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龙旗漫卷
第一章 凉州春雪
永和六年,春寒料峭。
北凉道清凉山下,听潮亭的飞檐挂着残雪。
徐凤年立在廊下,望着庭院中那株老梅,枝桠上还凝着未化的霜花。
三年前他离开太安城时,这株梅开得正艳,如今再归来,倒像是等了他一场。
王爷,巡边队回来了。青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徐凤年转身,见宁峨眉裹着风雪跨进门槛,甲胄上还沾着血渍:启禀王爷,北莽斥候在凉州北境活动频繁,疑是...龙驹院的暗桩。
龙驹院?徐凤年挑眉。
三年前他在龙驹院埋下的火药,早该炸得那处密所片瓦无存,没想到拓跋弘竟留了后手。
具体位置?他问。
宁峨眉展开地图:在姑臧城西三十里的乱葬岗,那里本是北莽处决死囚的荒地,近三月来时有火光,还有...异香。
徐凤年眯起眼。异香?他记得谢观应曾提过,拜火教有一种的邪术,需用活人血祭。难道...
备马。他转身回屋,取了大凉龙雀剑,我去看看。
王爷!姜妮从内室出来,手里捧着件狐裘,外头雪大,披上。
她发间别着支檀木簪,是去年徐凤年在西域给她买的。
三年了,她的眉眼愈发清婉,唯有那双眼,望向他时永远带着温度。
放心,我很快就回。徐凤年接过狐裘,触到她指尖的凉意,心头微动,今日晚膳,让厨房炖你爱吃的雪耳羹。
姜妮低头抿唇,耳尖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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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城西,乱葬岗。
残阳如血,照得荒草萋萋……
徐凤年隐在枯树后,望着前方空地上搭建的木棚。
棚下摆着七口青铜棺,棺身刻满拜火教的鬼面纹,每口棺材都飘出淡紫色烟雾,混着腥甜的血气。
好个养蛊之法。他低声道,用活人血喂蛊,再以棺中怨气养蛊,难怪谢观应敢说三个月后魔功大成。
身后传来脚步声。徐凤年反手抽出剑,却见是李淳罡晃着酒葫芦走来:小子,躲这儿做什么?
李前辈。徐凤年收剑,你怎么来了?
李淳罡灌了口酒:老徐说你这两天心神不宁,让我来盯着。怎么,发现什么了?
徐凤年指了指木棚:拜火教的养蛊场。
李淳罡眯眼:那又如何?老子一剑就能劈了这破棚子。
不急。徐凤年摇头,拓跋弘故意引我来,棚子里怕有诈。
他话音刚落,木棚突然传来动静!
七口棺材同时炸开,黑雾弥漫,数十具被蛊毒侵蚀的尸体摇摇晃晃站起,眼中泛着幽绿鬼火!
蛊尸!李淳罡骂了句,谢观应这老东西,玩得挺花。
徐凤年挥剑斩向最近的一具蛊尸,剑气过处,尸体化为齑粉。
但更多的蛊尸从四面八方涌来,层层叠叠,根本杀不尽。
退后!徐凤年拽住李淳罡,它们的目标是...我。
话音未落,黑雾中走出个青袍人,手持骨笛,正是谢观应!
他身后还跟着拓跋弘,此刻正负手而立,嘴角挂着冷笑。
徐凤年,别来无恙?谢观应阴恻恻道,你以为毁了龙驹院,就能断了我的根基?
徐凤年冷笑:你以为用这些腌臜玩意儿,就能奈何我?
试试?谢观应举起骨笛,
所有蛊尸突然暴动,速度暴涨!
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绿色毒雾,腐蚀着地面。
徐凤年挥剑格挡,剑身上竟泛起锈迹——蛊毒竟连他的剑意都能侵蚀!
小心!李淳罡推开他,自己却被毒雾笼罩,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李前辈!徐凤年急扑过去,却发现李淳罡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没用的...谢观应大笑,蚀骨蛊,连天人都扛不住。
徐凤年抬头,看见拓跋弘正盯着他腰间的大凉龙雀剑,眼中闪过贪婪:那把剑...交出来,朕可饶你不死。
做你的梦!徐凤年反手拔剑,剑鸣如龙!
三年来他融合西域佛经、北凉武学的自在剑意终于爆发,剑光所过之处,蛊尸纷纷碎裂!
但谢观应的骨笛也在鸣响,更多蛊尸从地下钻出!
徐凤年越打越心惊——这些蛊尸竟在不断再生!
凤年!姜妮的声音突然响起。
徐凤年转头,只见姜妮骑着马冲破包围,手中提着个青铜鼎:接着!
鼎中泼出大片清水,竟是...寒潭冰水!蛊尸沾水即化,黑雾也被冲散!
好丫头!徐凤年趁机挥剑刺向谢观应,却被他躲开。
谢观应冷笑:没用的,这寒水只能拖延片刻。
拓跋弘突然出手,弯刀直取姜妮!
徐凤年大喝一声,剑势再涨,硬生生用剑背格开弯刀,震得虎口发麻。
他对姜妮吼道,回北凉!
姜妮咬唇,拉起李淳罡上马,绝尘而去。
徐凤年独战谢观应和拓跋弘,渐落下风。谢观应的骨笛配合拓跋弘的刀法,招招致命!
认输吧。拓跋弘的弯刀架在徐凤年颈间,朕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剑。
徐凤年望着他身后的姑臧城,忽然笑了:你以为...这北凉,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猛然甩袖,袖中飞出三枚火箭!火箭直冲木棚,引燃了地下的火药!
轰——!!
巨大的爆炸掀翻了整个乱葬岗!徐凤年被气浪掀飞,摔进雪堆里。
等他爬起来,只见谢观应和拓跋弘的尸体被埋在废墟中,生死不明。
王爷!宁峨眉带着援军赶来,您没事吧?
徐凤年摇头,望着焦黑的废墟:把这里封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摸出怀中的檀木簪,簪子上有道裂痕——是刚才被气浪震的。
他轻轻抚过,低声道:妮儿,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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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凉山,姜妮正在给李淳罡喂药。
老剑神浑身裹着纱布,只剩半张脸露在外面,却还在嘟囔:臭小子,让你别冲动...老子的酒葫芦都炸了...
徐凤年走过去,把檀木簪插在姜妮发间:对不起,连累你。
姜妮摇头,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就好。
她指尖微凉,却让徐凤年感到安心。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听潮亭的飞檐上,落在院中的老梅上,也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这一夜,北凉无事。
但徐凤年知道,这只是开始。
拓跋弘和谢观应不会善罢甘休,西域的魔教还在蠢蠢欲动,离阳的朝堂...也该敲打敲打了。
他望着案头的地图,目光落在西域二字上。
青鸟。他唤道,准备一下,三日后,去西域。
青鸟点头:
姜妮抬头看他,眼中带着担忧,却也带着坚定:我和你一起去。
徐凤年笑了:
窗外,雪停了。月光洒在梅枝上,映出点点红蕊。
春天,要来了。
(第二卷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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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域驼铃
永和六年,暮春。
徐凤年一行踏上了前往西域的商道。
三十骑北凉铁骑,护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坐着姜妮,另一辆装着李淳罡——老剑神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偏要跟着去西域看风景。
王爷,前面就是玉门关了。宁峨眉指着远处的关隘,守关的还是老周头。
徐凤年点头。三年前他入西域时,老周头还是个守关小卒,如今已升为校尉,见着他们,隔着老远就挥手:徐爷!可算把您盼来了!
关内酒肆飘来胡饼的香气,姜妮掀开车帘,望着陌生的街景,眼中带着好奇:这里...和北凉不一样。
西域有三十六国,风情各异。徐凤年为她系好披风,等到了龟兹,我带你去看千佛洞。
姜妮轻笑,听你说过好多次了。
三人刚进酒肆,就听里面传来喧哗。
几个波斯商人正围着个戴斗笠的汉子争执,桌上摆着个打开的木箱,里面全是...血玉!
这血玉是我从大宛运来的,你抢不走!波斯商人嚷嚷。
斗笠汉子冷笑:这血玉本就是我龟兹王的贡品,你偷运出境,该当何罪?
徐凤年眉头一皱。血玉是西域秘物,传说是用处女的心头血浸染而成,能助修行者突破瓶颈。
但...这血玉的颜色不对,红得发黑,像是...浸透了怨气。
怎么回事?他问宁峨眉。
宁峨眉压低声音:王爷,这血玉...和龙驹院的蛊毒,气味很像。
徐凤年心中一凛。他走过去,掀开木箱盖子。
血玉表面的黑气突然翻涌,竟缠上了他的指尖!
小心!斗笠汉子大喊,这玉邪性!
徐凤年甩袖震开血玉,指尖却传来灼痛。
他这才发现,每块血玉上都刻着细小的符文——是拜火教的噬魂咒!
原来是拜火教的。他眯起眼,你们从哪弄来的?
波斯商人吓得跪地:不...不是我们!
是...是姑臧来的商人,给了我们十车丝绸,让我们运到西域...
姑臧?徐凤年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三天前。波斯商人结结巴巴,那商人穿得很体面,说是...说是北莽的官商。
北莽官商?徐凤年与拓跋弘在姑臧交过手,对方应该没这么快恢复元气。难道...是谢观应的残党?
王爷,姜妮轻声道,血玉在发热。
徐凤年低头,只见血玉上的黑气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所过之处,皮肤泛起青紫色。
他连忙运转大黄庭真气压制,却见斗笠汉子突然出手,一掌拍向他的后心!
小心!姜妮扑过来,挡在他身前。
噗——斗笠汉子的掌力透体而过,姜妮闷哼一声,倒在他怀里。
妮儿!徐凤年大怒,挥剑斩向斗笠汉子!
汉子不闪不避,任由剑气划破衣袖:徐凤年,这是拜火教给你的见面礼。
他掀开斗笠,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我是拜火教右护法,阿不思。
徐凤年瞳孔收缩。拜火教右护法,传闻中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亲自来了西域!
你想怎样?他护着姜妮后退。
阿不思阴笑:很简单。用你的血,激活这些血玉。
他一挥手,店外的波斯商人纷纷掏出短刀,围了上来。
宁峨眉刚要拔剑,却被阿不思甩来的毒镖射中肩膀!
龙爷!青鸟从马车上冲下,与宁峨眉并肩御敌。
徐凤年抱起姜妮,退到墙角。他知道,今日这玉门关,怕是出不了了。
激活血玉?他冷笑,你以为我不敢?
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最近的血玉上。黑气骤然暴涨,化作无数黑蛇,扑向阿不思!
阿不思不躲不闪,黑蛇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竟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这点小把戏,也想伤我?他狂笑,真正的血玉,要用人心来养!
他抓起一块血玉,按向姜妮心口:徐凤年,你若不从,我就挖她的心!
住手!徐凤年目眦欲裂,挥剑斩向阿不思!
阿不思轻松避开,反手一掌拍在姜妮肩头。姜妮痛呼一声,昏死过去。
凤年!徐凤年心如刀绞,却被阿不思抓住手腕,血玉抵住了他的咽喉!
最后一次机会。阿不思冷笑,激活血玉,或者...看着她死。
徐凤年望着姜妮苍白的脸,喉头发紧。
他知道,血玉一旦激活,不仅姜妮有危险,整个西域都会陷入魔障。
他闭目,我激活。
阿不思大笑:聪明!
徐凤年睁开眼,指尖凝聚起大黄庭真气。
他不是要激活血玉,而是...以真气为引,将血玉中的怨气尽数吸入体内!
你疯了?阿不思惊呼,这怨气能腐蚀天人!
徐凤年不语,真气疯狂涌入血玉。黑气如潮水般涌进他体内,他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牙!
噗——他喷出一口黑血,血玉突然炸裂!
碎片中,竟飞出一只血蝶!血蝶扇动翅膀,所有血玉同时粉碎,黑气被净化成白色烟雾,消散在空气中。
阿不思瞪大眼睛:不可能!他伸手去抓血蝶,却被蝶翼划破手掌,鲜血淋漓!
这是...佛门的往生蝶他惊恐道,你怎么会有?
徐凤年擦去嘴角血迹,望着血蝶飞向窗外:离阳有位故人,送的。
阿不思捂着伤口后退:徐凤年,你等着!拜火教不会放过你!
他转身要走,却被宁峨眉和青鸟拦住。
徐凤年没有追,他知道,拜火教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他走到姜妮身边,轻轻抱起她:妮儿,没事了。
姜妮悠悠转醒,见到他,眼泪掉了下来:凤年...我梦见...好多虫子...
都过去了。徐凤年替她擦去眼泪,以后,不会再让你做噩梦了。
窗外,驼铃声响起。一队商队正穿过玉门关,朝着西域深处走去。
徐凤年望着那队商队,眼神渐冷。拜火教,北莽,谢观应...所有阻碍北凉的势力,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二卷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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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龟兹夜话
永和六年,夏至。
西域龟兹国,王都延城。
徐凤年一行换上胡商服饰,跟着向导穿过繁华的市集。
龟兹的建筑风格与中原迥异,土黄色的城墙,彩绘的穹顶,街头飘着烤馕的香气,还有胡姬弹奏的琵琶声。
王爷,前面就是王宫了。向导用生硬的中原话介绍,龟兹王已经等候多时。
徐凤年点头。此次西行,他名义上是来做胡商,实则是为了查探拜火教在龟兹的势力。
昨夜他收到密报,拜火教右护法阿不思已秘密进入龟兹,要与龟兹王密会。
王宫的宫殿建在高台上,用晒干的土坯砌成,虽不华丽,却透着古朴。
守门的卫士见着他们,验过腰牌,便放行了。
大殿内,龟兹王正坐在主位上,身旁站着个戴金面具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大,气息阴冷,正是阿不思。
徐凤年,别来无恙?龟兹王开口,声音沙哑,听说你最近在西域很不安分?
徐凤年拱手:龟兹王说笑了。王某不过是路过,做点小生意。
小生意?龟兹王冷笑,听说你杀了拜火教的使者,烧了他们的货?
徐凤年心中一凛。看来拜火教的动作比他想的更快。
不敢。他摇头,只是那些商人携带违禁品,王某奉命查抄。
违禁品?龟兹王拍了拍手,侍从捧上一个木盒,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木盒打开,里面是块完整的血玉,比之前在玉门关见到的更大,颜色更黑,表面的符文也更密集。
这是...?徐凤年皱眉。
这是拜火教的,用九十九个处女的心头血浸染而成。
龟兹王阴恻恻道,能助修行者突破天人境。
阿不思补充:徐凤年,只要你交出大凉龙雀剑,再帮我们除掉北凉的老家伙,这魂玉就是你的。
徐凤年笑了:好大的诱惑。可惜...王某不缺剑,也不缺好处。
敬酒不吃吃罚酒!阿不思怒喝,你以为龟兹王能保你?
龟兹王缓缓起身:徐凤年,龟兹虽小,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你若识相,就交出剑,否则...
否则怎样?徐凤年打断他,你要和拜火教联手,攻打北凉?
龟兹王脸色一变: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徐凤年耸肩,北莽和离阳都在盯着北凉,你们龟兹...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他望着阿不思:不过,拜火教的魂玉,我有更好的用处。
他掏出怀中的往生蝶,轻轻一抛。血蝶扇动翅膀,落在魂玉上,瞬间将黑气吞噬殆尽!
这...龟兹王目瞪口呆。
这是佛门的净世蝶,专克邪祟。徐凤年淡淡道,你们的魂玉,脏了。
阿不思大怒:找死!
他扑向徐凤年,金面具下露出狰狞的面容。
徐凤年挥剑迎上,剑气与掌力碰撞,震得大殿柱础摇晃!
龟兹王见状,竟悄悄后退,显然是想坐收渔利。
王爷!青鸟从殿外冲入,与宁峨眉一起拦住阿不思。
徐凤年压力大减,剑势更厉!他指玄意境运转,剑光如月,直取阿不思咽喉!
