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误会,就在这片混乱仓促,与那出精密的偷梁换柱中,就此铸成。
乔熙诺坐在轿中,一手抚着仍在急促跳动的心口,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嫁衣下摆的鸾鸟纹刺绣,指尖微微发凉。脑海中,却不断回闪着马背上那个男人的身影,还有那双冷峻而深邃的眼睛。【那人是何人?他的眼神,为何那样沉?】她浑然不知,轿夫们的脚步早已偏离了原本的路线,自己正被带往一个截然不同的命运。
陈安初在马背上整理着微乱的衣袍,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顶挂着“陈”字灯笼的花轿,那是他的仪仗标识。见轿子完好无损地随着队伍前行,他悬着的心才缓缓安定下来,可目光落在轿夫们的身上时,又隐隐觉得不对劲。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心底的不安像潮水般慢慢涌了上来。
沈奕宸操控着缰绳,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那顶渐渐远去挂着“陈”字灯笼的花轿。方才轿中那双惊慌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在他心中挥之不去,连带着那抹胭脂色的唇,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乔国公的嫡女……竟是她。】
疑窦依旧丛生,这场劫掠太巧,绝不可能是巧合。但与此同时,一丝极淡的“兴趣”,已在他心底悄然萌芽。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马鞍,节奏缓慢,陷入了沉思。
何芝苒坐在平稳前行的轿中,虽无法直接辨明方向,却凭着往日里出入府门记下的街景声响,比如街角那家包子铺清晨的吆喝声,巷口老槐树的沙沙声。敏感地察觉到,此刻经过的路线,似乎与婚前嬷嬷告知,那条前往宸王府的路完全不同。
方才外面的刀兵之声与骏马嘶鸣还在耳边回响,让她心惊胆战,一股强烈的不安像藤蔓般缠绕住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可她身为女子,在花轿中身不由己,只能紧紧攥住衣袖,将这份恐惧与疑惑,深深埋藏于沉默之中。透过红色的轿帘,她望着轿窗外模糊晃动的光影,那光影陌生而诡异,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坠向无底的深渊。
宸王府
红烛燃着的火光将满室喜庆的红色映照得如同流淌的熔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合欢香,与龙凤喜烛燃烧时特有的暖香交织,营造出一种近乎迷离的氛围。
沈奕宸身形挺拔如松,站在床边将端坐的新娘完全笼罩。他将新娘手中那柄象征吉祥如意的玉骨喜扇缓缓移开,动作不疾不徐,如同舞台的帷幕被从容揭开,露出其后精心妆扮,等待着命运宣判的新娘。
乔熙诺深深吸了一口气,合欢香的气息涌入肺腑,却未能抚平她因白日那场惊心动魄的混乱而残余的不安。她能感觉到自己浓密卷翘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依照宫中嬷嬷反复教导的模样,将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努力挤出一个她认为最符合大家闺秀身份带着几分浅笑,这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缓缓抬起那双被精心描绘过的眼眸。
然而,映入她眼帘的,绝非预想中陈安初那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眉眼,而是几个时辰前,在长街混乱,轿帘掀开的刹那,于马背上惊鸿一瞥的那张冷峻面容!男子身着玄色衣料,金丝银线绣就的九章纹样在跳跃的烛光下隐隐流动,折射出冰冷而威严的光泽,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气势迫人。
只是,这张近看之下愈发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如同覆着一层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寒冰,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瞄准猎物的鹰隼,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彻骨的冷意,直直地钉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从皮相到灵魂都彻底看穿。
瞬间的呆滞如同冰封,冻结了她脸上所有刻意维持的表情。随即,滔天的震惊与被无情戏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席卷了她全部的理智。
所有勉强装点的羞涩与期待在这一刻粉碎殆尽,荡然无存!她“嚯”地一下从铺着软缎的床沿站起,动作之大,使得头顶那顶价值连城的九翟冠猛地剧烈摇晃,垂落的珍珠、碧玺、翡翠流苏相互疯狂撞击,发出一连串急促,清脆而凌乱的“噼啪”声响,在这死寂得只能听见烛花爆开的洞房内,显得格外刺耳,也彻底撕碎了这方空间里虚假的喜庆宁静。
“你是谁?!”
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惊怒而骤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陈安初呢?他在哪儿?!”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教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露出了乔熙诺娇纵本性下那锋利无比,敢于反抗一切的爪牙。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了冰冷的脚踏,脊背微微弓起,是一个充满了警惕与敌意的防备姿态,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让她白皙的脸颊染上愤怒的薄红,仿佛一只被强行闯入领地、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的小兽。
相较于她几乎要“炸毛”的激动失态,沈奕宸显得异常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到了极致。
他没有回答她的任何一个问题,甚至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只是微微眯起了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眸。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也最冰冷的刀刃,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从头到脚,细细地、一寸寸地打量着她,从她因愤怒而微散的鬓角,到剧烈起伏的胸口,再到紧紧攥住嫁衣裙摆的纤纤素手,仿佛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在他精心布局的计划之外,这个不知是福是祸,是该立刻丢弃还是暂且留用的“物品”。
她这般几乎算得上是彻底失态的反应,过于真实,情绪饱满而外放,完全不似作伪,反倒让他心中的某个猜测清晰了几分,排除了她是主动参与者或知情者的可能。
“这话,”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半分新婚之夜该有的缱绻温度,反而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与无形的压迫感,字句清晰地砸在寂静里,
“该由本王来问。”
他刻意顿了一下,目光如实质般锁住她,清晰缓慢地吐出后面几个字:
“乔国公府的嫡小姐,”
这称呼带着一种明确的划分意味,
“为何会出现在本王的洞房?”
那“本王”两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威压,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将她牢牢框定在一个被动,甚至是有“罪”的处境上。
他此刻已然判断,眼前这个明艳张扬,反应真实到毫无伪饰的少女,很可能同他一样,也是今日这场荒谬混乱中被某个幕后黑手摆布的一枚棋子,而非执棋之人。 只是,这枚棋子,似乎格外……鲜活,也格外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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