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泛黄的纸页散发着霉味。许大川小心地翻开《刘氏卤方秘要》，内页的毛笔字已经晕染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桂皮三两草果去壳之类的配料记录。
真是卤味秘方......许大川手指微微发抖。在2025年，这种古籍足够上拍卖会，而此刻竟被个孤儿从破庙里翻出来。
李卫国凑过来，指着最后一页残缺的印章：这有个字，旁边好像画了口锅。
许大川心头一跳。他突然想起旧货市场那张刘记卤味的广告单。难道这书和那家老字号有关系？正想细看，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动静。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许大川迅速合上书塞进怀里，吹灭油灯。黑暗中，只听见彼此急促的心跳声。
房顶上有人。李卫国用气音说，冰凉的手指抓住许大川的袖子，从东边爬过来的。
许大川摸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一道黑影正顺着电线杆滑下，转眼消失在巷口。那身形轮廓，莫名像白天来调查的小林。
天刚蒙蒙亮，许大川就把剩下的卤料分装成三份，一份缝进内衣夹层，一份藏进搪瓷缸的夹底，最后一份混在辣椒面里。李卫国则把秘方书用油纸包好，塞进掏空的窝头当中。
先去钢厂。许大川背上装着陶罐的网兜，找李主任开证明，然后......
话没说完，筒子楼大门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透过门缝，许大川看见一辆绿色吉普车停在路口，两个穿军装的人正和居委会大妈说着什么，手里拿着张照片不时对照。
李卫国脸色煞白：是孤儿院的车！他们肯定发现我偷跑......
许大川一把拽住他往后门走：绕小路。
两人贴着墙根溜出筒子楼，钻进七拐八扭的胡同。快到钢厂后门时，李卫国突然拽住许大川：师傅，看墙上！
斑驳的砖墙上用粉笔画着个歪扭的五角星，和昨天黑市交易的暗号一模一样。许大川刚想凑近看，墙角突然闪出个戴草帽的老头，正是那个金牙贩子。
小同志，有人出五块钱买你行踪。金牙咧着嘴，露出那颗闪光的金牙，我老马讲义气，只要你把昨儿的卤汤配方给我......
许大川心头一震：谁在找我？
革委会的小林，还有钢厂保卫科。老马压低声音，说你成份有问题，可能是台湾派来的特务。
李卫国突然冲上去揪住老马的衣领：你胡说！我师傅是正经厨子！
哎哟小祖宗！老马慌忙摆手，我可没举报！但那本子......他眼神飘向许大川怀里，刘家的东西碰不得，要出人命的！
许大川一把按住怀里的秘方书：你认识这个？
老马正要开口，钢厂上班的汽笛突然拉响。他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中午十二点，废品收购站后墙见！说完钻进墙洞不见了。
钢厂后门，李主任正在训话。看见许大川，他皱眉招手：正找你呢！商业局领导今天带人来参观后厨，你......他突然住口，盯着许大川身后的李卫国，这小孩哪来的？
我表弟，来当学徒的。许大川递上连夜写的申请，您给开个证明就行，他住我那儿。
李主任扫了眼申请书，突然压低声音：老许，你最近得罪人了？早上保卫科来调你档案，革委会也打电话问......
许大川后背发凉：我哪有什么档案......
就说呢！李主任一拍大腿，还好我机灵，说你是我老战友从四川推荐来的。他掏出公章咔嚓一盖，最近别乱跑，有人盯上你这卤味手艺了。
拿着新鲜出炉的证明，许大川刚松口气，食堂帮工就急匆匆跑来：许师傅，快去后厨！来了个白胡子老头，非说咱们偷他祖传配方！
后厨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工人。人群中央站着个精瘦老者，白发束成短髻，正举着个铜勺在卤锅里搅动，每搅一下脸色就阴沉一分。
错不了！老头突然把铜勺往地上一摔，这味陈皮配山奈的手法，全城只有我刘家会用！
许大川心头狂跳。他怀里的秘方书突然变得滚烫，那书上确实写着陈皮先炙，山奈后下的小字注解。
这位老师傅......许大川硬着头皮上前，我是按自家祖传的......
放屁！老头一把揪住他衣领，你祖上姓什么叫什么？四川哪个县哪个村？唾沫星子喷了许大川一脸，说不出来就是偷的！
围观工人开始窃窃私语。许大川正进退两难，李卫国突然钻出来，手里举着个破布袋：刘爷爷，您丢的是这个吗？
布袋展开，露出几块黑乎乎的香料。老头瞬间松开许大川，颤抖着捧起一块闻了闻：三十年陈化陈皮......你从哪得的？
钢厂后山破庙的树洞里。李卫国声音清亮，还有半本书，写着刘氏卤方......
老头脸色骤变。他左右看了看，突然压低声音：下班后别走，我请你们喝茶。说完深深看了许大川一眼，拄着拐杖走了。
中午招待餐，许大川心不在焉。他不断回想老马和刘老头的话，总觉得有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当最后一道卤味拼盘端出去时，李卫国突然扯他袖子：师傅，看那个戴眼镜的！
宴席末座，小林正夹起块卤豆腐细细端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若有所思。更可怕的是，许大川分明看见他公文包露出的一角——是那本蓝皮笔记本，上面潦草地画着筒子楼的平面图！
十二点了。李卫国紧张地提醒，还去见老马吗？
许大川盯着被工人围住的小林，咬咬牙：你去废品站，我拖住他们。
不行！李卫国死死拽住他，老马说会出人命的！
正拉扯间，食堂突然断电。黑暗中有人惊叫，接着是碗盘摔碎的脆响。等备用灯亮起，许大川骇然发现——小林的位置空了，而他放在案板上的那本秘方书，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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