噗——阿不思躲闪不及,被刺穿肩膀!
他咬牙,捂着伤口逃窜。
徐凤年没有追,他知道,今日只是试探。拜火教的真正目的,还在后面。
王爷,您没事吧?龟兹王走过来,脸上堆着笑,刚才...是误会。
徐凤年冷冷看着他:误会?你和拜火教密会的账,我记下了。
他转身对宁峨眉道:去把王宫翻个底朝天,我不信找不到证据。
宁峨眉领命而去……
徐凤年走到窗前,望着龟兹城的黄昏。
远处的沙漠泛着金光,风中传来驼铃声,还有...若有若无的梵唱。
王爷,姜妮从他身后走来,他们在念什么?
徐凤年转头,见她望着远处的佛塔,眼中带着疑惑:是《心经》。
《心经》?姜妮皱眉,可那声音...不像佛门中人。
徐凤年眯起眼。他听出来了,那梵唱中夹杂着魔音,像是在...引诱什么。
他拉起姜妮的手,我们去佛塔看看。
佛塔建在龟兹城的最高处,塔顶供奉着一尊金佛。
此刻,金佛前的蒲团上,跪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他们,正在低声念诵。
那是谁?姜妮问。
徐凤年刚要开口,女子突然转身。她的面容清丽绝俗,眼中却带着几分迷茫:你们...是谁?
在下徐凤年,这是内子姜妮。徐凤年拱手,姑娘是?
女子摇头: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要念这部经。
徐凤年心中一动。他注意到女子的手腕上,有个淡青色的印记——是北凉王府的暗纹!
你是...北凉的人?他惊问。
女子茫然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找到...他。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望向徐凤年:你是他吗?
徐凤年愣住。他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但她的眼神,像极了...姜妮。
(第二卷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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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梵音惑心
龟兹佛塔,暮色四合。
白衣女子站在金佛前,口中仍在念诵着夹杂魔音的《心经》。
她的声音空灵,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执念。
姑娘,你到底是谁?徐凤年再次问道,目光落在她腕间的北凉暗纹上,可记得自己的名字?
女子停下念诵,茫然摇头:我...只记得有个声音在喊我。
阿月?姜妮轻声重复,心中莫名一颤。
徐凤年皱眉……
北凉王府中没有叫的人,但这个姓氏...他想起三年前在龙驹院,拓跋月曾说过,她的乳名是。
你认识拓跋月?他问。
女子点头:拓跋月...是姐姐。她说...要带我离开那个地方。
哪个地方?徐凤年追问。
女子突然痛苦地捂住头:我...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火...很多火...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眼中泛起黑气。
徐凤年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怎么了?
凤年...救我...女子突然抓住他的手,他们...要杀我...
谁要杀你?徐凤年急问。
拜火教...他们说我...是魔种...女子的眼泪掉下来,姐姐...姐姐为了救我...被他们抓走了...
徐凤年心中剧震。拓跋月被拜火教抓了?这怎么可能!
姑娘,你冷静点。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你说的,是不是北莽的拓跋月公主?
女子点头:是...姐姐说...她是北莽的公主...可她...她只是想和我一起...看海...
徐凤年越听越心惊。拓跋月何时有个妹妹?他从未听说过。
但女子腕间的北凉暗纹,还有她对拓跋月的熟悉,绝不会错。
阿月,你跟我走。徐凤年拉起她的手,我帮你救姐姐。
真的?女子眼睛一亮,你...你认识姐姐?
认识。徐凤年点头,走吧。
姜妮走在他们身后,望着女子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像极了...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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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龟兹城百里外的沙漠,一座废弃的烽燧旁。
拓跋月被绑在一根木柱上,身上的华服已被撕得破碎,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她望着远处的天空,眼神倔强:阿月...你一定要逃出去...
姐姐!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拓跋月抬头,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从沙丘后跑来,正是!
她挣脱了守卫的束缚,正朝烽燧跑来!
阿月!快走!拓跋月喊道,他们是拜火教的,不会放过你!
阿月跑到烽燧前,却被守卫拦住。拓跋月拼命挣扎,想要挣脱绳索:放了她!她只是个孩子!
公主,这是大护法的命令。守卫冷笑,魔种必须死!
阿月哭着扑向拓跋月:姐姐!
阿月!拓跋月心如刀绞,记住姐姐的话,一定要活下去!
她猛然咬舌,喷出一口血,染红了阿月的衣襟。
阿月愣住,拓跋月却趁机用血在地上画了个符——那是北凉的破阵符!
拓跋月大喊,往西边跑!那里有...有北凉的援军!
阿月哭着点头,转身就跑。守卫追上去,却被一道突然出现的剑光拦住!
守卫惊呼。
剑光散去,露出徐凤年的身影。他手持大凉龙雀剑,身后跟着宁峨眉和青鸟。
放开她。徐凤年冷声道。
守卫们对视一眼,竟纷纷放下武器:徐...徐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徐凤年问。
拜火教大护法...他说...要抓魔种...守卫结结巴巴。
徐凤年冷笑:回去告诉阿不思, (龟兹语:滚蛋)。
守卫们连滚爬爬地逃走。徐凤年走上前,割断拓跋月的绳索:没事吧?
拓跋月咳嗽几声,摇头:我没事...阿月呢?
她跑了。徐凤年指向西方,应该安全了。
拓跋月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你。徐凤年道,听说你被拜火教抓了。
拓跋月苦笑:他们说我是魔种,要用来...献祭。
魔种?徐凤年挑眉,什么意思?
拓跋月摇头:我不知道...大护法说...我是上古魔神的后裔...只有我的血,才能唤醒魔神...
徐凤年心中一凛。这与他在玉门关听到的传说,竟不谋而合!
阿月呢?拓跋月突然问,她是不是...也是魔种?
徐凤年点头:她自称是你妹妹。
拓跋月愣住:妹妹?我没有妹妹...除非...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除非...是当年...那个孩子...
当年什么孩子?徐凤年追问。
拓跋月沉默片刻,摇头:没什么...我们先离开这里。
拜火教的人很快会追来。
徐凤年点头,扶着她上马。
一行人刚要离开,沙漠中突然传来驼铃声!
不好!拓跋月脸色一变,是拜火教的追兵!
徐凤年勒住马,望着远处的沙丘:有多少人?
至少...五十骑。拓跋月咬牙,他们骑的是...天狼卫的战马!
天狼卫!徐凤年瞳孔收缩。
那是拓跋弘的亲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夹马腹,往沙漠深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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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深处,月凉如水。
徐凤年一行躲在一处沙丘后,望着远处的火光。
拜火教的追兵正在四处搜索,篝火映出他们脸上的狞笑。
王爷,宁峨眉低声道,我们被包围了。
徐凤年点头。沙漠里无处可藏,他们迟早会被发现。
阿月呢?他问。
拓跋月摇头:我...我把她留在一个沙洞里了。
胡闹!徐凤年皱眉,你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太危险了!
我知道...拓跋月低下头,可我不能...不能让她和你一起冒险...
徐凤年叹了口气,正要说话,突然听见沙洞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阿月!拓跋月脸色大变,不好!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沙洞,徐凤年紧随其后。
只见沙洞口,一个黑影正揪着阿月的头发,将她拖出来!
放开她!拓跋月扑过去,却被黑影一脚踹开!
黑影摘下头巾,竟是...谢观应!
谢观应!徐凤年大怒,挥剑斩向谢观应!
谢观应轻松避开,反手一掌拍在徐凤年胸口:徐凤年,你倒是阴魂不散!
阿月吓得哭了起来:姐姐...救我...
谢观应阴笑:这就是你说的妹妹?长得倒是像你。
他伸手去抓阿月的脸:正好,用她的血来献祭...
住手!拓跋月扑过来,挡在阿月面前,要杀就杀我!
谢观应冷笑:你以为我不敢?
他掐住拓跋月的脖子,将她举了起来:当年你父亲为了保住北莽,把你和我...当成祭品...现在,该还债了!
拓跋月窒息,脸色发紫,却仍在笑:阿月...快跑...
阿月哭着摇头,扑向谢观应:放开姐姐!
谢观应不耐烦地甩开拓跋月,一掌拍向阿月!
阿月被打飞出去,撞在沙丘上,昏死过去。
阿月!拓跋月挣扎着爬过去,抱住她。
谢观应走向徐凤年,眼中带着贪婪:徐凤年,把大凉龙雀剑交出来,我放你们走。
徐凤年握紧剑柄:做梦。
谢观应冷笑:那就...一起死吧!
他掏出一枚血红色的珠子,捏碎!血魂丹!
丹药化作黑雾,瞬间笼罩了整个沙丘!
徐凤年只觉头晕目眩,体内的真气开始紊乱!
不好!他连忙运转大黄庭真气压制,却见谢观应已经冲向阿月!
不许碰她!徐凤年大喝,挥剑斩向谢观应!
谢观应回避,反手一剑刺向徐凤年肩膀!
徐凤年躲闪不及,被刺穿肩膀!
王爷!拓跋月惊呼。
徐凤年咬牙,反手扣住谢观应的手腕:你...找死!
他拼尽全力,将谢观应摔倒在地!大凉龙雀剑抵住他的咽喉:说!谁指使你来的?
谢观应狂笑:是...是魔神大人!他看中了阿月的魔种之血,要用来...唤醒魔神!
魔神?徐凤年皱眉,你是说梵天?
谢观应点头:没错!梵天大人即将苏醒,需要...最纯净的魔血!
徐凤年心中一凛。梵天苏醒?这比他想的更糟!
放开我!谢观应突然挣扎,魔神大人会...饶恕你的...
徐凤年眼神一厉,剑尖下压!
噗——谢观应的喉咙被刺穿,他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最终倒在血泊中。
徐凤年松开剑,走到阿月身边。她还在昏睡,脸上还挂着泪痕。
王爷...拓跋月虚弱地靠在他肩上,阿月...她是不是...真的魔种?
徐凤年摇头:不是。他望着阿月的脸,她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姜妮。徐凤年轻声道,当年...姜妮的母亲,也是这样...温柔地看着她。
拓跋月愣住:姜妮...是你的妻子?
徐凤年点头:
他抱起阿月,将她交给拓跋月:带她离开这里。
去北凉,我会派人接应你们。
拓跋月接过阿月,眼中含泪:那你呢?
徐凤年望着远处的追兵,笑了笑:我去解决...最后的麻烦。
他转身走向沙丘,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拓跋月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阿月,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风卷起沙粒,掩盖了她的话。
而在沙丘的另一边,一个白衣身影静静地站着,望着徐凤年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徐凤年...她轻声道,你逃不掉的。
(第二卷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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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狼现世
永和六年,秋分。
北凉道,天狼山。
传说天狼山是上古天狼星的化身,山中藏有能沟通天地的天狼玉。
千百年来,无数江湖人士和修行者前来寻玉,却无一生还。
徐凤年站在天狼山顶,望着脚下的云海。
他身后站着姜妮、拓跋月、宁峨眉和青鸟,还有...阿月。
阿月已经醒了,她站在姜妮身边,怯生生地望着徐凤年,眼神中带着好奇。
王爷,宁峨眉皱眉,这地方...太邪门了。
徐凤年点头。
天狼山常年被黑雾笼罩,山风中带着腐臭的气味,连草木都枯萎了。
他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谢观应临死前说,梵天的本体,就藏在天狼山的深处。
根据古籍记载,曹长卿翻着从西域带来的典籍,天狼玉需用至纯之血才能唤醒。
所谓至纯之血,要么是修行者的元婴,要么是...童女的初血。
阿月的身子微微一颤。拓跋月连忙抱住她:别怕。
徐凤年望着阿月,心中有了猜测:阿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月低头,小声道:我...我做噩梦的时候...会梦见...一个姐姐...她把我关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说要...用我的血...救她...
姐姐?徐凤年追问,是不是拓跋月?
阿月摇头:不是...那个姐姐...很漂亮...穿白色的衣服...她的眼睛...像月亮一样...
姜妮心中一紧。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做过类似的梦,梦见一个穿白衣的女子,说要带她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王爷,李淳罡突然开口,这山里...有古怪。
他运转剑意,感知着周围的动静。忽然,他的脸色一变:下面...有东西!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无数黑雾涌出,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身影——鹿角蛇身,鳞甲如火,正是烛龙!
人类...又来打扰本尊清修?烛龙口吐人言,声如雷鸣。
徐凤年握紧剑柄:烛龙,我们要找的是天狼玉,不是与你为敌。
烛龙狂笑:天狼玉?那是本尊的内丹!你们休想拿走!
他张开血盆大口,喷出一道火柱!徐凤年挥剑格挡,剑身上泛起金光,勉强挡住火柱!
好强的火势!宁峨眉惊呼,这烛龙...比传说中还厉害!
烛龙狂笑:本尊修炼千年,岂是你们这些蝼蚁能敌的?
他尾巴一扫,山石崩裂!徐凤年等人被震得后退,阿月吓得哭了起来。
阿月!姜妮抱住她,别怕!
徐凤年望着烛龙,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看来...只能用那一招了。
哪一招?姜妮问。
徐凤年没有回答,而是运转指玄意境,将大黄庭真气、三奇真气、佛门金光,尽数融合在一起!
他的身上泛起金色的光芒,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这是...天人境?曹长卿惊呼,王爷突破了?
徐凤年摇头:不是。这是我...最后的手段。
他看向姜妮,眼中带着歉意:妮儿,对不起...又要让你担心了。
姜妮摇头,握住他的手:我陪你。
徐凤年深吸一口气,挥剑斩向烛龙!
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带着...无尽的温柔。
剑光所过之处,烛龙的火势渐渐熄灭,黑雾也开始消散。
烛龙发出凄厉的惨叫:不...不可能...你怎么能...化解本尊的火焰?
徐凤年平静道:因为...我不想杀你。
烛龙愣住,随即狂笑:不想杀我?那你刚才的剑...是做什么的?
是...送别。徐凤年轻声道。
烛龙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
成功了...徐凤年松了口气,却感到一阵虚弱。
王爷!姜妮扶住他,你怎么样?
徐凤年摇头:没事...只是消耗太大。
他看向山洞深处:天狼玉...应该就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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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洞内,漆黑一片。
徐凤年点燃火把,照亮前方的道路。
洞壁上刻满了古老的壁画,画的都是...人与狼共舞的场景。
这些壁画...曹长卿仔细看着,记载的是上古时期,人与天狼一族的契约。
契约?徐凤年问。
是的。曹长卿点头,传说天狼一族曾是大地的守护者,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与人类签订了契约,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人类。
那后来呢?姜妮问。
曹长卿叹了口气:后来...人类背叛了契约,屠杀了天狼一族。
天狼玉,就是天狼一族最后的...遗物。
徐凤年心中一凛。难怪梵天要抢夺天狼玉,恐怕是想...借助天狼一族的力量,唤醒魔神。
他们走到洞穴深处,只见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水晶盒子。
盒子中,躺着一枚蓝色的玉石,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这就是...天狼玉?阿月轻声道。
徐凤年点头。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天狼玉,入手冰凉,却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王爷,宁峨眉突然道,小心!
他指着石台的四周。不知何时,石台上出现了无数黑色的符文,正缓缓蠕动!
是...封印!曹长卿惊呼,这是封印天狼玉的咒文!
徐凤年皱眉。他刚要放下天狼玉,却见符文突然暴涨,化作无数黑蛇,缠上了他的手臂!
徐凤年痛呼一声,天狼玉掉在地上。
黑蛇越来越多,将他团团围住!姜妮等人想要上前帮忙,却被黑蛇挡住!
王爷!姜妮急得哭了出来。
徐凤年运转真气,想要挣脱黑蛇,却无济于事。黑蛇中的力量,竟与他的真气相克!
