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的温馨与自豪感，像一层暖融融的光，笼罩了小家好几天。陆安和陆宁似乎也感知到父母的喜悦，在幼儿园表现得更起劲，回家小嘴叭叭说的趣事也更多了。沈青禾看着这一大两小，心里那份安稳的幸福几乎要满溢出来。她甚至觉得，之前为了孩子入园奔波协调的那些辛苦，都值得了。
然而，生活的平静总会被一些小波澜打破。这天下午，沈青禾刚在家属工厂和张主任讨论完新一批编织品的花样设计，想着早点回家给孩子们做他们爱吃的鸡蛋羹。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赵春梅急匆匆地迎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
“青禾，你可回来了！”赵春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刚才幼儿园李老师托人带话，说你家陆安跟人打架了，让你赶紧去一趟呢。”
“打架？”沈青禾心里咯噔一下，脚步瞬间停住。陆安那孩子，虽说有责任心、像个小男子汉，但性子并不冲动，反而有点像他爸，沉稳内敛居多。怎么会打架？“跟谁打？为什么？”
“听说是因为陆宁。”赵春梅快人快语，“好像是有个叫虎子的小男孩抢了陆宁的糖，还推了她一把，陆安看见了，就冲上去了……具体情况李老师没说太细，让你去了再说。”
是为了保护妹妹。沈青禾的心先是微微一松，随即又提了起来。松的是儿子的动机是好的，提的是担心孩子有没有受伤，更担心这事后续如何处理。她定了定神，对赵春梅感激道：“春梅姐，谢谢你告诉我，我这就去幼儿园。”
“我陪你一块儿去吧？”赵春梅热心道。
“不用不用，”沈青禾连忙摆手，“你先忙你的，我能处理。估计就是小孩子闹矛盾，应该没什么大事。”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人觉得自家孩子娇气，一点小事就兴师动众。
沈青禾谢过赵春梅，转身就朝幼儿园方向快步走去。一路上，她心里念头飞转。她了解自己的孩子，陆安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这次动手，肯定事出有因。但无论如何，打架总是不对的，尤其还是在幼儿园。她得先了解清楚情况，不能一味护短，也不能让孩子受了委屈。
走到幼儿园门口，正好听到放学铃声。孩子们像小鸟出笼般涌出来。沈青禾一眼就看到站在活动室门口的陆安和陆宁。陆宁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紧紧拉着哥哥的手。陆安则站得笔直，小脸绷着，嘴唇抿成一条线，那倔强而又带着点不安的神情，竟有几分陆承军平时的影子。他额角有一小块不明显的红痕，衣服上也沾了些灰尘。
旁边站着李老师，还有一个穿着工装、面色不善的中年妇女，手里拉着一个胖墩墩、正在抽噎的小男孩，那男孩脸上似乎有几道浅浅的抓痕。想必这就是虎子和他的家长了。
“陆安妈妈，您来了。”李老师看到沈青禾，松了口气，连忙迎上来。
那中年妇女也立刻把目光投向沈青禾，眼神带着审视和不满，嗓门挺大：“你就是陆安家长？你看看你家孩子，把我家虎子脸都抓破了！这得多狠的手啊！”
沈青禾先没理会那妇女，而是快步走到自己孩子面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陆安的额角，柔声问：“安安，疼不疼？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着？”她又摸摸陆宁的头，“宁宁，吓到了吧？”
陆宁见到妈妈，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带着哭腔说：“妈妈，虎子抢我的水果糖，是刘阿姨给我的……他还推我，哥哥才帮我的……”
陆安看着妈妈，眼神里有一丝紧张，但还是梗着脖子说：“他推妹妹，我就要打他！”
沈青禾心里有数了。她站起身，面向李老师，语气平和：“李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具体是怎么回事，能麻烦您跟我说说吗？”
李老师显然也有些头疼，尽量客观地叙述：“下午吃点心的时候，每人发了一块水果糖。虎子先吃完了，就去抢陆宁的，陆宁不给，虎子就推了她一下。陆安看见妹妹被推，就冲过去和虎子扭打在一起了。等我们发现拉开，两个孩子就这样了。”她指了指两个孩子身上的痕迹。
“哦，合着就我家虎子不对了？”那妇女不乐意了，声音又拔高一度，“抢糖是不对，推一下怎么了？小孩子打打闹闹不很正常？你家儿子下手也太重了！这要是留了疤怎么办？”
沈青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她先看向陆安，表情严肃起来：“安安，保护妹妹是对的，妈妈为你这份担当感到骄傲。”
陆安听到妈妈肯定他，小胸脯微微挺了挺。
但沈青禾话锋一转：“但是，动手打人，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吗？”
