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服了赵高这条最隐秘的爪牙之后,政并没有立刻将他投入使用。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在捕获猎物后,会先耐心地、不动声色地观察它的习性,消磨它的野性,直到它完全习惯了被掌控的命运,才会给它套上最坚固的枷锁。
她依旧在深夜练剑,只是不再使用那根沉重的木棍。
吕不韦似乎是听说了她喜好武勇的传闻,通过清瘦男人,又送来了一柄新的剑。
这是一柄真正的、由百炼精钢锻造的短剑。
剑身狭长,韧性极佳,剑刃吹毛断发。
虽然为了符合她的年龄而做得短小,但其致命的杀伤力,已与成年人的兵器无异。
这是吕不韦新的投资,也是新的试探。
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文武双全的赞许,同时,也在观察她会如何使用这份力量。
政心领神会。
她从未在白天,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这柄剑。
它和赵高一样,是她隐藏在黑暗中的、不为人知的獠牙。
她与吕不韦之间的博弈,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微妙的阶段。
如果说之前,她们是在同一张棋盘上,进行着关于价值与投资的对弈。
那么现在,政开始尝试着,将她的触角,伸向棋盘之外。
她开始关心一些,一个质子本不该关心,但一个未来的君主又必须关心的事情。
“先生。”
在一次与清瘦男人的例行会面中,政放下了手中的《管子》,抬起头,用一种天真而又严肃的语气问道。
“书上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可政看这邯郸城中,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也未见他们不行礼节。这是为何?”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它表面上是在探讨民生与道德的关系,但其内核,却直指一个最敏感的话题:国家的治理能力。
她在暗中,将邯郸的现状,与《管子》中理想的治世进行对比,从而含蓄地表达出一种对赵国治理能力的不屑。
清瘦男人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他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从书本上学习王道。
她开始用审视的、批判的眼光,来观察她所处的这个现实世界。
她的思想,已经远远超出了吕不韦为她设定的那个聪慧质子的框架。
“公子。”
男人沉吟片刻,滴水不漏地回答道。
“仓廪实,衣食足,乃太平治世之景。如今七国纷争,战乱不休,百姓能求一安稳已属不易。非是百姓不知礼节,实乃时局艰困,礼法难行。”
他巧妙地将问题,从对赵国治理能力的批判,转移到了对天下大势的感慨上。
但政并没有就此罢休。
“那依先生之见,要如何,才能让这天下,仓廪皆实,衣食皆足呢?”她继续追问,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容回避的光。
这已经不是一个质子该问的问题了。
这是一个君王,在向他的臣子,询问治国方略。
清瘦男人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政一眼。
他知道,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或者说,他没有资格回答。
这个问题,是政在通过他,直接向他身后的吕不韦发起的考问。
——你吕不韦,费尽心机,将宝押在我的身上,你想要的,仅仅是辅佐我登基为王,让你自己封侯拜相吗?
——你对我,对这个天下,究竟有着怎样的规划?
——你的终极目标,与我,是否一致?
这已经不是棋子与棋手的对话。
这是未来的君主,在提前审查她未来的相邦。
“此事……关乎社稷之本,非小人一言可以蔽之。”
清瘦男人最终只能躬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回答道。
“待日后公子归秦,与主人……与吕相国,当可抵足而眠,彻夜长谈。”
他用吕相国这个称呼,代替了以往的主人。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他在替吕不韦,向政传递一个承诺:我们君臣的目标,是一致的。
政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便不再追问。
她见好就收,重新拿起竹简,恢复了那个沉迷书本的神童的模样。
但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与吕不韦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
吕不韦会意识到,他所投资的,不再是一件可以被随意塑造的奇货。
而是一个拥有独立意志、宏大格局、甚至已经开始反向审查他的、平等的政治盟友。
这种转变,是危险的。
因为它可能会让吕不韦感到失控,从而改变策略。
但这种转变,也是必须的。
因为只有展现出足够匹配的格局和野心,才能让吕不韦这样的大投机家,毫无保留地、将他所有的资源和身家性命,都押在自己的身上。
政在下很大的一盘棋。
她要的,不仅仅是安全地活下去,顺利地回到秦国。
她要的,是在回到秦国之前,就将吕不韦这柄最锋利的剑,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她要让他从一个投资者,一个帝王师,变成一个纯粹的、为实现她的意志而服务的……工具。
为此,她必须不断地、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思想触角,伸向那张名为邯郸质子的棋盘之外。
她要让他看到,她的目光,早已越过了这小小的院墙,越过了邯郸的城楼,越过了秦赵的边境。
她所看到的,是整个天下。
是那九鼎之尊,是那万世基业。
她要让他明白,投资她,不是一笔生意。
而是在参与一场,前无古人、甚至可能后无来者的、最伟大的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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