没用的...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这是...魔神的诅咒。
徐凤年抬头,只见石台的阴影中,走出一个...穿着黑裙的女子。
她的长相,与姜妮有七分相似,但眼神却冰冷如霜。
你是...谁?徐凤年皱眉。
女子冷笑:我是...魔神的使者。
她伸出手,指尖泛起黑气:把天狼玉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徐凤年握紧拳头:休想。
女子大笑: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她指尖的黑气化作一道利箭,射向徐凤年!
危急关头,阿月突然扑过来,挡在徐凤年面前!
噗——黑气穿透阿月的胸口,她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裙。
阿月!姜妮惊呼,扑过去抱住她。
阿月虚弱地笑了笑:姐姐...我...保护你了...
姜妮泪如雨下,阿月,你不会有事的!
徐凤年望着阿月,眼中充满了愤怒和...心疼。
他知道,阿月不是拓跋月的妹妹,她...是姜妮的妹妹!
你...是谁?他问那个黑裙女子。
女子冷笑:我是...姜瑶。
姜瑶?徐凤年愕然,姜妮的妹妹?
姜妮抬起头,震惊地看着黑裙女子:瑶儿?你...你还活着?
姜瑶点头:是的...我被...拜火教抓了...他们用我...做实验...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姐姐...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阿月...
姜妮哭着摇头,是我没用...是我没保护好你和阿月...
阿月突然抓住姜妮的手:姐姐...别哭...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她的手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呼吸。
阿月!姜妮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徐凤年抱住她,心中充满了愤怒。他望着姜瑶,眼中杀意凛然:是你...害死了阿月!
姜瑶惨笑:是...又如何?魔神大人...会让我...复活的...
她的身上开始冒出黑气,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不好!曹长卿大喊,她要自爆!
徐凤年来不及多想,挥剑斩向姜瑶!
剑光闪过,姜瑶的身体化作点点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枚黑色的戒指,落在地上。
徐凤年捡起戒指,只见戒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瑶儿爱姐姐。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王爷...宁峨眉轻声道,我们...该怎么办?
徐凤年望着地上的天狼玉,又看了看怀中哭泣的姜妮,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把天狼玉带走。他说,我们回北凉。
不管未来有多艰难,他都不会让...悲剧重演。
(第二卷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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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凉烽火
永和六年,初冬。
北凉道,凉州城。
徐凤年一行刚回到北凉,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城门口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徐凤年问一个守城的士兵。
士兵行礼道:启禀王爷,三日前,北莽大军突然出现在边境,烧毁了我们的粮仓!
什么?徐凤年脸色一变,拓跋弘?
士兵摇头:不是拓跋弘陛下,是...是大皇子拓跋琛!
拓跋琛?徐凤年愕然。拓跋弘有三个儿子,长子拓跋琛,次子拓跋瑜,三子拓跋皓。
其中,长子拓跋琛最不受宠,一直被派往边疆驻守。
他怎么会突然...?
听说...是大皇子不甘心,联合了北莽的一些旧贵族,想要...夺位。
士兵压低声音,还有人说...他勾结了...西域的势力。
徐凤年心中一凛。拓跋琛勾结西域?难道...是拜火教?
王爷,宁峨眉皱眉,我们必须尽快回王府。
徐凤年点头。他有一种预感,北凉...要变天了。
回到王府,徐骁已经在等他了。
老将军的脸色很难看:凤年,出事了。
爹,怎么了?徐凤年问。
徐骁叹了口气:北莽大皇子拓跋琛,率十万大军压境。
他说...要清君侧,诛杀我这个...老匹夫!
什么?徐凤年大惊,拓跋琛疯了?
疯没疯不知道。徐骁冷笑,但他带来的军队里...有西域的骑兵。
西域骑兵!徐凤年心中一沉。看来,拜火教已经和拓跋琛勾结上了。
王爷,李淳罡晃着酒葫芦走来,要打架吗?老子手痒了。
徐凤年摇头: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我们需要...稳住北凉内部。
他召集了徐渭熊、袁左宗等心腹,商议对策。
拓跋琛带了五十万大军,而我们...只有三十万边军。徐渭熊忧心忡忡,兵力悬殊太大。
袁左宗沉吟道:但北凉的百姓和将士,都是忠于王爷的。
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未必没有胜算。
徐凤年点头:没错。当务之急,是稳定民心,团结将士。
他下令: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同时,加强城防,严惩通敌者。
众人领命而去。徐凤年独自站在听潮亭中,望着远处的雪山,心中思绪万千。
王爷,姜妮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别太累了。
徐凤年接过茶,握住她的手:妮儿,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姜妮摇头,靠在他肩头: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她的眼中带着温柔和坚定,让徐凤年感到安心。
对了,姜妮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这是...阿月的遗物。
徐凤年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玉佩,还有一封信。
信是阿月写的,字迹稚嫩,却充满了不舍:
姐姐,阿月要走了。但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要保护很多人。
阿月不能帮你了,但你要好好的,要幸福。
还有,替我...谢谢那个叫徐凤年的大哥哥,是他...保护了我们。
信的最后,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徐凤年拿着信,沉默了很久……
他知道,阿月的死,会成为他和姜妮心中永远的痛。
但他也会...带着这份痛,继续走下去。
王爷,曹长卿匆匆走来,北莽大军...已经到城下了!
徐凤年放下信,站起身:走,去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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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头,寒风凛冽。
拓跋琛站在城下,身穿金色铠甲,手持长枪,身边站着几个西域将领。
他望着城头上的徐凤年,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徐凤年!你终于肯出来了!
徐凤年冷笑:拓跋琛,你这般行径,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拓跋琛大笑,我才是北莽未来的皇帝!至于天谴...哈哈哈!
他一挥手:攻城!
十万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北凉军沉着应对,弓箭手万箭齐发,滚木礌石不断落下,暂时挡住了敌军的攻势。
但拓跋琛显然有备而来。
他带来了西域的重弩和攻城车,城门很快就被撞开了!
不好!徐骁惊呼,城门破了!
徐凤年眼神一厉:结阵!
北凉军迅速组成防御阵型,与冲进城的北莽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保护王爷!宁峨眉率领亲卫,挡在徐凤年前面。
徐凤年挥舞着大凉龙雀剑,斩杀着冲上来的敌军。
他的剑法越来越凌厉,每一剑都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悲伤。
噗——他一剑刺穿了一个西域将领的胸口,那人临死前,竟用最后力气说了一句:魔神...大人...会...放过你...
魔神?徐凤年心中一凛。难道...拓跋琛的背后,真的是梵天?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北凉军伤亡惨重,但始终没有放弃。
徐凤年站在城楼上,望着城下的尸横遍野,心中充满了疲惫。
王爷,姜妮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粮,吃点东西吧。
徐凤年接过干粮,咬了一口,却难以下咽。
我们...能守住吗?姜妮轻声问。
徐凤年望着她,点了点头:能。只要...我们还活着,北凉就不会亡。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巨响!一股恐怖的威压席卷而来!
不好!徐骁变色,是...是魔功!
只见城外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漩涡中,缓缓走出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
是...拜火教大长老!曹长卿惊呼,他怎么来了?
拜火教大长老冷笑:徐凤年,你的死期...到了!
他双手结印,黑色的能量从漩涡中涌出,化作无数黑蛇,扑向北凉军!
保护王爷!宁峨眉大喊,却被黑蛇缠住,重重摔在地上!
宁将军!徐凤年大惊,挥剑斩断黑蛇,冲到宁峨眉身边。
王爷...快走...宁峨眉咳出一口血,北凉...就交给你了...
徐凤年摇头,我不会走的!
拜火教大长老狂笑:没用的...你们...都要死!
他伸手一抓,黑色的能量化作一只巨手,抓向徐凤年!
徐凤年拼死抵挡,却被巨手压得喘不过气!
眼看就要被抓住,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
阿弥陀佛!明王踏空而来,拜火教妖人,休得猖狂!
佛光与黑气激烈碰撞!明王与拜火教大长老斗得难分难解!
快走!明王急道,我们撑不了多久!
徐凤年拉起姜妮,向城内撤退。拓跋琛见状,趁机下令:杀!杀了徐凤年!
北莽军蜂拥而上!徐凤年且战且退,护着姜妮突出重围。
当他跑到王府时,发现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徐渭熊和袁左宗正在组织家丁抵抗,但北莽军已经冲了进来!
王爷!徐渭熊见到他,大喜,您没事吧?
徐凤年摇头:爹呢?
老爷子...在城楼上!袁左宗焦急道,他不肯走!
徐凤年心中一紧,向城楼跑去。远远地,他看见徐骁独自站在城楼上,身边没有一个士兵。
他大喊,快下来!
徐骁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容:凤年,你来了。
爹,跟我走!徐凤年冲上城楼,北凉需要你!
徐骁摇头:不了。这是我的战场,我...要留在这里。
他望着城下的敌军,眼中充满了战意:当年,我带着三十万铁骑,打下这片江山。
今天...我也要用这把老骨头,守住它!
徐凤年急道,你不能死!
徐骁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能为北凉而死...我...很荣幸。
他转身,向城楼下走去!
徐凤年想要拦住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凤年,记住...好好活着。徐骁的声音传来,照顾好...妮儿。
徐凤年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城楼下,徐骁挥刀冲向敌群!他的刀法依旧凌厉,每一刀都带着...北凉铁骑的骄傲和不屈!
但终究是老了!
徐骁的身上很快就中了数刀,鲜血染红了战袍。他踉跄着,却依然没有倒下!
徐凤年冲下城楼,想要扶住他。
徐骁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远方:看...那是...我们的未来...
他的手垂了下去,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徐凤年抱着徐骁的身体,痛哭失声。
城楼上,响起了震天的哭喊声。北凉军的士气,瞬间崩溃了!
拓跋琛见状,狂笑:徐骁死了!北凉完了!
他下令:杀!一个不留!
北莽军蜂拥而上,屠杀着城内的百姓和士兵。
徐凤年抱着徐骁的尸体,望着眼前的惨状,眼中充满了绝望。
不...不...他喃喃道,北凉...不会完的...
他站起身,擦去眼泪,握紧了大凉龙雀剑。
拓跋琛...拜火教...梵天...他眼中杀意凛然,我徐凤年...与你们...势不两立!
(第二卷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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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血色婚礼
永和六年,腊月。
北凉道,姑臧城。
大雪纷飞,整个姑臧城都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
城中央的王宫里,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拓跋琛穿着龙袍,坐在龙椅上,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他的身旁,站着那个黑裙女子——姜瑶。
陛下,吉时已到。一个大臣躬身说道。
拓跋琛点头:宣...新娘上车。
姜瑶穿着红色的嫁衣,盖着红盖头,被两个宫女搀扶着,缓缓走上轿辇。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没有灵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繁琐的婚礼仪式正在进行着。城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姑臧城都吞噬。
而在城外的一处破庙里,徐凤年、姜妮、宁峨眉、青鸟等人正躲在那里,望着王宫的方向。
王爷,宁峨眉皱眉,拓跋琛这婚礼...太奇怪了。
徐凤年点头。姜瑶的状态很不对劲,她的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完全不像一个活人。
她...是不是被控制了?姜妮轻声问。
徐凤年沉吟片刻:很有可能。是拜火教的...邪术。
那我们...要不要去救她?姜妮问。
徐凤年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拓跋琛肯定有所准备,我们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
他望着王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等婚礼结束,我们...再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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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的婚礼仪式终于结束了。拓跋琛拉着姜瑶的手,走进了寝宫。
陛下,接下来...?一个大臣问道。
拓跋琛冷笑:接下来...当然是...洞房花烛夜。
他推开寝宫的门,走了进去。姜瑶跟在他身后,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寝宫内,布置得十分奢华。红烛高照,喜气洋洋。
拓跋琛坐在床边,看着姜瑶:脱衣服。
姜瑶没有动。拓跋琛皱眉,伸手去扯她的嫁衣:朕让你脱!
嘶——姜瑶的肩膀被扯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
她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拓跋琛脸色一变:你怎么了?
姜瑶突然抬头,眼神变得狰狞:放开我!
她一把推开拓跋琛,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他的胸口!
拓跋琛惨叫一声,倒在床上。
姜瑶扔掉匕首,转身就跑。但寝宫的门已经被锁上,她绝望地拍打着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来人!拓跋琛捂着胸口,大喊,快来人!
外面的侍卫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他们看到眼前的情景,都惊呆了。
陛下!侍卫们冲上去,想要抓住姜瑶。
姜瑶却像是疯了一样,挥舞着手臂,将侍卫们推开。
她的力气变得异常大,侍卫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拦住她!拓跋琛痛苦地喊道,她...她被魔附身了!
侍卫们用长矛刺向姜瑶,却被她轻松躲开。
她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口中发出非人的嚎叫!
救命!拓跋琛滚落到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姜瑶一步步逼近他,眼中充满了怨毒: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
她举起手,指尖泛起黑气,抓向拓跋琛的脸!
就在这时,寝宫的窗户突然被打破!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阿瑶!黑影大喊,正是徐凤年!
他挥剑斩向侍卫,为姜瑶挡住了攻击。
凤年?姜瑶愣住,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是你...?
徐凤年点头:是我。我来...带你走。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姜瑶。但姜瑶却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走...我做了...很多坏事...
没关系。徐凤年柔声道,我会帮你。
他看向拓跋琛,眼中杀意凛然:拓跋琛,你的死期...到了!
拓跋琛挣扎着爬起来,从枕下掏出一把匕首:徐凤年...我跟你...拼了!
徐凤年冷笑,挥剑斩向拓跋琛!
噗——剑光闪过,拓跋琛的头颅滚落在地。
姜瑶望着拓跋琛的尸体,捂着嘴,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徐凤年扶住她:这不怪你。
他拉起姜瑶的手:我们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喊杀声!原来,拓跋琛的死讯已经传了出去,北凉军和北莽军又打了起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姜瑶惊慌地问。
徐凤年望着外面的混乱,沉声道:先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
他带着姜瑶,从王宫的后门溜了出去。
宁峨眉和青鸟早已在外面等候,见到他们,连忙迎上来。
王爷,宁峨眉急道,北凉军顶不住了!拓跋弘...亲率大军...杀过来了!
什么?徐凤年脸色一变,拓跋弘?他不是应该在...?
不清楚。宁峨眉摇头,但现在...必须马上撤离!
徐凤年点头:去西域。那里...有我们的朋友。
一行人趁着混乱,悄悄离开了姑臧城,向西域方向赶去。
而在他们身后,姑臧城的大火,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第二卷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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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西域归途
永和七年,正月。
西域,帕米尔高原。
徐凤年一行骑着马,行走在茫茫雪原上。
他们的身后,是望不到边际的雪山,眼前,是通往西域深处的道路。
姜瑶坐在马上,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她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也知道了...自己是被拜火教抓去,用来做魔神祭品的。
凤年,她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徐凤年转头,对她笑了笑:不用谢。你是姜妮的妹妹,我自然要救你。
姜妮坐在他身旁,握住他的手:是啊,阿瑶,以后...我们一起回家。
阿瑶(她现在已经不再用这个名字)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
王爷,宁峨眉指着前方,前面就是...大昭寺了。
徐凤年抬头,望见远处的雪山脚下,有一座金色的寺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昭寺...他喃喃道,活佛...应该就在那里。
他们加快了速度,向着大昭寺赶去。
大昭寺内,香火缭绕。徐凤年一行走进寺庙,见到了正在打坐的活佛。
施主,别来无恙?活佛睁开眼,目光平和。
徐凤年合十行礼:活佛,别来无恙。
他将姜瑶的事情告诉了活佛。
活佛听完,叹了口气:阿瑶姑娘...她是被魔种侵蚀了心智,如今魔种已除,她的记忆...会慢慢恢复的。
阿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多谢活佛。
活佛扶起她:不必谢我。是施主...救了你。
徐凤年又道:活佛,如今北凉有难,拓跋弘亲率大军压境,我们...该如何应对?
