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制香实践的深入,沈桃对那本无名手札的依赖与日俱增,同时也对御花园里那些看似寻常的植物产生了全新的认识。每一次踏入园中,都仿佛开启了一场寻宝与对话。
这日清晨,用过早膳,沈桃便揣上用普通书皮做了伪装的手札,带着揽月再次来到了御花园。与前几次“做贼心虚”的采摘不同,这次她更像是一位专注的田野调查者。
“揽月,你看,”沈桃蹲在一丛开着穗状蓝紫色小花的植物前,对照着手札上的描述,“‘叶似柳而狭长,花如穗,色紫蓝,香气清冷醒神,有通窍疏郁之效’。这应该就是‘佩兰’,手札上说,它的香气能化解郁结之气,比薄荷更沉静些。”
她轻轻捻下一片叶子,在指尖揉碎,凑近鼻尖细嗅,那清冷中带着一丝药感的香气,果然与薄荷的直冲不同,更显幽远。
“小主,您懂得真多。”揽月由衷赞叹,她现在看御花园的花草,都觉得它们身上藏着秘密。
“都是前辈的智慧。”沈桃拍了拍手札,继续前行。
御花园在她眼中不再是单纯的观赏之地,而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香料铺子”和“药材库”。她努力将手札上抽象的文字与眼前鲜活的植物一一对应。
“这是‘艾草’,气味辛温,祛湿散寒,除了能做艾灸,手札上说焚烧干艾还能驱蚊虫……夏天用得着。”
“看那边,那是‘紫苏’,叶片背面是紫色的,有解表散寒、行气和胃的功效,嗯……还能当菜吃,下次试试能不能从膳房要点种子自己种。”
“还有这个,‘藿香’,叶片有毛,气味芳香化浊,是解暑良药,‘藿香正气’里就有它……”
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恍然大悟,遇到不确定的,便仔细记录下植株的形态、叶脉、气味,回到听雨轩再反复对照手札,或者向宫里懂些药理的老人(用银子小心打探)请教。
在一次探索假山背后的阴湿角落时,她有了重大发现。几株形态独特的植物生长在石缝间,叶片呈独特的羽状分裂,开着不起眼的黄绿色小花。
沈桃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叶片,仔细观察,又凑近闻了闻那略带辛涩的气息,然后飞快地翻动手札。
“找到了!”她压低声音,难掩激动,“‘植株有异香,叶如龙爪,花小色淡,生于阴僻处。其根茎干燥研磨,有极佳定静安神之效,名唤龙涎草。然此物稀少,不可滥用,微量即可。’”
龙涎草!听名字就知道不一般!手札上记载的“忘忧香”主料之一就是它!沈桃之前一直以为这种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植物早已绝迹,没想到竟在这人迹罕至之处发现了。
她没有贪婪地全部采撷,而是小心翼翼地只取了几片叶子和一小段根茎,准备回去试着培育和干燥处理。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她还是懂的。
除了寻找已知的植物,沈桃也开始留意手札上仅有名字但未详细描述,或是连名字都没有,只记录了形态气味的“未知物种”。这更像是一场挑战,需要她更细致的观察和更大胆的尝试。
有一次,她发现了一种开着铃铛状小白花的爬藤植物,香气甜腻中带着一丝诡异。手札上没有明确记载,她不敢贸然使用,只采集了少量样本,记录在案,准备日后有条件时进行更小心的毒性测试,她琢磨着找些蚂蚁之类的试试?
夕阳西下,沈桃和揽月带着满满的“调研笔记”和少量采集的样本,心满意足地返回听雨轩。沈桃的裙角和指尖都沾染了泥土与草木的气息,但她毫不在意,脸上洋溢着探索与收获的喜悦。
“揽月,你看这御花园,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仿佛都在说话。”沈桃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感慨道,“它们在告诉我们它们的名字,它们的脾气,它们能做什么。以前只觉得好看,现在才知,它们都是宝藏。”
揽月似懂非懂,但她能感受到小主身上那种蓬勃的生气,那是在这深宫里极少见到的、属于生命本身的活力。
“小主,您好像比以前,更……开心了。”揽月小声说。小主自从醒来后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都说人经历过生死后性情会大变,庆幸的是小主变得更好了。
沈桃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是啊,虽然身处牢笼,但找到一件能让自己全心投入、不断学习和创造的事情,确实能抵消掉许多无奈和惶恐。
这位未来的宫廷制香师,正一步步地,用自己的眼睛和双手,解读着御花园的草木私语,将前辈的智慧与自己的实践相结合,在这红墙黄瓦的深宫中,悄然开辟着一片属于自己的、充满生机与香气的天地。
而她的“研究成果”,也即将迎来第一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体验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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