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清晨，招工信息前的脚印叠了一层又一层。人事部耿经理去食堂时，见两个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正对着公告栏抄电话，其中一个举着冻红的手问：“大姐，你们这儿真能学到技术？”
“那可不，”耿经理笑着指车间方向，“张师傅带出来的徒弟，现在在大工厂当组长呢。”正说着，楚娅凤拿着登记表走过来，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这是小王，昨晚看了招工信息，今早就从邻县坐最早班车来了，说在技校学过数控。”
小伙子红着脸给楚爷爷鞠了一躬：“爷爷，我想跟您学镗床。”楚爷爷放下手里的活，从工具箱里掏出块边角料：“先试试把这平面锉平，误差不能超半毫米。”
车间里的进度条肉眼可见地往前赶。新到的师傅们迅速融入节奏，年轻人们跟着老师傅学窍门，连小海都摸出了规律——哪个机床旁的零件堆得多，就赶紧把空料盒送过去。乔惠的对讲机里不断传来新消息：“赵磊那边验完第三批零件了，合格率百分百！”“周明轩说物流车下午就能到，装箱的泡沫垫够不够？”
晌午的太阳晒化了檐角的冰棱，滴在地上溅起小水花。张师傅突然一拍大腿：“差点忘了，仓库后墙那片空地，正好能搭个临时料棚，等新车间起来再拆，省得钢材堆露天里生锈。”
“我下午带俩人去弄！”林墨啃着馒头接话，边说边掏出手机查搭建教程：“用钢管搭框架，盖上防雨布就行，咱仓库里就有材料。”
说干就干。午后的空地上，年轻人们抡着扳手组装架子，老师傅们蹲在旁边指点：“底下得垫砖块，不然雪化了陷进去”“横杆间距再缩点，稳当”。楚娅凤举着相机拍照，说要给新车间留资料，镜头里，楚爷爷正帮着扶钢管，额头的汗珠混着白霜往下淌。
傍晚装箱时，客户派来的质检员围着零件箱转了三圈，最后在验收单上签下名字：“比样品还好，你们这效率，明年的订单优先给你们。”话音刚落，车间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小海乐得把手里的扳手抛起来又接住。
耿经理拿着新收到的简历跑进来说：“今天又来八个报名的，有两个还是有五年经验的老师傅！”张师傅直起腰笑：“等这批货发走，咱就开个培训班，我跟老王轮流讲课。”
暮色漫进车间时，最后一箱零件被装上货车。李骁龙站在门口抽烟，看着货车尾灯消失在雪路上，身后传来楚娅凤的声音：“明早煮饺子，大厨说要包芹菜馅的，寓意‘勤勤快快’。”
他回头望去，车间的灯还亮着，张师傅他们正围着新画的车间扩建图讨论，楚爷爷用拐杖在地上画着新机床的摆放位置，小海趴在旁边，用树枝跟着描。雪落在肩头没觉得冷，心里反倒像揣着团火——这火不是急出来的，是一群人往一处使劲，慢慢焐热的。
李骁龙笑了笑，转身往车间走。他知道，等新车间的地基打起来，等更多年轻的手握住扳手，这厂子的故事，还能接着往下写，写得更长，更热闹。
电话铃响了，“爸，有事啊？”
“龙娃，二柱技校毕业了，他爹问能不能去你厂里上班？”
李骁龙愣了一下，二柱是老家邻居家的孩子，小时候总跟在他屁股后面摸爬滚打，去年还听说在技校啃机械原理啃得头大。
“能啊！”他声音亮了八度，“让他明天就过来，正好赶上咱新车间的培训班。张师傅和我楚爷爷都在，保证能学到真本事。”
电话那头传来二柱爹憨厚的笑：“那就好那就好，这孩子就服你管。我让他带着行李，明早坐最早的班车过去。”
挂了电话，李骁龙往车间走，远远看见乔惠正跟耿经理核对新员工的住宿安排，小海举着刚画的“机床图”给爷爷看，楚爷爷眯着眼点头：“嗯，这齿轮画得像模像样。”
张师傅瞥见他进来，扬了扬手里的粉笔：“龙小子，过来看看这新车间的电路布局，你年轻，懂这些新设备。”
李骁龙凑过去，看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忽然觉得这厂子就像块刚出炉的铁，带着热乎气，能敲打出无数种可能。他想起二柱明天要来，想起公告栏前越来越多的脚印，想起楚爷爷说的“机器要转，人心更要热”，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张师傅，我觉得这儿可以加个废料回收区，”他指着图纸一角，“既环保，还能给新徒弟练手用。”
“好主意！”张师傅在上面画了个圈，“就这么定了。”
车间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碎碎的，落在灯影里像撒了把碎银。李骁龙望着窗外，仿佛已经看见开春后，新车间的地基破土而出，二柱和小王他们跟着老师傅们学手艺，小海背着书包周末来车间，还像现在这样，追在大家身后递工具、听故事。
这日子啊，就像车间里转动的机床，只要肯下力气，总能转出响当当的光景来。
初七清晨，李骁龙刚到车间，就见二柱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站在门口，冻得直搓手。小伙子比去年高了半头，眉眼间还带着点青涩，见了他就红着脸喊：“骁龙哥。”
“来得正好，”李骁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楚爷爷正带新徒弟练锉刀，你也去学学基础。”他扭头朝车间里喊，“小海，把那套新工装拿来！”
小海抱着蓝色工装跑出来，看见二柱眼睛一亮：“你就是二柱哥？我姐说你也会修机床？”二柱挠挠头，接过工装往身上套，袖子长了一截，惹得旁边的师傅们笑。
楚爷爷把二柱和小王领到工作台前，摆上两块一模一样的料：“今儿个比谁锉得又快又准，赢了的，我把这把用了三十年的锉刀送他。”说着从工具箱里掏出把包浆发亮的锉刀，刀把被磨得光滑温润。
两个年轻人立刻较上了劲。车间里的进度没受影响，第一批货的尾款到账短信弹出来时，乔惠举着手机跑遍车间报喜：“客户追加了三成订单，说要长期合作！”
张师傅正带着人调试新到的数控车床，闻言直起身：“看来这培训班得提前开了，耿经理，再多招几个有基础的，咱得跟得上订单节奏。”
耿经理拿着登记本笑：“不用愁，昨晚又收到十几个简历，还有俩是从南方大厂回来的，说就想找个踏实地方干。”
午后的阳光把车间照得暖洋洋的，后厨刘师傅带着两个助手端来熬好的姜汤，挨个给师傅们递：“刚听楚丫头说，新车间下周就能破土动工，我把食堂也扩建下，到时候能多坐二十个人。”
二柱和小王的比试到傍晚才分出胜负。楚爷爷用卡尺量完，指着二柱的活儿点头：“差0.1毫米，比小王快了三分钟。”他把那把老锉刀递给二柱，“这刀认人，你得好好待它。”
二柱双手接过，手指抚过温润的刀把，忽然给楚爷爷鞠了个躬：“爷爷，我一定好好学。”小王在旁边拍他肩膀：“明天我跟你比钻孔！”
暮色渐浓时，李骁龙看着车间里的景象——张师傅在教二柱看图纸，楚爷爷正给小王讲镗床的原理，乔惠和耿经理对着新员工名单讨论排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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