活佛微微一笑:施主不必担忧。北凉的气运,未尽。施主...乃天选之人,必有转机。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佛珠,递给徐凤年:这是...释迦牟尼佛的舍利子。
施主持此珠,可逢凶化吉。
徐凤年接过佛珠,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涌入体内:多谢活佛。
活佛点头:施主,西域的局势...也越来越复杂了。
拜火教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西域各国。施主...要多加小心。
徐凤年点头:我明白。
他起身告辞,带着众人离开了大昭寺。
走出寺庙,姜妮望着徐凤年手中的佛珠,轻声道:凤年,你...是不是要回北凉?
徐凤年点头:嗯。北凉需要我。
他看向远方,眼神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和朋友。
姜妮靠在他肩头,轻声道:我陪你。
阿瑶走在他们身后,望着两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西域的风,依旧凛冽。但徐凤年的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他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困难也很多。
但只要有...家人在身边,他就无所畏惧。
北凉的天狼,终将...再次翱翔。
(第二卷第八章完)
第九章 归雁衔霜
永和七年,二月。
西域的雪比北凉更早化尽,帕米尔高原的草甸泛出星星点点的绿意。
徐凤年一行沿着丝绸之路向东,马蹄踏过碎石路,扬起细碎的尘烟。
阿瑶骑在青骓马上,发间的银铃随着颠簸轻响,她望着前方徐凤年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活佛赠予的菩提子——自离开大昭寺后,她总爱攥着这枚温润的木珠,仿佛能从中汲取安宁。
阿瑶,姜妮忽然勒住青骓,转头对她笑,发什么呆呢?前面就是龟兹了,你不是说想吃那里的胡麻饼?
阿瑶耳尖泛红,慌忙把菩提子塞进袖中:没...没发呆。姜姐姐,我帮你牵马。
姜妮跳下马,把缰绳递给她。两人并肩走着,阿瑶忽然轻声道:姐姐,我能...抱抱你吗?
姜妮愣住,随即笑着把她搂进怀里。阿瑶把脸埋在她颈窝,轻声说:我在乱葬岗醒过来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姑娘。姜妮拍着她的背,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回家的么?
徐凤年在前头勒住马,回头看见这一幕,眼底浮起温柔的笑意。
他驱马上前,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诺,买的胡麻饼。
阿瑶眼睛一亮,接过饼咬了一口,脆香的面屑簌簌落在衣襟上:真的!和龟兹城卖的一样!
那当然。徐凤年笑道,我让宁峨眉专门绕去龟兹买的。
宁峨眉在马背上哼了声:王爷,您这架势,倒像是要把西域的点心铺子都搬回北凉。
那又如何?徐凤年挑眉,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众人皆笑。风卷着草香掠过,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银辉,一切都显得宁静而温暖。
谁也没注意到,前方路口的沙丘后,正有两双阴鸷的眼睛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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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城,西市。
徐凤年一行刚进城,就察觉到不对劲。
往日热闹的市集今日冷冷清清,店铺半掩着门,街上行人脚步匆匆,眼神躲闪。
不对。宁峨眉皱眉,这架势...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徐凤年翻身下马,让青鸟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青鸟回来,脸色凝重:王爷,城中传言,说北莽的使者要来龟兹,要...要迎娶龟兹公主。
迎娶?姜妮惊讶,龟兹王不是刚把阿月许配给...?
阿月公主三年前就难产去世了。
曹长卿叹息,龟兹王一直没有再娶,如今突然要迎娶北莽公主...
北莽公主?徐凤年挑眉,拓跋弘的妹妹?
正是。青鸟点头,听说那公主生得极美,还带着十万两黄金的聘礼。
徐凤年眯起眼。拓跋弘这个时候送公主来龟兹,绝非巧合。
龟兹是西域的交通要道,若北莽能控制龟兹,便能切断北凉与西域的联系。
走,去王府。徐凤年翻身上马,见见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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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王宫,议政厅。
拓跋氏公主坐在主位右侧,一身华服,鬓边戴着东珠,确实生得明艳动人。
她身旁站着个灰袍老者,正是拜火教的二长老,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
龟兹王拓跋德坐在主位上,脸上堆着笑:徐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徐凤年拱手:王上客气。听闻王上要迎娶北莽公主,特来道贺。
拓跋德干笑两声:这是...两国联姻的好事。
北莽与我龟兹世代交好,能结秦晋之好,乃天意。
徐凤年挑眉,不知这位公主的聘礼,可还满意?
拓跋德瞥了眼二长老,二长老会意,上前一步:徐王爷,我家公主带来的聘礼,除了十万两黄金,还有...三百车。
什么礼物?徐凤年追问。
二长老阴恻恻一笑:三百车...北凉人的头颅。
厅内瞬间死寂。拓跋德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挤出一丝笑:长老说笑了,哪有拿人头当聘礼的?
怎么没有?二长老从袖中掏出一卷名单,这是龟兹境内所有与北凉有来往的商人、官员名单,共三百二十七人。
我家公主说了,这些人不除,北凉的势力便要渗透进龟兹。
徐凤年接过名单,扫了两眼,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拓跋德幼子,拓跋弘文。
原来如此。他合上名单,王上这是...要拿自己儿子的头,去换北莽的公主?
拓跋德额角冒汗:徐王爷明鉴,本王也是...也是为了龟兹的安危...
安危?徐凤年冷笑,王上可知,这三百二十七人中,有一半是跟随我北凉军多年的老部下?
他突然提高声音:宁峨眉!
末将在!宁峨眉从门外闯入,手中提着个血淋淋的木匣。
打开。徐凤年道。
木匣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二十七颗人头,每个都用红绸包着,最上面一颗,赫然是拓跋弘文的!
这...拓跋德瘫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
二长老脸色大变:徐凤年!你...你竟敢杀我北莽的人!
杀的是勾结拜火教、出卖龟兹利益的叛徒。
徐凤年把名单拍在桌上,王上,您可知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他转向宁峨眉:说说。
宁峨眉冷笑:这些人昨日还在酒楼里喝酒,说要里应外合,等北莽大军一到,就打开城门。
结果...他们的酒里被下了药,睡梦中就被割了脑袋。
拓跋德浑身发抖:不...不可能...我儿...我儿他...
您儿子昨夜还在和王爷的幼妹阿瑶公主谈诗作对。
徐凤年打断他,要不是阿瑶提前察觉不对,恐怕现在...已经是一颗人头了。
阿瑶从门外走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胡麻饼:王上,阿瑶昨日确实见过拓跋公子,他说...说他很喜欢我送的龟兹绣帕。
拓跋德望着阿瑶,又看了看地上的人头,终于老泪纵横:造孽啊...造孽啊...
徐凤年挥了挥手:来人,把二长老拿下。
两个亲卫冲上来,将二长老按倒在地。二长老疯狂挣扎:徐凤年!你敢动我?我哥哥是大长老!他会为我报仇的!
大长老?徐凤年挑眉,正好,一并拿下。
他转向拓跋德:王上,北莽的公主,您还要娶吗?
拓跋德猛地抬头:不...不娶了!本王这就去写休书!
不必。徐凤年摇头,北莽的公主,我会亲自送回姑臧。
顺便...告诉拓跋弘,他儿子的脑袋,在我这里。
拓跋德惊恐地看着他:徐王爷,您...您这是要挑起两国战事?
挑起战事的,从来不是我。徐凤年冷冷道,是那些...想把龟兹变成战场的人。
他转身对姜妮说:妮儿,带阿瑶去休息。
姜妮点头,扶着阿瑶离开。阿瑶回头看了眼地上的血,小声道:姐姐,我害怕...
别怕。姜妮握住她的手,有我们在。
徐凤年望着她们的背影,又看向拓跋德:王上,北凉的商队在龟兹的,一概放行。
但若再有勾结拜火教的,休怪我剑下无情。
拓跋德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徐凤年转身走出大殿,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一片冷硬的轮廓。宁峨眉跟上来:王爷,接下来...?
回北凉。徐凤年翻身上马,拓跋弘不会善罢甘休,他送公主来龟兹,只是个开始。
他顿了顿,又道:去把李淳罡和曹长卿叫来,我有事要和他们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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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傍晚,徐凤年在王府后园设宴。
李淳罡拎着酒葫芦晃进来,曹长卿则捧着一卷佛经。
老徐,听说你今日砍了三百多颗脑袋?李淳罡灌了口酒,痛快!
徐凤年摇头:不是痛快,是无奈。
他把今日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叹道:北莽和拜火教勾结,是想通过龟兹控制西域。
可他们不知道,西域的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曹长卿合上佛经:王爷,我在大昭寺时,活佛曾说,梵天的苏醒,与有关。
因果?徐凤年挑眉。
是的。曹长卿点头,活佛说,梵天本是上古善神,因众生恶念太重,才堕入魔道。
若能化解一段,或许能延缓他的苏醒。
李淳罡摸着下巴:那咱们北凉...有没有什么?
徐凤年沉默片刻,想起姜瑶的遭遇,想起拓跋德的无奈,想起那些被卷入战争的无辜百姓。他轻声道:
什么?
仇恨。徐凤年望着天边的晚霞,北凉与北莽的仇恨,已经延续了三代人。
这份仇恨,就是最好的。
曹长卿叹道:王爷的意思是...主动化解这段仇恨?
徐凤年摇头,仇恨无法化解,但可以...转移。
他看向李淳罡:前辈,您当年在华山斩尽天下高手,可有过后悔?
李淳罡一愣:后悔?老子杀的都是该杀的人!
徐凤年笑了:若有一日,您发现那些该杀的人,其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李淳罡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为了争天下第一的名号,杀过多少无辜的剑客;想起自己被拓跋弘设计重伤,卧床三年的痛苦。
或许...你说得对。他最终道,仇恨就像一团火,烧得太旺,会伤了自己。
徐凤年点头:所以,我打算...去一趟北莽。
什么?李淳罡和曹长卿同时惊呼。
去见拓跋弘。徐凤年淡淡道,我要告诉他,北凉与北莽的战争,该停了。
你疯了?李淳罡瞪大眼睛,拓跋弘那小子,能信你?
信不信不重要。徐凤年摸了摸腰间的大凉龙雀剑,重要的是,让他知道...我徐凤年,有足够的实力,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曹长卿皱眉:王爷,此举太过冒险。北莽境内危机四伏,稍有不慎...
我知道。徐凤年打断他,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
他站起身,望着院中的海棠树,那是姜妮亲手种下的。
如今海棠花开得正艳,花瓣落在他的肩头,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明日启程。他说,我去北莽,会会拓跋弘。
李淳罡和曹长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
但他们知道,徐凤年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夜风渐起,吹落几片海棠花瓣。徐凤年望着远处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再也无法回来。
但他更知道,若不去做,北凉的未来,将是一片黑暗。
(第二卷第九章完)
第十章 北漠孤烟
永和七年,三月。
徐凤年一行离开龟兹时,正值春寒料峭。
西域的风裹着沙粒,打在人脸上生疼。
他骑在青骓马上,望着身后渐远的龟兹城,手中紧攥着那枚活佛赠予的佛珠——自离开大昭寺后,这串珠子便再未离身,每遇危险时,总能泛起一丝温润的金光。
王爷,前方五十里是北莽的黑风口
宁峨眉策马靠近,那里是北莽与西域的必经之路,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徐凤年点头:拓跋弘定会在此设伏。
那...我们要不要绕路?青鸟问道。
绕路?徐凤年嗤笑一声,拓跋弘最擅长的就是算计人心。
若我们绕路,他反而会怀疑我们有诈;若光明正大走黑风口...
他望着远处的黑雾,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他才会觉得,自己算准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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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口,乱石嶙峋的山谷中,北莽的伏兵早已埋伏妥当。
三百弓弩手藏在崖后,五百重甲骑兵埋伏在谷口两侧,就连谷底的溪流中,都藏着浸了毒的渔网。
徐凤年...你终于来了。拓跋弘站在谷顶的巨石上,望着下方的小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身旁站着拜火教的大长老,手中握着血红色的令旗。
陛下好兴致。徐凤年的声音从谷底传来,不在姑臧享福,偏要来这苦寒之地。
话音未落,徐凤年已纵马冲入谷中!
青骓马四蹄翻飞,踩碎了溪流中的渔网,惊起一片毒蛇。
弓弩手刚要放箭,却见徐凤年反手甩出三枚流星锤,精准地砸断了三架弩机!
有埋伏!拓跋弘脸色一变。
早看出来了。徐凤年大笑,陛下以为,我会像那些蠢货一样,乖乖走进你的陷阱?
他纵马冲向谷口的重甲骑兵,大凉龙雀剑出鞘,剑光如虹!
剑气所过之处,重甲骑兵的盾牌纷纷碎裂,露出里面的血肉之躯!
保护陛下!大长老挥动令旗,放火箭!
数十支火箭破空而来,直取徐凤年!
他却丝毫不慌,反手抽出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将酒葫芦掷向空中!
叮——
酒葫芦与火箭相撞,爆出一团火光。
徐凤年借着这瞬间的遮挡,冲进了重甲骑兵的阵型!
他的剑法越来越快,每一剑都精准地刺中骑兵的关节,转眼间,已有数十人落马!
好快的剑!拓跋弘瞳孔收缩,比三年前...更强了!
他抽出腰间的弯刀,亲自冲下谷顶:徐凤年!纳命来!
弯刀与剑相击,火星四溅!
拓跋弘的刀法刚猛,徐凤年的剑法则灵动如蛇。
两人战了百余招,竟不分胜负!
陛下,小心他的剑!大长老在谷顶大喊,那是...大凉龙雀剑!
拓跋弘闻言,攻势更猛:大凉龙雀又如何?朕今日便要斩断它!
徐凤年却突然变招,剑势陡然变得阴柔!他反手一剑,刺向拓跋弘的手腕!
噗——
拓跋弘的弯刀脱手落地,手腕上渗出鲜血。他震惊地看着徐凤年:你...你用了?
陛下好眼力。徐凤年收回剑,软剑无锋,却能...断人心。
他望着拓跋弘苍白的脸色,语气忽然缓和:陛下,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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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莽王庭,延庆殿。
拓跋弘坐在龙椅上,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
大长老站在一旁,低声道:陛下,徐凤年的剑...确实有古怪。
古怪?拓跋弘冷笑,不过是些花里胡哨的招式!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传朕旨意!调集京畿十万大军,务必...生擒徐凤年!
陛下三思。大长老劝道,徐凤年如今武功大进,又有北凉军撑腰...若是激怒了他...
怕什么?拓跋弘打断他,北凉军离北莽还有千里之遥!再说...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朕还有...秘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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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城,徐凤年的临时住所。
姜妮正在给阿瑶梳头,两人低声说着话。
阿瑶的发间,已没有了当初的银铃,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普通的木簪——那是姜妮亲手做的。
姐姐,阿瑶摸着木簪,你说...凤年哥哥...他会不会有危险?
姜妮的手顿了顿:不会的。她望着窗外的天空,轻声道,凤年...从来都不是莽撞的人。
话虽如此,她的心却始终悬着。
自徐凤年离开后,她每日都会登上城楼,望着北莽的方向。
宁峨眉和青鸟轮流值守,随时汇报徐凤年的消息。
公主,青鸟匆匆进来,北莽那边...有动静了!
姜妮猛地站起身:怎么说?
北莽调集了十万大军,正向黑风口方向移动。
青鸟递上一封密信,是宁将军让人送来的。
姜妮打开密信,看完后脸色一变:拓跋弘要亲自...对付凤年?
