，整个禁军大营，仿佛成了一场声讨昏君、忠臣求救的悲情大戏。
面对这滔天的声浪和摄政王咄咄逼人的质问，萧澈的脸上，却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没有与萧远争辩，没有去反驳那些听起来冠冕堂皇的指责。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好王叔，看着他表演，看着他将自己摆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直到所有的喧哗声都渐渐平息，他才缓缓地、举起了手中那本深蓝色的账册。
然后，在所有人，尤其是摄政王那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手臂一扬，将那本厚厚的账册，不轻不重地，扔到了萧远的面前。
“啪！”
账册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脆响。
这声响，不大，却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摄-政王的脸上，也让整个嘈杂的校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王叔不是要证据吗？”萧澈的声音冰冷而平淡，却带着一股洞穿人心的力量，“打开看看。”
萧远的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死死地盯着脚下那本账册，只觉得它仿佛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让他不敢伸手去触碰。
“怎么？”萧澈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王叔……不敢？”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狠狠地刺在了萧远那高傲的自尊心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他缓缓地弯下腰，手指在触碰到那本账册封皮的瞬间，竟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冰凉。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账册翻开！
只看了一眼，萧远脸上的血色，便“唰”地一下，彻底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那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账册！
那是一本记录着罪恶与背叛的……地狱名录！
第一页，赫然便是都尉张陵的名字！
下面用工整的小楷，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永乐二十八年秋，收受王府白银五千两，安插校尉亲信三人……”
“永乐二十九年春，倒卖军械库精铁甲胄五十副，得银一万两，其中三成，上缴王府……”
一笔笔，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数额，记录得清清楚楚，详尽到让人头皮发麻！
萧远的手，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疯狂地向后翻着，吴启、陈泰……每一个刚刚被抓捕的核心骨干，名字赫然都在上面！
收受摄政王府的贿赂，安插亲信，倒卖军械，甚至……甚至连他们与边关某些将领的秘密通信记录，都一清二楚！
这哪里是什么账本？！
这分明是一张交织着金钱、权力与背叛的……罪恶大网！而他摄政王府，就是那只盘踞在蛛网最中央的，巨大毒蛛！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萧远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
而那些被捕的军官们，在看清账册上的内容后，更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彻底瘫软在地，眼神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死灰。
他们知道，完了。
彻底完了！
有了这份东西，别说是喊冤，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们的命！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所有的喧闹、喊冤、质问，在这本铁证如山的账册面前，都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可笑。
萧澈缓缓地，一步一步，走下帅台，走到了自己那位已经摇摇欲坠的皇叔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又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王叔。”
“现在，你还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吗？”
摄政王萧远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萧澈那张年轻却又深沉得可怕的脸。他看着那本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账册，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这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病弱侄子，其心机之深沉，其隐忍之可怕，远超自己的想象！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的？
他又是如何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这张网织得如此严密，如此天衣无缝？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萧远的脑海。
这不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清洗。
这不是一次借题发挥的发难。
这是……一场早已策划多时的，针对自己的……绝杀！
他，早已在暗中，为自己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而自己，却还在为今晚那场自以为是的刺杀，沾沾自喜。
可笑！
真是天大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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