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合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温景然摊开语文作业本，看着上面的作业要求——抄写古诗《静夜思》，并背诵。
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行字跳进眼里时，她的眼睛忽然亮了，像被点亮的星星。这首诗，她小时候就会背了。那时父亲教她读诗，总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里藏着最朴素的牵挂，让她反复吟诵，直到每个字都刻进心里。
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还能见到熟悉的诗句。虽然字迹变成了简体，排版也和古籍不同，可那份流淌在文字里的意境，却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温景然拿起圆珠笔，指尖触到冰凉的笔杆，忽然有些恍惚。在温家时，她用的是狼毫毛笔，研的是松烟墨，在宣纸上写字，讲究“力透纸背”“铁画银钩”。而这支笔，笔杆轻巧，笔尖圆滑，写出来的字细瘦工整，和毛笔字截然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在作业本的方格子里落下第一笔。“床”字的横画写得稍长，带着点毛笔字的起笔意味；“前”字的竖画挺直，像极了她练过的悬针竖。她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格外小心，生怕破坏了诗句的韵味。
作业本的格子方方正正，像棋盘，框着她的字迹。她努力让每个字都居中，笔画匀称，不知不觉间，竟把圆珠笔写出了毛笔的韵味——横画的起笔略顿，竖画的收笔带锋，撇捺舒展，像展翅的鸟。
周围的同学大多已经写完作业，在偷偷看课外书或传纸条。林晓雨凑过来，看到她的作业本，惊讶地低呼：“苏清沅，你的字也太好看了吧！比字帖还工整！”
温景然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停下笔：“没、没有……”
“真的！”林晓雨指着她写的“明”字，“你看这个日字旁，写得方方正正，月字的撇画多舒展，比我们班写字最好的陈瑶还好看！”
旁边的陈瑶听到了，也探过头来，眼睛瞪得圆圆的：“哇，苏清沅，你以前是不是练过书法？这字看着太舒服了！”
温景然点点头，又摇摇头：“小时候学过一点……”她没说自己学的是毛笔字，怕她们觉得奇怪。
被大家围着夸奖，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像揣了块糖，甜丝丝的。这是她来到学校后，第一次因为“擅长”某件事被称赞，而不是因为笨拙或不懂被关注。
她低下头，继续抄写剩下的诗句。笔尖在纸上滑动，“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两句，写得格外慢。月光、故乡……这些词像小钩子，勾着她心里最软的地方。她想起温家的月亮，想起母亲教她读诗的样子，眼眶微微发热。
“写好了。”她把作业本合上，压在课本底下，仿佛这样就能藏起那些突然涌上来的情绪。
林晓雨还在旁边赞叹：“明天交上去，王老师肯定会夸你的！”
温景然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悄悄生出了点期待。
第二天早自习，语文课代表开始收作业。温景然把作业本递过去时，手指微微发颤，像在交一份珍贵的答卷。
语文课上，王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昨天的作业，大家完成得都不错，尤其是抄写古诗，大部分同学都写得很认真。”她顿了顿，举起一本作业本，“不过，有一位同学的作业，我必须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温景然的心跳突然加快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王老师手里的作业本——那熟悉的封面，正是她的。
“苏清沅同学的字，写得非常好。”王老师把作业本展示给全班，“大家看，这字迹工整有力，还带着点书法的韵味，每个字都像印上去的一样，赏心悦目。”
教室里响起一片惊叹声，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温景然，带着好奇和羡慕。
“‘床前明月光’这一句，横平竖直，结构匀称；‘低头思故乡’这一句，笔锋藏而不露，透着股温柔的力量。”王老师翻着作业本，语气里满是赞许，“我们学语文，不仅要理解文字的意思，还要体会书写的美感。苏清沅同学做得很好，大家要向她学习。”
她说着，拿起红笔，在温景然的作业本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优”，旁边还画了个笑脸。
温景然的脸“腾”地红了，却不像以前那样窘迫，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像被阳光晒暖的花，悄悄在心里绽放。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这双手曾经只会握毛笔、弹古琴，如今却能用圆珠笔写出被称赞的字，原来，有些东西是相通的，无论在哪个世界，认真和努力，总能被看见。
下课铃响后，好多同学围过来，想看看她的作业本。
“苏清沅，能借我看看吗？我想照着你的字练练。”前排的陈瑶眼睛亮晶晶的。
“你的字真的比字帖还好看！你用的什么笔啊？”后排的男生也凑了过来。
温景然把作业本递给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普通的圆珠笔……多写练就好了。”
大家传阅着她的作业本，啧啧称赞，让她心里甜滋滋的。林晓雨在旁边替她骄傲：“我就说吧，王老师肯定会夸你的！”
陆星辞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围着看，只是站在她的座位旁，等人群散去后，才拿起她的作业本，翻到《静夜思》那一页。
他看得很认真，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字迹，像是在感受笔画的力度。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温景然，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笑意：“你写字很好看。”
简单的一句话，却比刚才所有人的称赞都让她心动。温景然的脸颊又红了，小声说：“谢谢。”
“尤其是这个‘月’字。”陆星辞指着那个字，“弯钩的弧度刚好，像真的月亮一样。”
温景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月”字确实写得不错，弯钩圆润饱满，像夜空里的新月。她想起昨晚在院子里练习广播体操时，看到的月亮也是这样的形状，心里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你要是不介意，以后我的语文作业，能不能让我参考一下你的字？”陆星辞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不像平时那样从容。
“当、当然可以。”温景然赶紧点头，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跳得飞快。
陆星辞笑了笑，把作业本还给她：“那我先谢谢你了。”
他转身离开时，温景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上学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的事。数学课虽然还是像天书，广播体操还是跳得笨拙，可至少有了一件让她觉得“擅长”的事——写字。
这件事像颗小小的种子，在她心里扎下了根，让她对这个陌生的校园，对每天的课程，少了些排斥，多了些期待。
下午的自习课，温景然拿出数学作业本，看着上面的函数题，虽然还是觉得难，却没像以前那样烦躁。她想起王老师说的“认真”，想起自己写字时的专注，拿起笔，试着按照陆星辞教的方法，一步一步地演算。
笔尖在纸上写下一个个公式，虽然还是会出错，却比昨天顺畅了些。旁边的林晓雨看到了，惊讶地说：“苏清沅，你居然在做数学题？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温景然笑了笑：“慢慢学呗，总会做对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点以前没有的笃定。是啊，就像写字一样，从生疏到熟练，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更需要相信自己能做到的勇气。
放学时，温景然把语文作业本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里，那个大大的“优”像枚勋章，让她觉得踏实。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室，看到陆星辞在走廊里等她，手里拿着一本初中数学练习册。
“今天去我家吧，我教你做函数题。”他晃了晃练习册，眼里带着笑意。
“好。”温景然点点头，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边。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温景然看着自己的影子，又看了看陆星辞的影子，忽然觉得，这两条曾经毫无交集的影子，正在慢慢靠近，像她和这个世界的距离，一点点缩短。
第一次交作业的经历，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不仅让她收获了称赞，更让她明白，无论在哪个世界，只要找到自己擅长的事，认真去做，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而这个位置，会像语文作业本上的“优”一样，给她继续前行的勇气。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校园里的桂花香。温景然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像装了整个秋天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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