不仅如此。青鸟压低声音,据探子回报,拓跋弘还请来了...拜火教的。
圣女?阿瑶疑惑地抬头。
拜火教的圣女,传闻中拥有控心术,能蛊惑人心。
青鸟解释道,若她出手...凤年哥哥恐怕危险。
姜妮握紧拳头:不行!我要去救他!
公主,不可。宁峨眉从门外进来,黑风口是北莽的地盘,您去了...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姜妮急得眼眶泛红。
宁峨眉沉吟片刻:王爷临走前,留了一封信。
他说...若他三日内未归,便让我等...执行备用计划
备用计划?姜妮追问。
宁峨眉摇头:王爷没细说,只说...与北凉的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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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口,夜。
徐凤年被拓跋弘押回了军营。他坐在帐中,望着案上的酒壶,嘴角勾起一抹笑。
徐凤年,你倒是镇定。拓跋弘坐在他对面,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朕的十万大军,足以踏平北凉。你...凭什么与我谈?
凭这个。徐凤年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凭北凉三百万军民的性命。
拓跋弘冷笑:性命?朕的刀下,没有性命。
是吗?徐凤年突然起身,抓起案上的酒壶,那陛下...敢不敢与我赌命?
赌命?拓跋弘挑眉。
是的。徐凤年将酒壶递给他,你我各饮一壶毒酒,谁先死...谁输。
拓跋弘瞳孔收缩:你...疯了?
不疯。徐凤年淡淡道,只是觉得...用性命做赌注,才配得上...陛下的野心。
拓跋弘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大笑:好!朕便陪你赌一次!
他接过酒壶,仰头灌下。徐凤年也拿起另一壶,一饮而尽。
两人对视着,等待毒发。帐外的风声,渐渐变得急促。
------
龟兹城,备用计划的执行地。
宁峨眉站在城墙上,望着北莽的方向。青鸟站在他身旁,手中提着一个木匣。
时辰到了。宁峨眉道。
青鸟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卷染血的帛书。宁峨眉接过,展开:
北凉密约:若北莽犯境,西域诸国需...共同抗敌。
这是...当年王爷与西域各国签订的盟约。青鸟轻声道。
宁峨眉点头:王爷说过,这卷盟约...是北凉最后的底牌。
他望着远处的黑风口,高声道:传令!点燃狼烟!
二十座烽火台同时燃起狼烟,直冲天际。青鸟又取出一个铜锣,用力敲响:
西域诸国听令!北莽犯我北凉,尔等速速...出兵!
------
黑风口,拓跋弘的军营。
毒发的痛苦,让拓跋弘浑身发抖。他看着徐凤年,眼中满是惊恐:你...你下了什么毒?
徐凤年却笑了:不是毒。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是...北凉的民心。
帐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北凉军竟...攻破了防线?
不可能!拓跋弘挣扎着起身,北凉军...怎么会...
陛下,大长老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西域...西域的军队...来了!
拓跋弘瘫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自己输的不是徐凤年的剑,而是...北凉的民心。
徐凤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陛下,现在...还想打吗?
拓跋弘苦笑:打...打不过了。
那...和谈?徐凤年问。
拓跋弘沉默片刻,点头:和谈。
------
黎明时分,黑风口的硝烟渐渐散去。
徐凤年骑着青骓马,走出军营……
晨雾中,他看见姜妮和阿瑶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望着他。
王爷!姜妮跑过来,扑进他怀里,你没事吧?
徐凤年摸了摸她的头:没事。
阿瑶站在一旁,小声道:凤年哥哥...你赢了。
徐凤年笑了,赢了。
他望着远处的北莽军营,又看了看身边的姜妮和阿瑶,眼中充满了...温暖。
这一战,北凉赢了。但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二卷第十章完)
第十一章 春归北凉
永和七年,四月。
北凉的春天来得比往年晚些……
清凉山的积雪刚化去一半,山脚下的杏花便迫不及待地绽放了。
徐凤年站在听潮亭的飞檐下,望着远处漫山遍野的粉白,手中把玩着姜妮亲手编的草绳——那是她用后山的野草晒干编的,说是给王爷系腰间,驱邪。
王爷,户部的奏报。青鸟捧着一摞文书走来,今年北凉的粮税比去年多了三成,各州的商税也涨了。
徐凤年接过文书,随手翻了翻:西域的商队呢?
比去年多了五拨。青鸟笑道,龟兹的胡商说,您在黑风口立威后,北莽的商队都不敢再来捣乱了。
徐凤年放下文书,望向山下的校场。
那里传来士兵操练的号子声,比去年更整齐有力。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黑风口的赌命,想起拓跋弘签下和约时的惨白脸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对了,青鸟又道,姜姑娘让您去后园看看。
徐凤年起身,沿着青石小径往后园走。
后园的海棠开得正好,姜妮正蹲在花树下,给阿瑶梳头。
阿瑶的发间别着朵海棠花,粉白的瓣儿衬得她小脸愈发清嫩。
凤年哥哥!阿瑶看见他,眼睛一亮,姜姐姐说要教我绣海棠!
姜妮抬头,耳尖泛红:你又乱跑。
徐凤年走过去,蹲在她身旁:绣得怎么样了?
阿瑶举起绣绷,上面绣着半朵海棠,针脚歪歪扭扭:姜姐姐说...要多练。
慢慢来。徐凤年摸了摸她的头,绣不好也没关系,我帮你补。
姜妮笑着摇头:你就惯着她。
三人正说着话,宁峨眉从园外走进来,神色严肃:王爷,北莽的使者到了。
徐凤年挑眉,拓跋弘派谁来了?
是...大皇子拓跋琛。宁峨眉压低声音,他带来了北莽的和约,还说...要亲自拜访您。
拓跋琛?徐凤年挑眉。三个月前在龟兹,拓跋琛还像个跳梁小丑,如今竟敢亲自上门?
让他去演武厅。徐凤年站起身,拍了拍阿瑶的头,阿瑶,跟姜姐姐去厨房,让她给你做桂花糕。
阿瑶欢呼一声,拉着姜妮跑开。徐凤年整理了衣襟,往演武厅走去。
------
演武厅内,拓跋琛正站在沙盘前,手指点着北凉的疆域图。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锦袍,比起在龟兹时的嚣张,多了几分沉稳。
徐王爷。拓跋琛转身,拱手行礼,别来无恙?
徐凤年淡淡道:大皇子比在龟兹时...规矩了些。
拓跋琛笑了笑:朕...哦不,我如今是北莽的,自然要守些规矩。
他指了指沙盘,我来,是想与你谈谈...北莽与北凉的边界问题。
边界?徐凤年挑眉,北莽的边界,不是在漠南吗?
那是旧约。拓跋琛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北凉西境,如今北凉强盛,西域诸国都愿与你结盟。
我北莽...自然要重新划定边界。
他顿了顿,又道:我父皇...哦不,拓跋弘已答应,将漠南三州割让给北凉。但...要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徐凤年问。
拓跋琛的目光落在徐凤年腰间的大凉龙雀剑上:我要这把剑。
徐凤年挑眉:
我听说,此剑是上古神兵,能...镇压邪祟。
拓跋琛的语气有些急切,我北莽境内...最近出了些怪事。
怪事?徐凤年追问。
是的。拓跋琛点头,上月,漠南的牧民说,看见...黑色的雾气从地底冒出来,所过之处,牲畜皆死。
还有...有人在夜里听见婴儿啼哭,寻去却什么都没有。
徐凤年心中一动。黑色的雾气?婴儿啼哭?这与他在西域遇到的拜火教邪术,倒是有些相似。
贤王认为...这些怪事与什么有关?他问。
拓跋琛犹豫片刻:我父皇...曾请拜火教的大长老占卜,说是...复苏。
旧怨?
北莽的前朝...曾屠戮过拜火教的信徒。
拓跋琛压低声音,大长老说,那些信徒的怨气...凝结成了,如今要现世了。
徐凤年沉默片刻……
他想起在龟兹见过的拜火教二长老,想起他们眼中的贪婪;想起在黑风口,拓跋弘请来的...或许,北莽的,比他想得更复杂。
贤王想要这把剑...镇压怨胎?他问。
拓跋琛点头:我听说,此剑能斩妖除魔。若有它...北莽的百姓...就能安心了。
徐凤年望着沙盘上的北凉疆域,又看了看拓跋琛眼中的期盼。
他知道,拓跋弘此时割让三州,绝非真心;拓跋琛要这把剑,也未必是为了百姓。
但...北凉的百姓,确实需要安稳。
徐凤年点头,我答应你。但这把剑...不能带走。
拓跋琛一愣:为何?
它是北凉的镇国剑。徐凤年摸了摸剑柄,若你真想镇压怨胎...我让李淳罡跟你去北莽。他的剑...比这把更利。
拓跋琛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徐王爷...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贤王过奖。徐凤年淡淡道,北凉与北莽的和平,不是靠一柄剑换来的。
拓跋琛点头:我明白。我会...尽快安排李先生去北莽。
他正要告辞,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士兵跑进来:王爷!姜姑娘...姜姑娘晕倒了!
徐凤年脸色一变:在哪里?
在后园...阿瑶说...她绣海棠时突然晕倒的。
徐凤年转身就跑,拓跋琛连忙跟上:徐王爷,我...我送你。
------
后园的花树下,姜妮脸色苍白,额角渗着冷汗。
阿瑶跪在她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姐姐...你醒醒...你不是说要教我绣海棠吗?
徐凤年蹲下身,握住姜妮的手:妮儿,怎么了?
姜妮缓缓睁开眼,虚弱地笑了笑:没...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头晕?徐凤年皱眉,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姜妮摇头:不是...是...心里闷得慌。
她望着徐凤年,眼中带着几分委屈:凤年,你最近...总是忙公事,都不陪我了。
徐凤年心中一痛。他想起最近几个月,为了处理北凉的事务,为了与西域各国结盟,他确实很少陪姜妮。
就连阿瑶生病那次,他都只能在信里安慰几句。
对不起。他握住她的手,等我忙完这阵子...陪你去看海。
姜妮勉强笑了笑:我等你。
李淳罡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药箱:老徐,怎么了?
妮儿晕倒了。徐凤年道。
李淳罡上前诊脉,片刻后皱眉:脉象虚浮...像是...忧思过度。
忧思?徐凤年挑眉,她能有什么可忧思的?
李淳罡看了眼姜妮,又看了看徐凤年,欲言又止:或许是...心事。
徐凤年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说要教阿瑶绣海棠...绣得怎么样了?
阿瑶举起绣绷,上面绣着半朵海棠,针脚歪歪扭扭:姜姐姐说...要多练。
徐凤年接过绣绷,仔细看了看:绣得很好。
阿瑶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徐凤年点头,比...我当年绣的强多了。
姜妮扑哧一声笑了:你当年...连针都拿不稳。
胡说。徐凤年瞪她,我当年...可是绣过鸳鸯的。
骗人!姜妮笑着捶他,你根本不会绣。
两人斗着嘴,气氛渐渐缓和。李淳罡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悄悄退了出去。
------
是夜,徐凤年坐在书房里,看着案上的盟约文书。
窗外,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的大凉龙雀剑上,泛着幽蓝的光。
王爷。青鸟端着茶进来,姜姑娘让我给您送的。
徐凤年接过茶盏,茶里浮着几片海棠花瓣。
他抿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姜妮身上特有的香气。
青鸟,他问,你觉得...北莽的...是什么?
青鸟想了想:或许是...拜火教的余孽?
有可能。徐凤年点头,但拓跋弘...未必不知道。
他放下茶盏,走到窗前……
远处的山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王爷,青鸟又道,宁将军让我提醒您...北凉的粮仓...该清点了。
徐凤年皱眉:粮仓?
是的。青鸟点头,今年雨水多,怕...有霉变的。
徐凤年点头:知道了。明天让袁左宗去查。
青鸟应下,转身要走,却被徐凤年叫住:等等。
他走到书架前,取下一个锦盒。
打开后,里面是一幅绣品——是姜妮去年冬天绣的,画的是两只并蒂莲,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青鸟,他轻声道,把这幅绣品...收好了。
青鸟接过锦盒,点头:
徐凤年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他知道,无论前方的路有多难,只要有姜妮在身边,他就有了最坚实的后盾。
而北凉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第二卷第十一章完)
第十二章 夏雷惊蛰
永和七年,五月。
北凉的夏天来得急……
才过立夏,清凉山的蝉鸣便响成一片,山脚下的稻田绿得发亮,风里飘着新麦的甜香。
徐凤年站在田埂上,望着远处劳作的农夫,手中把玩着姜妮新绣的帕子——帕角绣着只振翅的凤凰,针脚比上月齐整了许多。
王爷!宁峨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北莽的商队到了。
徐凤年转身,见宁峨眉带着二十余骑北凉军,押着一队骆驼走来。
为首的北莽商人穿着猩红毡袍,见到徐凤年,连忙躬身行礼:徐王爷,我家主子托我带来...贺礼。
贺礼?徐凤年挑眉,北莽与我北凉签了和约,何来贺礼?
商人赔笑:我家主子说,是...谢您送的那把剑。
徐凤年想起三个月前,他将大凉龙雀剑借给拓跋琛镇压。如今剑该还了?
剑呢?他问。
商人拍了拍身后的骆驼:在这儿。
骆驼背上的木箱打开,大凉龙雀剑静静躺在红绸上。
剑身泛着幽蓝的光,与徐凤年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剑...没动过?徐凤年伸手抚过剑脊。
商人点头:我家主子说,此剑乃神器,不敢亵渎。每日都用锦缎裹着,供在佛前。
徐凤年将剑收回鞘中,递给宁峨眉:带回去。
宁峨眉接过剑,又道,商人还说...北莽境内,的动静越来越大。
徐凤年挑眉,怎么说?
商人压低声音:前日,漠南的牧民说,看见...黑色的雾气凝成了人形,专啃食牲畜。
还有...孩童半夜哭闹,说看见黑妈妈来抱他们。
徐凤年心中一凛。黑色的雾气、专啃牲畜、黑妈妈...这与他在西域遇到的拜火教邪术,简直如出一辙。
贤王拓跋琛怎么说?他问。
商人摇头:我家主子说,他已请了三位喇嘛做法事,却...毫无用处。还听说...他把大喇嘛关进了地牢。
徐凤年眯起眼。拓跋弘近日动作频频,先是割让三州,又是借剑镇怨,如今又囚禁喇嘛...这老狐狸,怕是又在憋什么坏水。
知道了。徐凤年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回吧。
商人躬身告退。宁峨眉凑近徐凤年,低声道:王爷,末将总觉得...北莽的,与您在西域见的拜火教有关。
徐凤年点头:很有可能。
拜火教擅长用怨气炼邪术,拓跋弘这些年没少和他们打交道。
他望着远处的稻田,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让李淳罡来见我。
------
清凉山,听潮亭。
李淳罡正坐在石凳上喝酒,酒葫芦里的酒只剩个底儿。
他见徐凤年过来,晃了晃酒葫芦:老徐,找我有事?
徐凤年在他身旁坐下:北莽的,你怎么看?
