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政府，王建军副市长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王建军站在窗前，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往日里那种意气风发的官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陷泥潭的焦躁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刘建国副主席亲自打招呼都被陈阳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这让他彻底明白，督导组是铁了心要一查到底，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招呼”而手软。常规的拖延、搪塞、甚至高层施压，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他必须动用非常手段，守住最后一道防线，至少……要为自己争取到足够处理“首尾”和谋划退路的时间。
他猛地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部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的主人，是信访局局长老宋——一个即将到点退休、平日里唯唯诺诺、但关键时刻未必靠得住的老油条。
“老宋啊，我王建军。”他的声音尽量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最近信访工作压力很大吧？特别是涉及到一些企业投诉和历史遗留问题的。”
电话那头的宋局长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紧张：“是啊，王市长，督导组进驻后，各方面的反映确实多了不少，我们正在严格按照程序，认真梳理，妥善处理。”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嘛。”王建军意味深长地说道，“老宋啊，你年纪也大了，身体要紧。有些具体工作，可以让年轻的同志多担待一些。我考虑了一下，觉得政府办的副主任小钱，年轻有为，责任心强，让他到信访局去给你当个副局长，帮你分担一下压力，你看怎么样？”
小钱，钱卫东，王建军的绝对心腹，跟了他七八年，深得其信任，很多隐秘的事情都是经他手办理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宋局长显然明白了王建军的意图——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要在他退休前，安插亲信，实际接管信访局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枢纽！
“王市长……这……组织程序上……”宋局长还想挣扎一下。
“程序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会跟组织部沟通。”王建军直接打断他，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老宋，现在是特殊时期，稳定压倒一切！信访工作是维稳的第一道防线，必须牢牢掌握在靠得住的同志手里！小钱过去，是加强领导力量，你要支持他的工作，配合他把好关！特别是涉及到龙兴集团等一些重点企业的投诉，一定要慎重处理，注意方式方法，不能给别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机，影响江城稳定发展的大好局面！明白吗？”
这番话，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指令。要求信访局对涉及龙兴集团的投诉进行“过滤”和“冷处理”，掐断督导组可能通过信访渠道获取线索的路径。
宋局长在官场混迹几十年，岂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他知道自己无力反抗，只能妥协：“是，是，王市长，我明白了。我一定配合钱副主任……不，钱副局长的工作，把信访局的工作做好。”
“嗯，这就对了嘛。”王建军的语气缓和下来，“你也是老同志了，站好最后一班岗，组织上不会亏待你的。”
挂了电话，王建军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掌控了信访局，就相当于捂住了一个重要的“耳朵”和“嘴巴”，至少能过滤掉一部分来自基层的“杂音”，延缓督导组获取线索的速度。
但这还不够。
他再次拿起电话，这次是打给钱卫东本人。
“卫东，安排好了，你马上准备一下，去信访局报到，任副局长，主持日常工作。”王建军言简意赅。
“市长，我明白！谢谢市长信任！”钱卫东的声音带着激动和谄媚。
“别高兴太早！”王建军语气严厉起来，“让你去，是让你去堵枪眼的！给我听好了，你到任之后，第一，立刻梳理最近所有涉及龙兴集团、‘锦绣湖’项目、以及周志华旧案的信访材料，全部列为敏感件，单独封存，没有我的亲笔签字，任何人不得调阅，更不得流转到督导组手里！”
“是！”
“第二，对近期可能出现的、关于这些方面的新投诉、新举报，想办法压下来，能调解的调解，能拖延的拖延，实在不行就引向其他部门！总之，不能形成新的、有效的线索汇总到督导组面前！”
“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三，”王建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杀气道，“给我盯紧信访局内部的人！看看有没有人吃里扒外，私下跟督导组或者林岚那边接触！一旦发现，立刻向我汇报！”
“您放心，市长！我一定把信访局经营得铁板一块！”钱卫东信誓旦旦地保证。
安排完这一切，王建军才稍微松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这只是他“后手”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需要处理更棘手的问题——那些可能致命的“首尾”。
他拉开抽屉，看着里面几张不同名字的护照和机票预订单，眼神变幻不定。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后退路。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想走上那条背井离乡、惶惶不可终日的流亡之路。
他必须搏一把！只要守住关键证据，掐断关键线索，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王建军并不知道，他这番看似精密的布局，在督导组已经张开的天罗地网面前，更像是一场徒劳的挣扎。他安排亲信接管信访局的举动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他意图掩盖真相、对抗调查的又一有力佐证。
风暴正在收紧，而他，正一步步将自己推向漩涡的中心。
（第三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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