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间内，惨白的光斑在地板上微微晃动，如同不安的心跳。程序界面上的进度条，像一个吝啬的沙漏，以令人心焦的缓慢速度，吞噬着每一个像素。指纹采集器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虹膜摄像头那一点红光无声地扫描着，林凡配合地睁大眼睛，努力表现得像一个全力配合的技术提供者，胸腔内的心脏却在为两种截然不同的可能性而剧烈搏动——外面的海警巡逻舰，究竟是打破僵局的救星，还是将局势推向更危险境地的另一股未知力量？
维克多站在工作台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锁定屏幕。他脸上惯有的那种学者式的平静已经被一种紧绷的专注取代，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频率快而凌乱。外面隐约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直升机旋翼声和扩音喇叭的模糊喊话，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房间内本已凝滞的空气。
卡尔站在另一侧，双手紧握，眼睛在屏幕和林凡之间来回扫视，喉结不时上下滚动，显然也十分紧张。
【系统2.03：密钥生成进程剩余预计时间：47秒。外部声纹分析：确认直升机为中型通用型，旋翼特征与东南亚多国海警常用机型相符。扩音广播内容为英语及马来语，要求‘信天翁号’停船接受登临检查，理由是‘涉嫌违规航行及可能搭载非法人员’。警告：检测到船体引擎推力变化，航向正在微调，速度略降，可能正在应对海警要求。船体内部多个区域人员调动频率显着增加。】
他们要准备应对登船检查了！林凡心中暗急。必须让密钥生成成功，但又不能完全成功——他需要向维克多证明程序有效，赢得初步信任，为后续可能的周旋创造空间，但又绝不能让他们真正接触到硬盘的核心数据。
还剩三十秒。
二十秒。
突然，工作间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激烈的争吵声，似乎有多人快速接近。维克多眉头紧锁，对着领口麦克风低吼了一句什么，但外面的嘈杂并未停止。
十秒。
就在进度条即将走到尽头，屏幕上开始跳转、准备显示生成密钥的十六进制字符串的前一刹那——
“砰！”
工作间的铁门被从外面猛地撞开！不是推开，是带着一股蛮力撞开！一个穿着深蓝色船员服、满脸惊慌的年轻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甚至没看清里面的人就大喊：“主管！他们上来了！放小艇了！带着枪！说要立刻检查所有舱室和货物！乔伊他们挡在舷梯口，快顶不住了！”
是“归档者”的底层船员！突如其来的登临显然让船上的秩序出现了裂缝。
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喊叫，让卡尔吓得一哆嗦，维克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而就在这所有人注意力被严重分散的、电光石火的瞬间——
林凡的左手，一直看似随意搭在膝盖上的左手，极其轻微地、用一种人类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和速度，向内收缩了一下，拇指的指甲，在食指的指腹上一个特定位置（那里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留下的细微凸起），用力掐了下去！
一阵尖锐的、但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刺痛传来。与此同时，与他意识相连的系统2.03，同步执行了一个预设的干扰指令。
屏幕上，那即将完整显示出来的密钥字符串，在最后几个字符即将生成的瞬间，猛地一阵扭曲、乱码闪烁！紧接着，整个程序窗口剧烈抖动了一下，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错误提示框：
“警告：生物特征流中断！环境噪声干扰超阈值！密钥生成失败！请重新初始化熵池并验证生物特征源！”
失败了！
“怎么回事？！”维克多猛地转过头，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林凡，那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刃。外面的危机和眼前的“意外”失败，让他的耐心和伪装濒临崩溃。
林凡脸上瞬间布满“愕然”和“懊恼”，他迅速抬起按在指纹采集器上的手，对着光仔细查看，又揉了揉眼睛（假装不适）：“刚才……门撞开的时候，我好像抖了一下……采集器可能瞬间接触不良？还是外面动静太大，干扰了环境传感器？”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刚才的闯入确实造成了巨大的干扰。
“重新来！立刻！”维克多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看了一眼门口那个还在发抖的报信船员，厉声道，“出去！告诉乔伊，按预案c应对！尽量拖延，不许发生冲突！快去！”
船员连滚爬爬地跑了。
林凡不敢耽搁，立刻操作程序，选择“重新初始化”。程序再次开始运行自检和熵池构建，进度条重新开始缓慢爬升。但这一次，所需的时间似乎更长。
外面的嘈杂声更大了。已经能清晰听到沉重的靴子踏上甲板的声响，以及用扩音器发出的、威严而公式化的命令声。海警的人，上船了！