李淳罡灌了口酒:老子当年在华山,见过类似的邪术。
那是用万人坑的怨气养出来的,专吸活人的生气。
万人坑?徐凤年皱眉。
不错。李淳罡点头,当年我杀了魔教十大长老,他们便用十万教众的尸首,养出个。
那东西专啃小孩,我花了三个月才把它劈成碎片。
徐凤年心中一沉。若北莽的真是如此...那拓跋弘怕是要遭反噬。
你有办法对付?他问。
李淳罡摸着下巴:办法倒是有...用至阳之物镇压。比如...佛骨舍利,或者...处子之血。
徐凤年想起活佛赠予的佛珠:我有释迦牟尼的舍利子。
那便够了。李淳罡拍了拍他的肩,不过...得去北莽。
徐凤年点头:我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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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徐凤年带着李淳罡、宁峨眉,踏上了前往北莽的路。
姜妮和阿瑶留在北凉,姜妮说要看顾田庄,阿瑶则抱着绣绷,说要给凤年哥哥绣平安符。
王爷,姜妮站在城门口,望着徐凤年的背影,早去早回。
徐凤年回头,对她笑了笑:等我。
阿瑶踮起脚,将绣好的平安符塞进他手里:凤年哥哥,要平安回来。
徐凤年接过符,入手温热:
一行人离开北凉,向西北方向进发。
北莽的边境线比北凉更荒凉,黄沙漫天,偶尔可见几座残破的烽火台。
王爷,宁峨眉指着前方,前面就是北莽的怨胎镇
徐凤年眯起眼。那是一座被黄沙掩埋的小镇,镇口立着块歪斜的石碑,刻着怨胎镇三个大字。
镇中房屋倒塌,街道上满是碎瓦,却不见半个人影。
奇怪。宁峨眉皱眉,这么大的镇子,怎么没人?
李淳罡突然勒住马:不对...有血腥味。
徐凤年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他翻身下马,握紧大凉龙雀剑:小心。
众人跟着他走进镇中……
街道两旁的房屋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
徐凤年推开一间房的门,只见地上躺着具尸体——是个妇人,肚子鼓得老高,胸口有个血洞,鲜血浸透了衣襟。
是...孕妇?宁峨眉倒吸一口凉气。
李淳罡蹲下身,查看尸体: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的。
徐凤年走到窗边,望向镇外……
远处的沙丘上,有个黑色的身影在移动。
那身影不高,却散发着浓烈的怨气,所过之处,草木枯萎,沙粒凝结成块。
来了。他低声道。
话音刚落,那黑色身影突然加速,朝镇中冲来!
它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徐凤年看清它的模样——是个穿着红肚兜的孩童,脸上却布满皱纹,双眼空洞,嘴角流着黑色的涎水。
怨胎!李淳罡大喝,就是它!
怨胎发出尖锐的叫声,朝徐凤年扑来!
徐凤年挥剑斩向它的胸口,剑气却像扎进棉花里,毫无反应!
这东西...刀枪不入?宁峨眉惊呼。
怨胎撞开徐凤年,继续往前冲。它经过的地方,房屋纷纷倒塌,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李淳罡抽出酒葫芦,砸向怨胎:老子用醉八仙
酒葫芦砸在怨胎头上,迸出几点火星。怨胎晃了晃,却没受伤。
它突然张开嘴,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雾气所过之处,李淳罡和宁峨眉纷纷捂住口鼻,踉跄后退。
好毒!宁峨眉咳嗽着,这是...尸毒!
徐凤年见状,从怀中掏出活佛赠予的佛珠。
佛珠在他手中泛起金光,他咬破指尖,将血滴在佛珠上:阿弥陀佛!
金光与黑雾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怨胎发出惨叫,向后退去。徐凤年趁机冲上前,大凉龙雀剑直刺它的眉心!
噗——
剑光闪过,怨胎的身体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空气中。
地面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坑。
解决了?宁峨眉喘着气问。
徐凤年摇头:不...这才是开始。
他蹲下身,查看地上的焦坑。坑底有个黑色的晶体,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伸手去拿,却被晶体烫了一下。
这是...怨胎的核心?李淳罡凑近看了看,里面有...怨气凝结的。
徐凤年将晶体收进怀里:得带回北凉,请活佛看看。
------
当晚,一行人在镇外的破庙过夜。徐凤年坐在神像前,望着怀中的晶体,眉头紧锁。
王爷,李淳罡递来一壶酒,这怨胎...怕是拓跋弘养的。
为何这么说?徐凤年问。
你看它的样子。李淳罡指了指晶体,红肚兜、孩童模样...这是拜火教用来祭祀的。
拓跋弘这些年,没少抓北凉的孩童去北莽。
徐凤年心中一痛。北凉的孩童...他想起阿瑶,想起她在龟兹被追杀的模样。
拓跋弘到底想干什么?他喃喃道。
还能干什么?李淳罡冷笑,他想用怨胎,吞并北凉。
徐凤年握紧晶体:不会的。
他望向窗外的星空,北凉的方向,姜妮和阿瑶正等着他。
他知道,无论前方的路有多难,他都要走下去。
(第二卷第十二章完)
第十三章 寒夜星沉
永和七年,六月。
北凉的夏夜来得迟……
清凉山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听潮亭的青石板上,泛着冷白的光。
徐凤年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从北莽带回的黑色晶体——怨胎核心。
李淳罡蹲在一旁,用酒葫芦里的酒液浇在晶体表面,酒液接触的瞬间便腾起黑雾,被佛珠的金光逼退。
这东西...比我想的邪性。李淳罡皱着眉,里面裹着至少百条人命的怨气,还有...拜火教的。
徐凤年指尖轻触晶体,传来刺骨寒意:拓跋弘养它多久了?
至少三年。李淳罡摸着胡子,我在北莽时听过传闻,说大皇子私下里养,专挑北凉商队的孩童下手。看来...是真的。
亭外传来脚步声。姜妮披着外衣走进来,发间还沾着夜露:凤年,阿瑶说...后园的井水变苦了。
徐凤年起身:井水?
姜妮点头,阿瑶今早去打水,说水里有股...腥味。我用银簪试了,簪子变黑了。
李淳罡脸色一变:是尸毒!
徐凤年立刻拔剑: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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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园的老井边,阿瑶正蹲在地上,用帕子擦拭井沿。
她抬头时,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凤年哥哥,井水...真的变苦了。
徐凤年蹲下身,往井里望去。月光下,井水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水面漂浮着几缕黑丝,像极了北莽怨胎的残魂。
阿瑶,你最近...有没有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他问。
阿瑶摇头:没有...就前日...姜姐姐给我戴了个银镯子,说是...能驱邪。
姜妮一怔:银镯子?
是...我在库房找到的。姜妮走过来,原是北凉旧库里的首饰,我看着好看,就...给阿瑶戴了。
徐凤年接过银镯,只见镯身刻着细密的符文——竟是北凉王室的镇邪纹!他心中一凛:这镯子...哪来的?
库房最深处的檀木匣。姜妮回忆,匣子上锁了,我用剪刀剪开的...对不起,凤年,我没经过你同意...
无妨。徐凤年打断她,将镯子放在井沿。
银镯刚触到井水,水面突然翻涌!黑丝凝聚成一只手掌,抓向镯子!
小心!徐凤年挥剑斩断黑丝,却见银镯表面泛起金光,将黑丝逼退。
李淳罡瞪大眼睛:这是...北凉初代王妃的净魂镯
净魂镯?徐凤年挑眉。
传说当年北凉王妃为镇压漠北邪祟,用自己的血祭炼了这镯子。
李淳罡解释,能辟百邪,却也...吸怨气。
话音未落,井水突然暴涨!
黑浪中浮出一具骸骨,骸骨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剑身上的纹路...竟与大凉龙雀剑如出一辙!
是...龙雀剑的碎片?徐凤年瞳孔收缩。
骸骨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锈:还...我...剑...来...
不好!李淳罡拽住徐凤年,这是被怨胎控制的!
剑奴扑向徐凤年,断剑划破空气!徐凤年挥剑格挡,剑气与断剑相撞,迸出火星。
剑奴却不退反进,腐烂的手指掐住徐凤年手腕:还...我...
放手!徐凤年反手一剑,刺穿剑奴胸口。
剑奴发出刺耳的尖叫,骸骨化作齑粉,断剑却落地,插在井沿。
姜妮扑过来,抓住徐凤年的手:凤年,你受伤了!
徐凤年这才发现,手腕上被剑奴抓出三道血痕,伤口泛着黑气。
他连忙运转大黄庭真气压制,却见断剑突然泛起红光,血痕中的黑气竟顺着剑刃,钻进了断剑!
这剑...在吸我的血?徐凤年惊觉。
李淳罡倒吸一口凉气:不好!这是拜火教的!
断剑本是龙雀剑的碎片,被他们用邪术炼过。
你刚才用真气激它,它便认你为主,要吸你的血来...复活!
复活?徐凤年皱眉。
李淳罡急道,当年拜火教屠了北凉一支边军,用他们的血祭炼了这把断剑,想用它来...镇压龙雀剑!
如今你沾了它的血,它便会...寄生在你体内!
徐凤年心中一沉。
他望着井边的断剑,又看了看怀中的怨胎核心,终于明白拓跋弘的算计——他不仅要利用怨胎吞并北凉,更要通过龙雀剑的碎片,控制徐凤年的生死!
他拉起姜妮和阿瑶,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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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王府,密室。
徐凤年盘坐在蒲团上,李淳罡手持桃木剑,正在为他驱除体内的邪气。
姜妮和阿瑶守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
这邪气...比想象中顽固。李淳罡抹了把汗,拓跋弘在断剑里加了锁魂咒,必须用...至阳之物才能逼出来。
至阳之物?徐凤年问。
比如...活人初血,或者...佛骨舍利。李淳罡看向徐凤年怀中的佛珠,你那串舍利子...或许有用。
徐凤年点头:我这就去取。
他刚要起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宁峨眉满脸是血,冲了进来:王爷!不好了!北莽大军...过了边境!
什么?徐凤年霍然起身。
宁峨眉喘着气:拓跋弘...他撕毁和约了!
十万大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朝北凉杀来了!
徐凤年瞳孔收缩。他望着窗外的夜色,远处的山影在月光下起伏,像一头苏醒的巨兽。
姜妮,阿瑶...他转身,声音低沉,你们...先去天狼山。
那里有密道,能暂时避开。
姜妮抓住他的手,我要和你一起。
阿瑶也扑过来,抱住他的腰:凤年哥哥,我不怕!
徐凤年望着她们,心中一软:好。但我们必须...尽快出发。
他转向宁峨眉:调集所有边军,去天狼山汇合。
另外...让青鸟去西域,把李先生和曹长卿请回来。
宁峨眉领命:
徐凤年从墙上取下大凉龙雀剑,剑身上的龙纹在月光下泛着金光。
他握住剑柄,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暖意——这把剑,曾陪他走过无数生死,如今...又要与他并肩作战。
他对姜妮和阿瑶说,我们去天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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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山的夜风,比北凉更冷。徐凤年一行骑着马,沿着蜿蜒的山路疾驰。
身后,北莽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火把将夜空照得通红。
王爷,前面就是密道入口。宁峨眉指着山壁上的藤蔓,我让人加固过,能...挡住一时。
徐凤年点头:进去。
众人刚钻进密道,身后便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北莽的先锋军已经追至山脚,火把的光芒映得山壁发红。
凤年...姜妮望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道,别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徐凤年反手握住她的手:
密道深处,传来李淳罡的声音:老徐!这边!
徐凤年加快脚步,转过弯,看见李淳罡和曹长卿正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
岩石上刻满古老的符文,中央有个凹陷的石槽——正是放置舍利子的地方。
把舍利子放进去。李淳罡递来一个锦盒。
徐凤年打开锦盒,将活佛赠予的佛珠取出,放入石槽。
佛珠刚触到石槽,符文突然泛起金光,整个密道都被照亮!
成功了!曹长卿抚掌,舍利子的阳气,能镇住断剑的邪气!
徐凤年刚要松口气,却听密道外传来一声巨响!山壁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不好!宁峨眉大喊,北莽...炸山了!
徐凤年冲到洞口,只见山外的北莽军正用火药炸山,碎石如暴雨般砸下!密道的入口被堵住了!
这下...出不去了。姜妮的声音带着哭腔。
徐凤年握紧大凉龙雀剑,望着洞外的火光:出不去...就战。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北凉的儿郎们,今日...我们便在这天狼山,与北莽决一死战!
(第二卷第十三章完)
第十四章 天狼泣血
永和七年,六月廿三。
天狼山的夜,被炮火撕成了碎片。
徐凤年站在密道入口的石屏后,望着洞外翻涌的火光。
北莽军的火药爆破声震耳欲聋,碎石如暴雨般砸在石壁上,溅起的火星子落在他的玄色大氅上,烧出一个个焦黑的小孔。
王爷!宁峨眉的声音从左侧传来,第三队弓弩手已就位!
徐凤年点头。密道内的北凉军已在石屏后排成三列,前排持盾,中排搭箭,后排握刀。
宁峨眉站在最前,玄铁重剑插在脚边,铠甲上还沾着前日与怨胎厮杀的血渍。
李先生,他转向身后的老剑神,舍利子的阳气...能撑多久?
李淳罡盘坐在石台上,手中的酒葫芦已经空了。
他望着石槽中泛着金光的佛珠,沉声道:至少一个时辰。但若北莽军用破阵锥...他顿了顿,那东西能引动地脉,到时候...
先用弓弩。徐凤年打断他,等他们靠近,再上刀。
话音未落,洞外的喊杀声突然变了调。
徐凤年眯起眼,听见北莽军的号角声——那是的信号!
不好!宁峨眉脸色骤变,他们要撞阵!
话音未落,洞口的碎石突然向两侧飞溅!
一头体型如小山般的破阵犀撞破了石屏!
那畜生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片,头顶长着三根螺旋状的独角,每根独角都泛着幽蓝的光。
是北莽的地脉兽曹长卿扶着石壁站起,他们用活人血祭过,能破风水局!
破阵犀的独角撞在石屏上,火星四溅!
石屏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眼看就要崩塌。
徐凤年大喝一声,挥剑斩向犀首:宁峨眉!带弓弩手压上!
宁峨眉的玄铁重剑划出半轮明月,直接劈碎了破阵犀的左眼!
犀怪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甩着脑袋撞向右侧的弓弩手。
几个士兵躲避不及,被犀爪拍得骨断筋折。
放箭!宁峨眉吼道。
箭雨如蝗,射向破阵犀的眼睛、咽喉。
但犀怪的鳞片太厚,普通箭矢根本穿不透。
徐凤年见状,反手抽出腰间的酒葫芦,对着犀嘴掷去:李先生!
李淳罡会意,掐诀念咒:醉八仙,断魂曲!
酒葫芦在空中炸开,酒液化作无数细针,穿透犀嘴射入咽喉!
破阵犀的动作骤然僵住,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
宁峨眉大喝,第二队上!
但北莽军的攻势并未停歇。
破阵犀刚倒下,洞口又涌进数十名重甲骑兵,他们的铠甲上刻着血红色的符文,手中的长枪泛着幽光。
血煞骑曹长卿脸色发白,他们用血祭阵喂养,刀枪不入!
徐凤年握紧大凉龙雀剑,剑身上的龙纹突然活了过来。
他向前一步,剑指苍穹:北凉的儿郎们!
今日,我们便用这把剑,劈开他们的血阵!
他的声音在密道中回荡,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北凉军的士气瞬间高涨,士兵们齐声呐喊,挥舞着兵器冲向血煞骑。
徐凤年率先冲上前,大凉龙雀剑划出一道弧光,直接斩断了一名血煞骑的长枪!
剑气余波震得周围三名骑兵踉跄后退。他反手一剑,刺穿了另一名骑兵的咽喉,鲜血溅在他的玄色大氅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王爷!姜妮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徐凤年回头,看见姜妮抱着阿瑶站在石屏后,手中举着那副未完成的绣品——两只并蒂莲,针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齐整。
阿瑶,姜妮轻声道,把绣绷给我。
阿瑶犹豫片刻,将绣绷递给她。姜妮接过,从怀中摸出那枚活佛赠予的菩提子,轻轻按在绣绷中央。
菩提子泛起金光,与绣品上的并蒂莲交相辉映。
这是...?徐凤年愣住。
李先生说,姜妮抬头,眼中带着坚定,至阳之物能镇邪。
这菩提子,加上我的...心意。
话音未落,姜妮将绣绷抛向空中。
绣品在菩提子的金光中展开,化作一道七彩霞光,直冲洞口的血煞骑!