陆安愣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说：“……不是。”
“遇到问题，首先应该做什么？”沈青禾引导他。
“……告诉老师。”陆安声音更小了。
“对。”沈青禾肯定道，“你可以先大声制止虎子，或者马上跑去告诉老师。武力有时候能吓住人，但不能让人真正服气，还可能让自己和别人受伤，明白吗？”
陆安抬起头，看着妈妈清澈而坚定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青禾这才转向那位气势汹汹的妇女，脸上带着客气却不容置疑的微笑：“这位大姐，您也听到了。事情起因是您家虎子先抢东西又动手推人。当然，我家陆安动手打人也不对，我作为家长，在这里向您和虎子道歉。”她微微欠身，态度不卑不亢。
那妇女没想到沈青禾先承认了自己孩子不对，还道了歉，一时有些语塞，但看着儿子脸上的痕迹，还是不甘心：“道歉就完了？你看这脸……”
沈青禾依旧保持着微笑：“孩子皮外伤，应该不严重。如果您不放心，我们现在就可以一起去卫生队，请医生看看，费用我们出。同时，我也希望虎子能向我家陆宁道个歉，毕竟他抢东西和推人在先。”
她的话条理清晰，既承担了该承担的责任，也明确指出了对方孩子的错误，态度温和却有力。那妇女张了张嘴，看看李老师，又看看周围渐渐聚拢的其他家长和孩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自家孩子什么德行自己清楚，平时在院里就是个小霸王，没想到今天碰上个硬茬家长。
李老师见状，赶紧打圆场：“两个孩子都有不对的地方。虎子妈妈，抢东西推人确实不对。陆安妈妈也道歉了，也愿意负责医药费。我看这事就这样吧，让孩子们互相道个歉，以后还是好朋友，好不好？”
虎子妈哼了一声，扯了扯儿子：“走了！还嫌不够丢人！”竟是连道歉也省了，拉着还在抽噎的虎子匆匆走了。
沈青禾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她并不指望对方真能教育好孩子，但只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不让人觉得自己家好欺负，就够了。
她再次向李老师道谢：“李老师，辛苦您了。回去我会再好好教育陆安。”
李老师对沈青禾的处理方式很是赞赏：“陆安妈妈您太客气了。您说得对，遇到问题找老师是对的。陆安是个好哥哥，就是方法急了点。没事了，带孩子回去吧。”
回家的路上，陆安一直沉默着，小手紧紧牵着妹妹。沈青禾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握着儿子的另一只手。她知道，有些道理需要孩子自己去消化。
晚上，陆承军回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他似乎已经听说了下午的事（大院没有秘密），进门后，目光先是在沈青禾脸上停留一瞬，带着询问，然后看向正在小桌子前看画书的陆安。
沈青禾朝他微微点头，示意没事。
饭后，陆宁被沈青禾哄着去洗脸洗脚。陆承军走到儿子身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陆安有些紧张地抬起头。
陆承军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儿子额角那已经几乎看不出来的红痕。
“还疼吗？”他问，声音低沉。
陆安摇摇头。
陆承军在儿子面前蹲下，平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是罕见的严肃，却并非责备：“爸爸听说了，你保护妹妹。”
陆安眼睛亮了一下。
“这点，像我的兵。”陆承军肯定道，但随即话锋一转，和沈青禾下午的说法异曲同工，“但是，保护妹妹，要用脑子，不是只用拳头。”
他站起身，拍了拍陆安的小肩膀：“明天早上，爸爸教你两招军体拳。学了，是为了在真正需要的时候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人，不是为了欺负人，记住了？”
陆安的小脸瞬间焕发出光彩，用力点头，声音响亮：“记住了！像爸爸一样厉害！”
沈青禾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在用他特有的方式，履行着父亲的责任，传递着男子汉的担当和准则。她没有插话，心里却是一片温软。
窗外月色渐明，将小院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安宁。一场小小的风波，在夫妻俩默契的配合与引导下，悄然化解，反而成了孩子成长路上的一课。家的意义，或许就在于这风雨共担、共同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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