“卡尔，你留在这里，盯着他完成！”维克多对技术员命令道，语气急促，“密钥一生成，立刻尝试读取目录，确认有效性后，马上把硬盘和所有相关设备转移到‘安全点’！明白吗？”
“明白，主管！”卡尔挺直身体。
维克多又深深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警告，有审视，还有一丝被突发事件打乱节奏的恼火。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工作间，显然是去亲自应付登船的海警。
工作间里只剩下林凡和卡尔，以及屏幕上缓慢爬升的进度条，还有门外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属于陌生人的脚步声和喝令声。
机会！真正的机会来了！外部压力达到顶峰，维克多被迫离开，只剩下一个警惕但显然也被外面局势弄得心神不宁的卡尔。
林凡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必须利用海警登船制造的混乱，完成几件事：第一，确保重新生成的密钥“成功”，但不能让卡尔立刻进行深层次读取（要想办法干扰或拖延）。第二，寻找与李文龙或苏晚晴他们联系的机会。第三，也是最重要也最危险的——尝试在混乱中，对那个被严密看管的硬盘本身，做点什么。
“卡尔先生，”林凡一边盯着屏幕，一边用略带焦虑的语气主动开口，“海警上来，会不会……搜查到这里？这个工作间，还有硬盘……”
卡尔本就紧张，闻言脸色更白，他强作镇定：“不……不会！这里是指定技术区域，没有许可他们不能乱闯！主管会处理好的！”但他的眼神不断飘向紧闭的铁门，显然底气不足。
“希望如此。”林凡叹了口气，“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准备？比如，把硬盘先暂时藏到一个更不起眼的地方？或者，至少做个物理隔离？万一他们硬闯进来看到……”
“不行！”卡尔立刻否决，“主管命令，密钥生成后立刻尝试读取并转移！不能节外生枝！”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挪了半步，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里传来清晰的、不属于“归档者”成员的、中气十足的喊声：“这个区域！打开所有舱门！接受检查！”
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了！
卡尔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林凡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站起，语速飞快：“他们来了！不能让他们看到硬盘和电脑！快！把硬盘给我，我把它和这些线缆缠在一起，塞到工作台下面的设备柜里，那里都是旧零件，一时发现不了！电脑界面我来切换成普通的系统日志！”
他的提议急促、合理，且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紧迫的时间下，卡尔几乎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下意识地看向工作台上那个被拆开一部分的背包和露出的硬盘，又看了一眼屏幕上才走到一半的进度条，再听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砸门声（似乎是隔壁舱室）……
“快！没时间了！”林凡催促，自己已经动手去拔连接硬盘的数据线。
“等等！我来！”卡尔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抢过硬盘，他显然不放心让林凡经手。他手忙脚乱地扯开工作台下方一个半开的金属柜门，里面果然堆着些杂乱的电线、旧电路板和工具。他将硬盘匆匆塞进一堆线圈下面，又胡乱盖了点东西。
几乎同时，林凡快速在电脑上操作，关闭了密钥生成程序，切换到了一个早已打开的、显示着无关紧要系统日志的终端窗口。
就在他们刚刚完成这些动作，喘息未定之时——
“砰！砰！砰！”
厚重的铁门被用力敲响，一个陌生的、威严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里面的人！开门！海警临检！”
卡尔吓得浑身一抖，看向林凡，眼神里满是惊恐和求助。
林凡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同时自己迅速坐回椅子，摆出一副正在查看系统日志的“技术人员”模样，心跳如擂鼓。
卡尔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拧开了门锁。
门被推开，刺眼的手电光率先射入，随即，两名穿着标准海警制服、手持自动步枪、表情严肃的执法人员出现在门口，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整个工作间，最后定格在林凡和卡尔身上。
“身份？在这里做什么？”为首的警官用英语喝问，目光在凌乱的工作台和卡尔苍白的脸上来回扫视。
风暴的中心，随着这扇铁门的开启，终于将林凡彻底卷入。而那个被匆忙塞进设备柜深处的硬盘，如同一个沉默的、等待引爆的炸弹，其命运，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被推向无法预测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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