血煞骑的铠甲在霞光中发出刺耳的尖啸,他们的血祭符文开始崩裂,手中的长枪纷纷断裂。
徐凤年趁机挥剑,大凉龙雀剑化作一道流光,连续斩断七名骑兵的脖颈!
宁峨眉大喝,跟着王爷冲!
北凉军士气如虹,跟着徐凤年杀出密道。
洞外的战场上,北莽军的阵型已被冲散。
徐凤年站在高处,望着下方厮杀的士兵,手中的剑从未停过。
王爷!青鸟从侧翼杀来,手中提着一颗人头,大皇子拓跋弘的亲卫头领,被我砍了!
徐凤年点头,目光扫过战场。
他看见拓跋弘的帅旗在远处摇晃,帅旗上的字被鲜血染得模糊。
擒贼先擒王!他大喝一声,拍马冲向帅旗方向。
但就在此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遮住了月光。
徐凤年抬头,看见乌云中浮现出一张巨大的脸——那是拜火教的,双眼泛着幽蓝的光,嘴角咧到耳根。
徐凤年...圣颜的声音如雷鸣,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话音未落,乌云中落下无数黑色的雨滴。
雨滴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坑洞;落在士兵身上,铠甲瞬间融化,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躯体!
是...拜火教的天罚雨曹长卿惊呼,他们用万人骨祭炼的邪术!
徐凤年挥剑斩向落下的雨滴,却发现剑气根本无法阻挡。
雨水穿过剑刃,腐蚀着他的玄色大氅。
他咬了咬牙,运转大黄庭真气,在周身形成一层金色的护罩。
王爷!姜妮和阿瑶从后方冲来,姜妮手中的剑已经染血,我们来帮你!
阿瑶抱着绣绷,绣品上的并蒂莲在乌云中泛着微光。
她将绣绷举向天空,口中念诵着李淳罡教的咒语:佛光普照,邪不侵正!
菩提子的金光与绣品的霞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落下的天罚雨。
徐凤年望着她们,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他对姜妮和阿瑶喊道,去帅旗那边!
三人并肩冲向帅旗。拓跋弘的亲卫已经死伤过半,剩下的士兵见状,纷纷后退。
拓跋弘本人则躲在帅旗后,脸色惨白如纸。
徐凤年...你...你究竟是谁?拓跋弘颤抖着问道。
徐凤年站在他面前,大凉龙雀剑指向他的咽喉:我是北凉的王,是守护这片土地的人。
拓跋弘突然笑了:你以为...你能赢?
他猛地扯下帅旗,旗面下露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黑色的晶体——与徐凤年在北莽怨胎镇找到的核心一模一样!
这是...拜火教的灭世晶曹长卿惊呼,能毁灭整个北凉!
拓跋弘疯狂大笑:没错!只要我启动它,北凉的所有生灵,都会变成...怨胎!
徐凤年瞳孔收缩……
他想起姜妮和阿瑶的绣品,想起李淳罡的舍利子,想起北凉的万家灯火。
他不能让拓跋弘得逞!
宁峨眉!他大喝一声,带所有人退下!
宁峨眉虽不明白,但还是立刻下令。北凉军迅速后撤,留出空地。
徐凤年独自站在拓跋弘面前,大凉龙雀剑指向他的胸口:交出灭世晶。
拓跋弘疯狂摇头:休想!
他按下盒子上的机关,灭世晶开始发出刺耳的嗡鸣。
黑色的雾气从晶体中涌出,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士兵惨叫。
徐凤年咬了咬牙,挥剑斩向拓跋弘的手腕!
拓跋弘躲闪不及,手腕被斩断,灭世晶掉落在地。
拓跋弘惨叫一声,扑向晶体。
徐凤年抢先一步,踩住晶体。他望着拓跋弘惊恐的脸,缓缓说道:你输了。
灭世晶在徐凤年的脚下逐渐失去光泽,黑色的雾气也慢慢消散。
拓跋弘瘫坐在地,眼神空洞。
为什么...为什么会输?他喃喃道。
徐凤年低头,望着脚下的晶体:因为你忘了...北凉的百姓,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转身,走向姜妮和阿瑶。姜妮扑进他怀里,泪水打湿他的衣襟:凤年,你没事吧?
徐凤年摸了摸她的头:没事。
阿瑶举起绣绷,上面的两只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金光:凤年哥哥,我们赢了。
徐凤年望着她,笑了:嗯,赢了。
远处的山风,带着一丝凉意。但徐凤年的心中,却充满了温暖。
他知道,这场胜利,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属于所有守护北凉的人。
(第二卷第十四章完)
第十五章 京华烟云
永和七年,九月
北凉的秋意来得早
清凉山的枫叶刚染上三分红,徐凤年便收到了来自太安城的急报——离阳皇帝赵惇病危,召他回京述职。
王爷,青鸟捧着加急文书从马背上跃下,太安城的八百里加急,说是...当今圣上龙体抱恙,要您即刻启程。
徐凤年接过文书,指尖触到烫金的字,眉头微蹙。
自三年前他入北凉以来,与离阳朝廷的关系便若即若离。
赵惇对他既有拉拢之意,又始终忌惮北凉的兵权。
如今突然召他回京,怕不是什么好事。
宁将军,他转向身旁的宁峨眉,北凉的防务...交给你了。
宁峨眉抱拳:王爷放心,有末将在,北莽不敢南下。
徐凤年点头,又看向姜妮。
她正蹲在院中给阿瑶梳头,发间的并蒂莲绣品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妮儿,我要去太安城。
姜妮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京中...可还安全?
无妨。徐凤年摸了摸她的头,我带青鸟和宁峨眉同去,你和阿瑶留在北凉。
阿瑶拽了拽他的衣角:凤年哥哥,我也要去!
不行。徐凤年蹲下身,与她平视,京中人多眼杂,你和姜姐姐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阿瑶似懂非懂地点头,却偷偷将怀中的绣绷塞进他手里:那...你要带着这个。
徐凤年接过绣绷,上面的两只并蒂莲针脚细密,还沾着淡淡的茉莉香。
他将绣绷收入袖中,转身对宁峨眉道:备马,三日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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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安城,九月。
徐凤年站在午门外,望着巍峨的宫墙,心中感慨万千。
三年前他离开太安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江湖儿郎;如今再归来,已是手握三十万北凉铁骑的藩王。
徐王爷,司礼监的太监尖着嗓子喊道,皇上在御书房召见。
徐凤年随太监入宫,穿过重重宫阙,来到御书房前。
门内传来赵惇虚弱的咳嗽声:凤年,进来吧。
推开门,徐凤年见赵惇倚在龙椅上,面色苍白如纸,身旁站着个白胡子老太监,正是司礼监掌印王德忠。
臣徐凤年,参见陛下。徐凤年跪下行礼。
赵惇抬了抬手:免礼。坐吧。
徐凤年起身,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
王德忠端来茶盏,徐凤年接过,却没有喝——他注意到茶盏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色,是离阳特有的鹤顶红茶,却掺了些别的东西。
凤年啊,赵惇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朕这身子...怕是撑不过今年了。
徐凤年心中一凛,却面不改色:陛下龙体康泰,臣定当尽心辅佐。
赵惇笑了笑:辅佐?呵呵...朕要的不是辅佐,是...托孤。
徐凤年握紧茶盏:陛下请说。
赵惇的目光扫过一旁的王德忠,又落在徐凤年脸上:朕死后,这天下...该交给谁?
徐凤年沉默片刻:陛下春秋正盛,不必忧心此事。
春秋正盛?赵惇苦笑,朕今年不过四十有二,可这身子...比七八十岁的老头还差。
凤年,你知道朕为何召你回来吗?
徐凤年摇头:臣不知。
因为...赵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因为朕信你!只有你...能护住离阳的江山!
徐凤年心中一震。他这才注意到,赵惇的手背上布满了青紫色的血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食了精血。
陛下,他轻声道,您...可否让臣请个太医?
赵惇松开手,摆了摆:太医?没用的。朕这病...是被人下了咒。
下咒?徐凤年皱眉。
是拜火教。赵惇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们用缠上了朕。朕的龙气...正在被一点点吸走。
徐凤年心中剧震。拜火教的血咒,他在北莽见过。
那是用万人骨祭炼的邪术,能吸人精气,断人龙脉。若赵惇真中了此咒...
陛下,他沉声道,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赵惇摇了摇头:朕的敌人太多...北莽、西域、甚至...朝中的某些人。
他突然抓住徐凤年的手,眼中带着恳求:凤年,你答应朕...无论谁当皇帝,都要护住离阳的百姓!
徐凤年望着赵惇苍白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他本是江湖人,不想卷入朝堂纷争,但此刻...他无法拒绝。
臣...遵旨。他点头。
赵惇松了口气,靠在龙椅上:好...好...朕就知道...你不会负朕...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鲜血。
王德忠连忙上前扶住他:皇上!
徐凤年皱眉,上前查看。赵惇的脉象虚浮,体内有一股阴寒之气在游走,正是血咒的特征。
陛下,他对王德忠道,快传太医!
王德忠犹豫片刻:王爷,皇上...不让传。
为何?徐凤年追问。
王德忠压低声音:皇上说...这是命数。他不想...拖累任何人。
徐凤年心中一怒。他望着赵惇痛苦的模样,终于明白——赵惇不是不想活,而是不敢活。
他怕自己一死,离阳的江山便会陷入混乱,百姓遭殃。
王爷,王德忠又道,皇上让我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他说...北凉的兵权,该收一收了。王德忠的眼神闪烁,离阳的兵,不能...落在异姓人手里。
徐凤年瞳孔收缩。他明白,这才是赵惇召他回来的真正目的——收回北凉的兵权。
可此时赵惇病危,朝中必然大乱,若此时收兵...
王爷,王德忠见他沉默,又补了一句,皇上还说...西域的商路,该断了。
徐凤年猛地抬头:为何?
因为...西域的商队里,有拜火教的人。
王德忠道,他们用商队运输血咒材料,运到了...京城。
徐凤年心中一凛。他想起姜妮的绣品,想起阿瑶的并蒂莲,突然明白了什么:王公公,可查出是哪家商队?
王德忠摇头:还没...但皇上说...与您有关。
徐凤年握紧拳头。他与西域商队有往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若此时有人借此发难...
王爷,王德忠见他脸色变了,连忙道,皇上还说...让您尽快回北凉。京中...不安全。
徐凤年沉默片刻,起身行礼:臣...告退。
他走出御书房,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一阵发冷。
王德忠跟上来,递给他一个锦盒:皇上让臣转交给您的。
徐凤年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玉扳指,雕着二字。
扳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护我江山,不负苍生。
他的手指摩挲着扳指,心中五味杂陈。
赵惇对他的信任,他从未怀疑过。但此刻,他却意识到——自己卷入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
王爷,王德忠压低声音,皇上还让臣提醒您...小心...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徐凤年皱眉。
是的。王德忠点头,尤其是...贵妃。
贵妃?徐凤年想起那个总是穿着素色宫装的女人,她曾在他入宫时递过茶,眼中带着关切。难道...
多谢公公提醒。他收起扳指,我会的。
离开皇宫,徐凤年站在午门广场上,望着远处的宫墙。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他想象的更艰难。
但无论多难,他都不会辜负赵惇的信任,更不会辜负...北凉的百姓。
(第二卷第十五章完)
第十六章 暗流
徐凤年回府的路上,青鸟已备好马车。
她见徐凤年神色凝重,伸手替他拢了拢披风:爷,可是宫里有什么变故?
徐凤年点头,将玉扳指收进袖中,去一趟醉仙楼。
醉仙楼是太安城最大的酒肆,三教九流汇聚。
徐凤年选了二楼临窗的位置,要了壶竹叶青。
刚喝了半盏,便见楼梯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个穿青布短打的汉子,腰间别着柄锈迹斑斑的柴刀,正是他在北凉收的暗桩。
老金凑过来,压低声音,小的打听到了。
近三个月来,宫里采办的西域香料,有三批是从锦绣阁进的。
锦绣阁?徐凤年挑眉。那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东家姓苏,传闻与贵妃是同乡。
老金递上一张纸条,这是锦绣阁的账本抄本。您看,这三批香料的清单上,都有的私印。
徐凤年展开纸条,见上面写着龙涎香三斤降真香五斤血竭二两。
血竭——他曾在北莽见过,是拜火教血咒的引子。
苏记?他眯起眼,苏家的那位小姐,可是贵妃的贴身侍女?
老金点头:正是。那丫鬟每月初一都会去锦绣阁取货,风雨无阻。
徐凤年捏着纸条的手微微收紧。
他想起那日在御花园,贵妃递茶时指尖的温度,想起她眼尾那颗泪痣——那样温婉的人,怎会与拜火教扯上关系?
再去查。他摸出块碎银丢在桌上,查清楚苏记的香料都送去了何处,还有,贵妃身边还有哪些心腹。
老金领命而去。徐凤年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心中越发沉重。
若贵妃真与拜火教勾结,那赵惇的血咒,恐怕就是她一手策划。
正想着,楼下突然传来喧哗……
徐凤年探头望去,只见几个锦衣卫押着个戴斗笠的人往外拖,那人挣扎着大喊:冤枉!我只是个卖糖人的!
糖人?徐凤年皱眉。他认得那斗笠下的脸——是西域商队的向导,曾与他做过几笔生意。
青鸟也注意到动静,那商队是上月从波斯来的,听说带了不少稀罕玩意儿。
徐凤年心头一动。波斯商队...拜火教的总坛就在波斯。
他起身下楼,拦住锦衣卫的领队:这位官爷,借一步说话。
锦衣卫头目打量他几眼,见他气度不凡,冷笑道:徐王爷?这人是锦衣卫新得的线索,怕是和宫里的案子有关。
徐凤年笑了笑,那正好,本王也正想查查宫里的事。不如一起审?
锦衣卫头目犹豫片刻,点头应了。两人押着犯人进了偏厅。
徐凤年取出块羊脂玉佩,塞给那商贩:说吧,你运的什么货?
商贩浑身发抖,盯着玉佩半晌,突然跪地磕头:王爷饶命!小的...小的确实运了东西,可那是苏记的人逼的!
他们说...说只要把香料送到宫里,就给小的钱!小的上有老下有小...
香料?徐凤年追问,什么香料?
就是...就是血竭!商贩哭丧着脸,小的不知道那是邪门的玩意儿!
苏记的人说那是西域贡品,小的才信了!
徐凤年心中一沉。血竭出现在波斯商队里,又通过苏记送进宫,这条线算是串起来了。
他拍了拍商贩的肩:带我们去苏记的仓库。
可...可锦衣卫的人...
我保你。徐凤年淡淡道,若敢说谎,自有凌迟伺候。
商贩不敢再瞒,带着两人来到城南的一处宅院。
门楣上挂着苏记绸缎的招牌,院里堆着几十大箱货物。
徐凤年掀开最上面一箱的盖布,里面果然堆着成包的血竭,红得刺眼。
他下令。
锦衣卫翻箱倒柜,很快在库房暗格里搜出几封密信。
徐凤年拆开一看,顿时变了脸色——信中竟详细记载了拜火教如何与苏记勾结,用香料夹带货真价实的血咒材料,又如何通过贵妃的贴身丫鬟送进宫中。
更让他震惊的是,信末提到十五日后,月圆之夜,血咒完成,龙驭归天。
十五日后...徐凤年攥紧信纸,就是重阳节。
青鸟轻声道,贵妃今日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估摸着要傍晚才回。
徐凤年抬头看向天色,日头已偏西。
他摸出玉扳指,指腹摩挲着二字,突然想起赵惇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有恳求,有无奈,还有一丝...期待。
去慈宁宫。他说,本王要亲自会会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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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红墙绿瓦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徐凤年刚走到门口,便见两个宫女扶着个素衣女子出来。
那女子正是贵妃,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宫装,鬓边斜插一支珍珠簪,更显清丽。
王爷?贵妃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惊讶,您怎么来了?
