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程指尖的灵力悄然散去，笼罩在人参精周身的淡金色禁制如同薄冰般消融，化作点点光屑沉入池水中。
小娃娃先是一愣，随即试探着伸了伸须根似的小手，又晃了晃头顶的绿叶瓣，确认那层束缚彻底消失后，突然在钱程掌心打了个滚，细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嗯？老夫的灵力……”
“别乱动。”钱程屈指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既然都是自己人，关着你确实没必要。”
参伯立刻挺了挺小胸脯，摆出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算你小子识相，老夫修行七千年，岂会是需要靠禁制圈着的凡物？”
“但有两条规矩你得记好。”钱程没理会他的傲娇，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的温凉触感，“第一，每天卯时的灵泉泡澡不能断，这池泉水对你的根须有滋养之效，少一次都不行。”
参伯撇了撇嘴，嘀咕道：“老夫活了七千年，还需你个小辈提醒？”嘴上虽不饶人，却乖乖点了点头。
“第二，”钱程的目光扫过庭院外云雾缭绕的山峦，语气沉了几分，“你只能在天墟宗范围内活动，山门都不许踏出半步。”
小娃娃顿时不乐意了，黑葡萄似的眼睛瞪得溜圆：“凭什么？老夫在终南山住了五千年，云游四海见多识广，凭你一句话就想困着我？”
“不是困你，是护着你。”钱程低头看着他，指尖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外面可比你想的可怕多了。”
他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骇人的秘闻：“你以为人间还是当年你和龟灵儿抢青石的模样？如今山下那些修士，眼睛比鹰隼还尖，尤其是专猎精怪的‘玄屠阁’，他们炼的化灵炉，就是用千年以上的灵植根须做引。”
参伯头顶的绿叶瓣猛地一颤，小身子下意识缩了缩。
“他们最擅长追踪灵气，像你这样七千年的参精，灵气浓郁得隔着三里地都能闻见。”钱程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几分刻意的吓唬，“去年我在秦岭见过他们设下的陷阱，一只五千年的茯苓精，被他们剥了灵核，晒成了药干，连点须根都没剩下。”
雪绒听得兔耳发颤，忍不住往郊笛笛身后缩了缩。狐莲也攥紧了爪子，小声道：“那些黑袍人也抓过精怪……”
参伯的小脸一点点白了下去，原本挺直的小身板悄悄蜷了蜷，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没了刚才的嚣张，多了丝怯意。他瞅瞅钱程严肃的神色，又看看池边摇曳的柳树，突然蔫蔫地垂下了头：“那……那老夫就在这池子里待着，哪儿也不去了。”
钱程这才放缓了语气，指尖拂过他头顶的绿叶：“安分待着，天墟宗护得住你。”
参伯没应声，只是往钱程掌心蹭了蹭，须根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像是找到了个安全的依靠。池中的灵泉水泛起细碎的涟漪，映着他那副既委屈又不敢不服气的小模样，倒比刚才的老气横秋多了几分真实的孩子气。
钱程低头看了眼掌心的参伯，又扫过郊笛笛三人，语气温和了几分：“天墟宗的灵气虽比不得昆仑墟醇厚，但胜在安稳。在这里，你们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更不必担心哪天突然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狐莲依旧泛红的眼圈上，补充道：“至少能睡个安稳觉，不用再东躲西藏。”
郊笛笛用力点头，眼底的警惕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安心：“多谢钱宗主。”雪绒也跟着猛点头，兔耳抖了抖，小声接话：“能安稳泡澡就好。”狐莲吸了吸鼻子，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晃了晃，算是应下了。
参伯在钱程掌心蹭了蹭，没吭声，却悄悄把头顶的绿叶瓣舒展了些。
钱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谢长老，吩咐道：“谢长老，劳烦您带几位去客房安顿，顺便讲讲房里的物件用法，别让他们觉得生疏。”
谢长老拱手应道：“是，宗主。”
钱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庭院角落堆放的几个食盒，那是之前弟子们送来的点心零嘴。他刚想说“那些垃圾”，话到嘴边猛地顿住，连忙改口，语气也轻快了些：“还有那边的零食，都是些寻常吃食，您带几位尝尝鲜，看看合不合口味。”
郊笛笛几人听见“零食”二字，眼睛都亮了亮。雪绒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声问：“有胡萝卜糕吗？”
谢长老笑了笑：“自然是有的，随我来吧。”
说着便引着郊笛笛、狐莲和雪绒往回廊走去。雪绒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冲钱程挥了挥爪子。
钱程看着几人的背影，又看了眼掌心的参伯，道：“我先带你们去灵泉池深处看看，那里的水温更适合你扎根。”
参伯“嗯”了一声，小身子往他掌心缩了缩。钱程便转身，带着几人往池边的石阶走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庭院深处。
宗主大殿内，檀香袅袅。钱程刚在玉案后坐下，指尖还残留着灵泉水的清润，门外便传来弟子低声禀报的声音，他抬手示意进殿，目光已落在案上堆叠的卷宗上。
而此时的灵泉池边，水面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参伯正飘在水面上，小小的身子晃悠着，两条须根似的小腿翘得老高，活脱脱一副“翘二郎腿”的模样。他头顶的绿叶瓣随着晃悠的节奏轻轻摆动，嘴里哼哧哼哧地念叨着：
“这小子，还说带老夫去灵池深处看看——”他往水下探了探须根，又抬眼扫过池子四周，撇了撇嘴，“依老夫看，这池子压根儿就没什么深浅之分，四处水温都差不多，我这几天在池子里转得比他脚底板都熟！”
他猛地翻了个身，肚皮朝上漂着，黑葡萄似的眼睛瞪着天上的云：“年轻人就是爱信口开河，嘴上说得头头是道，实则连自家池子深浅都没摸透。”
“不靠谱，实在不靠谱！”参伯又晃了晃腿，须根在水里搅出几个小漩涡，“亏得老夫还当真了，以为能寻着什么藏在深处的好东西，结果啊……”他拖长了调子，突然用须根拍了拍水面，溅起的水花打在自己脸上，倒像是在气鼓鼓地泄愤，“白期待一场！”
话音刚落，池边的柳树沙沙作响，像是在附和他的抱怨。参伯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往柳荫下漂了漂，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晒太阳，嘴里还在碎碎念：“还是老夫自己靠谱，这池子的底细，早就被我摸得一清二楚咯……”
水面上，那团粉雕玉琢的小身子随着水波轻轻荡着，念叨声混着水声，渐渐消散在风里，倒像是个闹别扭的孩童，在背地里偷偷数落着长辈似的，带着几分傲娇，又藏着点孩子气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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