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渐渐好转，温景然已经能像常人一样走路了。这天吃过早饭，陆星辞说要带他去镇上买些日用品，顺便给他添两件合身的衣服，温景然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总穿陆星辞表姐的旧衣服也不是长久之计。
走出老宅，阳光比前几日更烈些，晒得人皮肤发烫。陆星辞推着自行车走在旁边，偶尔侧头和他说两句话，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温景然跟在他身侧，看着路边掠过的田埂和农舍，心里还算平静，直到走到镇子边缘的大马路旁。
“等一下，红灯。”陆星辞忽然停下脚步，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温景然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路边一朵开得正艳的野菊上，被他一拉，下意识地抬头，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只见那条宽阔的“路”上，无数个五颜六色的“铁盒子”正川流不息地飞驰而过，速度快得惊人，发出“嗖嗖”的声响。有的铁盒子小巧玲珑，有的则庞大笨重，车身上大多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车轮转动时带着一股强劲的气流，仿佛要将路边的人也卷进去。
这就是陆星辞说过的“汽车”？
上次在丛林边缘远远见过一辆，已经让他心惊不已，此刻这般密集的“铁盒子”洪流，更是看得他头皮发麻。它们跑得比最快的马还快，还不用人驾驭，简直像一群失控的猛兽。
“别怕，它们有规矩的，不会乱撞人。”陆星辞感觉到他手腕的僵硬，声音放得更柔了些，“等绿灯亮了，我们再过去。”
温景然点了点头，眼睛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那些飞驰的汽车，生怕哪个“铁盒子”突然失控冲过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攥紧了陆星辞的衣袖，指节微微发白。
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有的尖锐刺耳，有的低沉厚重，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他想起战场上的号角，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路边的行人脚步匆匆，大多低着头赶路，或是盯着手里那个叫“手机”的小盒子，对身边呼啸而过的汽车仿佛习以为常，和他记忆中古代街头行人的悠闲截然不同。
“绿灯了，跟紧我。”陆星辞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思。
他被陆星辞牵着，僵硬地踏上斑马线。脚下的路面是坚硬的水泥地，和泥土路的松软截然不同。他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和陆星辞的脚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耳朵却像被放大了无数倍，能清晰地听到身旁汽车驶过的风声和引擎声。
陆星辞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带着稳定的力量，像一根救命的稻草，让他在这“铁盒子”洪流中，莫名地安定了些。
好不容易走到马路对面，温景然才敢大口喘气，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薄汗。
“没事了。”陆星辞松开他的手腕，递过一瓶水，“第一次见这么多车，是挺吓人的。”
温景然接过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压下心头的悸动。他这才注意到路边立着一块巨大的板子，上面印着一个女子的画像，色彩鲜艳，栩栩如生，比他见过的任何仕女图都要逼真。
“这是……画中美人？”他忍不住指着画像问。
“算是吧，是明星，拍电影电视剧的。”陆星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她很有名的，好多人喜欢她。”
温景然点点头，又多看了两眼。这画像的技艺真是厉害，连发丝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比宫里的画师还要高明。
两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一阵“嗤”的声响，伴随着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温景然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停在路边，身形比刚才看到的汽车大了好几倍，像个用铁盒子搭成的屋子，侧面还有两扇巨大的门。
“这是……”他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怪物？
“公交车，能拉好多人的车。”陆星辞解释道，“你看，有人要上车了。”
话音刚落，公交车的门“嗤”地一声打开，下来几个乘客，又上去几个。温景然盯着那扇自动开合的门，看得入了迷，连身后有人快步走过都没察觉。
“小心！”
陆星辞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往旁边拽了一把。一个背着背包的男人匆匆从他刚才站的位置走过，若不是陆星辞拉得及时，差点就撞上了。
“走路要看路，别发呆。”陆星辞的语气带着点嗔怪，眼神里却满是担忧。
温景然这才回过神，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脸颊有些发烫：“对不起，我没注意。”
“没事就好。”陆星辞松了口气，没再松开他的胳膊，就那么半拉着他往前走，“镇上人多车多，跟紧我，别乱跑。”
“嗯。”温景然乖乖应着，任由他拉着。
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很踏实，让他在这充满陌生“铁盒子”和匆忙行人的街头，找到了一丝安稳的依托。他看着陆星辞的侧脸，少年的下颌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偶尔侧头提醒他“这边有台阶”“小心自行车”。
心里忽然觉得，这些呼啸的“铁盒子”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身边有个人牵着他，为他挡住了那些突如其来的冲撞和惊吓。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还有路边随风摇曳的树叶，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或许，这个充满“铁盒子”的世界，也藏着这样不动声色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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