本王路过,顺便看看娘娘。徐凤年笑着拱手,目光却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上——那镯子通体碧绿,却有道极浅的血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
贵妃注意到他的视线,下意识地遮住手腕:王爷可是有事?
确实有事。徐凤年取出密信,娘娘可认得这个?
贵妃接过信,脸色骤变。她指尖发颤,信纸簌簌作响:这...这是何人所为?
苏记。徐凤年盯着她的眼睛,娘娘的贴身丫鬟,每月初一都去锦绣阁取货。波斯商队的向导,也招了。
贵妃后退一步,靠在廊柱上。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是...是本宫不好。可本宫也是被逼的!
被谁逼的?徐凤年追问。
贵妃咬了咬唇:是...是皇后的陪嫁嬷嬷。
她威胁本宫,说若不帮拜火教办事,就揭发本宫当年...当年在扬州的事。
扬州的事?徐凤年皱眉。
贵妃的脸瞬间惨白:当年...当年本宫还未入宫,在扬州做过绣娘。
有次替人代绣嫁衣,发现绣线里藏着...藏着血书。
本想报官,却被那家人抓住,逼我保密。
后来他们求到了皇后娘娘跟前,说只要本宫帮他们做事,就保我周全...
徐凤年心中冷笑。好一个连环局——先用当年的秘密威胁贵妃,再用拜火教的力量控制她,最后借她的手除掉皇帝。这棋局,下得够狠。
娘娘可知,血咒若成,不仅皇上会死,连您也脱不了干系?他沉声道。
贵妃浑身发抖:本宫...本宫知道。可本宫不敢反抗...
现在还来得及。徐凤年将密信拍在她手中,把这些交给太后,或者...交给本王。本王保你周全。
贵妃望着他手中的信,又看了看他坚定的眼神,突然跪了下来:求王爷...救救皇上!救救本宫!
徐凤年扶起她:今晚子时,你让丫鬟把最后一批血竭送到御书房。本王会在那里等你。
贵妃点头,泪水再次滑落:王爷大恩,本宫没齿难忘。
徐凤年转身离去,刚走出慈宁宫,便见青鸟匆匆赶来:爷,皇后的人在跟踪我们。
无妨。徐凤年冷笑,正好让他们看看,本王的手段。
他加快脚步,直奔御书房。
刚到门口,便见两个太监守在门外。
徐凤年甩袖推开他们,径直闯入。
御案后坐着个白发老者,正是太医院首座张大人。
见徐凤年进来,他慌忙起身:王爷?您怎么来了?
张大人,徐凤年盯着他桌上的药碗,这是给皇上的?
张大人点头:皇上龙体不适,老臣特意熬了参汤。
徐凤年伸手一摸药碗,脸色骤变:这药里加了东西!
张大人吓得瘫坐在地:王爷明鉴!老臣只是按...按贵妃娘娘的吩咐...
贵妃?徐凤年冷笑,她让你加的什么?
是...是苏记送来的血竭粉。张大人哆哆嗦嗦道,贵妃娘娘说,这是太医院的秘方,能固本培元...
徐凤年捏碎药碗,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竟泛起淡淡的青光——那是血咒反噬的迹象。
来人!他大喊,传本王令,封锁慈宁宫,拿下贵妃!
门外冲进一队禁军,将张大人押了下去。
徐凤年望着桌上的药碗,心中一片冰凉。
他终于明白,赵惇的病,根本不是什么自然衰败——而是被人用血咒,一点点折磨致死的。
王爷,青鸟匆匆赶来,娘娘来了。
徐凤年抬头,见贵妃扶着宫女站在门口,鬓发散乱,眼中满是恐惧:王爷...不好了,苏记的人...要动手!
谁动手?徐凤年皱眉。
贵妃颤抖着指向窗外:他们...他们带着火把,说...说要烧了御书房!
徐凤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见远处有火光闪烁。他脸色一变:快!保护皇上!
两人刚冲出御书房,便见火光冲天。
御书房的屋顶已被点燃,浓烟滚滚。
徐凤年抽出腰间佩剑,劈开挡路的杂物,冲进火海。
浓烟中,他看见一个身影——是苏记的管事,手里举着个火把,正往书架上泼油。
放箭!徐凤年大喝。
禁军弓箭手齐齐射箭,管事中箭倒地。
徐凤年冲上前,踩灭地上的火,开始在废墟中搜寻。
终于,他在御案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本血色封皮的册子。
册子上写着血咒秘典,里面详细记载了拜火教如何用活人祭祀,如何操控血咒。
找到了!他举起册子,大声喊道。
禁军们冲上来,将暗格团团围住。
徐凤年翻开册子,最后一页写着一行血字:血咒成时,龙脉断,新主立。
他的心猛地一沉。新主?难道...
王爷!青鸟突然指着远处,看那里!
徐凤年转头望去,只见宫墙上站着个黑影,手持弓箭,对准了御书房的方向。
保护皇上!他大喊,同时拔剑射向黑影。
黑影中箭坠落,却在他落地前,抛出一枚烟花弹。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映出一个字——。
徐凤年望着烟花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血咒秘典。
他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第二卷第十六章完)
第十七章 血色丹墀
御书房的火势渐弱时,徐凤年抱着昏迷的赵惇从废墟中冲出。
贵妃紧紧跟在身后,素衣上沾着火星,鬓发散乱如蓬草。
青鸟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禁军们举着长枪围成圈,将二人护在中央。
王爷!李淳罡的声音从宫墙外传来,老徐,你没事吧?
徐凤年抬头,见李淳罡扛着半人高的青铜鼎,身后跟着曹长卿和宁峨眉。
曹长卿怀里抱着个雕花木匣,匣盖半开,露出里面金漆封皮的《大藏经》。
李先生!徐凤年松了口气,把鼎放下,快看看皇上!
李淳罡放下鼎,搭上赵惇的脉搏。片刻后,他脸色骤变:龙气溃散!血咒已入心脉!
有救吗?徐凤年攥紧血咒秘典,指节发白。
李淳罡从木匣中取出《大藏经》,翻到某一页:有。
但需至阳之物引动龙气,再以佛门金光镇压血咒。
他看向徐凤年怀中的秘典,这血咒秘典...可否借我一用?
徐凤年点头,将秘典递过去。李淳罡翻开最后一页,指着血咒成时,龙脉断,新主立的血字:这是拜火教的换鼎术。
他们要借皇上的血咒,抽干龙气,再扶持傀儡上位。
新主是谁?曹长卿皱眉。
李淳罡指着秘典边缘的朱砂小字:看这里。
戊申年七月十五,月满则鼎换...今年七月十五,正是重阳节。
徐凤年心中一凛。今日正是九月初九,距离七月十五不过两月。
若拜火教真能在此时完成血咒...
先救皇上!他打断李淳罡,青鸟,去慈宁宫取皇后的凤印。
曹先生,去太医院取百年老参。
众人分头行动时,贵妃突然拽住徐凤年的衣袖:王爷,苏记的人...还在宫里。
放心。徐凤年拍了拍她的手,宁将军已带人封锁了宫门,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贵妃却摇头:不是苏记的人...是皇后。
皇后?徐凤年愣住。
贵妃咬了咬唇:方才火起时,我看见皇后身边的周嬷嬷站在檐角。
她...她手里拿着个青铜匣子,和苏记送来的香料匣一模一样。
徐凤年心中剧震。周嬷嬷是皇后的陪嫁,当年赵惇为太子时,她便在身边伺候。若她与拜火教勾结...
他拉着贵妃往慈宁宫方向跑,去皇后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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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正殿里,香案上的青铜香炉正冒着青烟。
皇后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捻着佛珠,神情肃穆。
周嬷嬷站在她身旁,怀中抱着个黑漆木匣,匣盖上雕着与苏记香料匣相同的私印。
王爷?皇后见徐凤年闯入,微微挑眉,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徐凤年盯着她怀中的木匣:娘娘,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
皇后将佛珠往腕间褪了褪:是苏记新送来的香料。
本宫正打算明日晨起,给皇上熏一炉。
香料?徐凤年冷笑,娘娘可知,这香料里掺了血竭?
皇后面不改色:王爷说笑了。苏记是京城最大的绸缎庄,怎会卖血竭这种邪门玩意儿?
邪门?徐凤年将血咒秘典拍在香案上,这上面写着,拜火教用血竭夹带血咒材料,通过苏记送进宫。
而娘娘的贴身嬷嬷,每月初一都去锦绣阁取货。
周嬷嬷浑身发抖,跪倒在地:娘娘饶命!
是...是皇后娘娘逼我的!
她说只要我帮她送香料,就保我儿子的前程!
住口!皇后厉声喝道,周嬷嬷,你胡说什么?
徐凤年却已看出端倪。
皇后的佛珠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那是用血咒材料浸染过的。
她的指尖泛着青白色,正是长期接触血咒的特征。
娘娘,他步步逼近,您腕间的翡翠镯,可还记得?
皇后下意识地摸向手腕。那只翡翠镯本是她的陪嫁,今日却突然泛起血光。
这是血咒镯。徐凤年冷声道,拜火教用它来锁龙气。
您每戴一日,皇上的龙气便被抽走一分。
皇后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香案。青铜香炉摔在地上,青烟中飘出一缕黑雾——正是血咒的气息。
王爷,她突然笑了,笑声凄厉,你以为...你救得了皇上?
话音未落,她猛地抓起周嬷嬷怀中的木匣,将里面的香料尽数撒向空中!青烟腾起,化作无数黑色蝴蝶,朝徐凤年扑来!
小心!贵妃尖叫着扑过来,用身体护住徐凤年。
黑色蝴蝶落在贵妃肩头,瞬间腐蚀出几个血洞。
她痛呼一声,却仍死死抱住徐凤年:凤年...快走...
徐凤年反手扣住皇后的手腕,将她抵在墙上。
他运起大黄庭真气,掌心泛起金光,将黑色蝴蝶一一震碎:娘娘,您的棋局,该收场了。
皇后的眼中闪过疯狂:收场?我等了二十年!
当年我入宫时,不过是个扬州绣娘。
是拜火教救了我,让我成为皇后!如今,我要让他们的血咒,吞了这离阳的江山!
你错了。徐凤年将她推开,拜火教要的不是江山,是龙脉。而你...不过是他们的棋子。
他转身看向周嬷嬷:带她去见皇上。
周嬷嬷颤抖着扶起皇后。皇后望着徐凤年的背影,突然笑了:你以为...你能阻止?七月十五,月满之时...血咒完成,新主登基...
新主?徐凤年脚步一顿,是谁?
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周嬷嬷突然尖叫一声,挣脱她的手,撞向殿外的柱子!
噗——
周嬷嬷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剑,鲜血溅在皇后的裙角。
她望着徐凤年,嘴角溢出黑血:王爷...救我...
徐凤年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的脉搏微弱,体内有一股阴寒之气在游走——正是血咒反噬的迹象。
她中了血咒。他对身后的青鸟道,去请李先生。
青鸟应下,转身跑向殿外。徐凤年抱着周嬷嬷,望着皇后苍白的脸:娘娘,您还不明白吗?拜火教要的,从来不是您。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引动龙咒的傀儡。
皇后突然哭了:我...我不想的...是他们威胁我...说我儿子...我的儿子...
您的儿子?徐凤年皱眉,三皇子?
皇后点头:三皇子...他从小体弱...拜火教说...只要我帮他们...就给他找最好的大夫...
徐凤年心中一沉。三皇子是赵惇的嫡子,若他出了事...
他抱着周嬷嬷冲出大殿,去太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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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的地窖里,李淳罡正将《大藏经》摊在石桌上。
曹长卿举着烛台,照在换鼎术的注解上:原来如此。
拜火教的血咒,需用至亲之人的命来引动。
周嬷嬷的儿子...怕是已经被他们控制了。
徐凤年将周嬷嬷放在石床上:能救吗?
李淳罡搭上她的脉搏,摇了摇头:血咒已入骨髓。
除非...有至阳之物,比如...活佛的舍利子。
舍利子在我这里。
徐凤年摸出怀中的佛珠,但需要...以血为引。
曹长卿挑眉,谁的血?
徐凤年看向周嬷嬷:她儿子的血。
李淳罡一愣:这...太残忍了。
残忍?徐凤年冷笑,比眼睁睁看着皇上被血咒折磨致死,哪个更残忍?
他握住周嬷嬷的手,将佛珠按在她的掌心:婆婆,您儿子在哪?
周嬷嬷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在西直门外...的破庙...
徐凤年对青鸟道:去西直门破庙,带三皇子的乳母来。
青鸟领命而去。李淳罡将《大藏经》合上:王爷,就算救了周嬷嬷,拜火教的...还在。
我知道。徐凤年望着窗外的月光,但至少...能让皇上多撑些时日。
他摸出怀中的血咒秘典,翻到最后一页。
血字新主立下,还有一行小字:鼎在龙椅下,血引七月十五。
龙椅下?徐凤年皱眉,皇上的龙椅...可曾动过?
曹长卿摇头:皇上从不让人动龙椅。
徐凤年站起身:我去看看。
他刚走到门口,便见宁峨眉匆匆赶来:王爷!北莽的使者到了!
北莽?徐凤年皱眉,拓跋弘?
宁峨眉点头:说是...来吊唁皇上。
徐凤年冷笑:吊唁?怕是来探听虚实的。
他转身对贵妃道:你先回慈宁宫,照顾好皇上。我去会会他。
贵妃抓住他的手:凤年...小心。
徐凤年点头,转身走向宫门。
月光下,北莽的仪仗队已停在宫门前,为首的正是拓跋弘。
他今日穿了身玄色锦袍,腰间挂着大凉龙雀剑的仿制品,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
徐王爷。拓跋弘拱手行礼,闻听皇上龙体抱恙,特来吊唁。
徐凤年冷笑:大皇子倒是孝顺。
拓跋弘赔笑:本王与皇上虽有过节,但到底是血脉相连。
今日特来...送份薄礼。
他示意身后随从,一个太监捧着个金漆木匣上前。
徐凤年打开木匣,里面竟是一顶金冠——与赵惇常戴的九龙冠一模一样!
这是...?徐凤年挑眉。
本王听闻皇上喜爱这顶金冠,便...仿制了一顶。
拓跋弘的笑容有些僵硬,聊表心意。
徐凤年将金冠扔回木匣:心意领了。大皇子还是回去吧,皇上...需要静养。
拓跋弘的脸色变了变,却仍强撑着笑:既如此...本王改日再来。
他转身要走,徐凤年突然开口:对了,大皇子可知...北莽的?
拓跋弘的脚步一顿:什么怨胎?
北莽境内,最近可有...黑色的雾气?徐凤年追问,专啃牲畜,专哭孩童?
拓跋弘的脸色瞬间惨白: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徐凤年逼近一步,还知道...那怨胎的核心,与你送给皇上的,是同一批材料。
拓跋弘浑身发抖:你...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徐凤年冷声道,你与拜火教勾结,用血咒害皇上,又用怨胎搅乱北莽。
这笔账...我徐凤年,记下了。
拓跋弘突然拔剑:徐凤年!你敢动我?
动你?徐凤年反手抽出大凉龙雀剑,剑光如虹,我不仅要动你,还要...拿回属于北凉的东西!
两人的剑在月光下相击,火星四溅。
宁峨眉和禁军们立刻上前,将两人隔开。
王爷!宁峨眉大喊,皇上那边...周嬷嬷醒了!
徐凤年收剑,对拓跋弘冷笑:大皇子,回去告诉拜火教,他们的...做不成了。
拓跋弘咬牙切齿:徐凤年!你等着!
他带着随从狼狈离去。徐凤年望着他的背影,转身走向慈宁宫。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二卷第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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