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格列佛游记》前两个故事的“成功试水”,沈桃对自己的“海外奇谈”专栏信心倍增。这几日,萧衍虽依旧忙碌,但眉宇间因水患而积郁的凝重似乎散去了些许,偶尔在沈桃按摩时,还会主动问起:“那位格列佛医生,后来又去了何处?”
这无疑是对“沈桃说书”的最高肯定。
于是,在一个清风拂槛的夜晚,沈桃的“老本行”再次开张。她手法轻柔地梳理着皇帝头部的经络,声音也放得舒缓,如同在讲述一个悠远的梦境。
“陛下,格列佛医生是个闲不住的人。离开了大人国,他休整一番,便再次扬帆出海。这一次,他的船只遭遇了海盗,被弃于孤舟漂流。正当他绝望之际,天空竟缓缓降下了一座岛屿!”
“飞岛?”萧衍闭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会飞的岛屿,这确实超出了他的认知。
“正是一座飞岛,名为‘勒皮他’。”沈桃娓娓道来,“那岛上的人相貌奇特,衣着古怪,他们的头总是歪向一边,眼睛则一只内翻,一只直视天空。他们终日沉迷于音乐和数学,交谈时也需有仆人在旁用气囊拍打他们的嘴巴和耳朵,以防他们神游天外,忘了听和说……”
她描绘着飞岛上的奇景:土地贫瘠,房屋歪斜,因为岛民们只关心抽象的理论,对实用技艺一窍不通。他们的食物被切成几何图形,妻子仆役与人私通,他们也能在复杂的数学计算中求得宽慰。
“他们用庞大的磁石控制岛屿飞行,悬浮于下方领土之上。若下方百姓缴纳贡赋不力,飞岛便会遮蔽阳光雨水,甚至直接降落其上,以巨石压顶……”
萧衍听到此处,鼻间轻轻哼了一声,似是觉得荒谬,又似有所触动。沈桃心中一动,赶紧将话题引向更荒诞的方向,比如飞岛科学院里那些研究从黄瓜里提取阳光、把粪便还原为食物的“天才”们。
果然,这些脱离实际到可笑的“研究”,让萧衍紧绷的嘴角松弛了下来。他或许联想到了朝中某些只尚空谈、不切实际的官员,但沈桃的故事将其极端化、戏剧化了,反而成了一种无害的调侃。
飞岛国的故事在轻松(且略带讽刺)的氛围中结束。沈桃见皇帝意犹未尽,便趁热打铁,推出了格列佛游记的“终极篇章”——慧骃国。
“格列佛离开飞岛,几经辗转,来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在这里,他遇到了这个国度的主宰——慧骃,一种外形似马,却拥有极高智慧和美德的生物。”
沈桃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向往和崇敬,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安全牌”,歌颂理性与美德,总不会出错。
“慧骃们生活在朴素的公有制社会中,它们理性、诚实、友爱,遵从自然法则。它们没有‘谎言’的概念,因此也没有欺骗、猜忌和战争。它们的语言中没有表达‘邪恶’的词汇,最大的谴责不过是说某位行为不当‘像一只耶胡’。”
“耶胡?”萧衍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
沈桃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耶胡……是那片土地上另一种生物,外形与格列佛,或者说,与我们人类……极为相似。但在慧骃眼中,耶胡肮脏、贪婪、懒惰、凶残、虚伪,为了抢夺一种闪亮的石头(它们称之为‘金银’)和一种能让人发狂的草(它们称之为‘酒’),便会互相争斗,永无宁日。它们是慧骃圈养的牲畜,是理性与美德的反面。”
她小心翼翼地讲述着格列佛在慧骃国的见闻,如何努力学习慧骃的语言和美德,如何为自己“耶胡”的外形而感到羞耻,如何最终因被视为“一只稍有理智的耶胡”而被慧骃国会驱逐。
这个故事,比起前面那些纯粹的奇遇,显然多了一层沉重的哲学思辨。它直指人性中的阴暗面,并用一种近乎残酷的“他者”视角呈现出来。
沈桃讲完后,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她能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不再完全放松,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她有些忐忑,是不是这个故事太过“深刻”,反而影响了助眠效果?
良久,萧衍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以马为贤明,以人为牲畜……这格列佛,最后竟耻于为人了么?倒是……奇特的视角。”
他没有再多说,但沈桃知道,这个故事确实触动了他。对于一个掌控亿万生灵、时刻需洞察人心的帝王而言,这种完全颠倒的、对“人性”的批判性审视,带来的冲击恐怕远超那些简单的巨人小人。
今夜,萧衍没有在故事中立刻入睡。他只是沉默地躺着,目光深邃地望着帐顶的阴影,仿佛在审视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名为“人类”的族群,也像是在反观自身。
沈桃安静地退到脚踏边,心里嘀咕:
“完了完了,客户失眠了!下次还是讲点更没营养的,比如《海底两万里》或者《鲁滨逊漂流记》好了……”
她却不知道,这种能引发深度思考的“精神按摩”,其价值,或许远超十次成功的物理助眠。
萧衍侧过头,看着那个蜷缩起来、似乎有些懊恼的身影。
慧骃,耶胡……
理性,欲望……
这个沈桃,她带来的这些故事,究竟是随手拈来的消遣,还是……藏着某些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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