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川蹲在筒子楼后院的公共水龙头前,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晨雾还没散尽,几个早起的大妈已经在水池边洗菜,时不时瞟他一眼,交头接耳地嘀咕着。
听说了吗?新来的小伙子连被褥都没有......
赵大姐说是个厨子,可连锅碗瓢盆都没见着......
水珠顺着许大川的下巴滴落,他装作没听见,转身往回走。路过垃圾堆时,一张残缺的报纸被风吹到他脚边,头条赫然印着批林批孔运动深入开展的标题。1975年4月13日。
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这不是梦。
回到屋里,许大川翻出背包里剩下的东西:三包真空卤料、半瓶藤椒油、一把水果糖。他盯着这些来自2025年的东西,突然意识到——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可能比钱还金贵。
门外传来三轮车的铃铛声,赵大娘的儿子在喊他:小许!走不走?今天拉白菜!
许大川应了一声,把东西塞回床底,抓起床头那件皱巴巴的工装外套冲了出去。
赵家儿子叫赵建国,二十出头,皮肤黝黑,胳膊上的肌肉把蓝色工字背心撑得紧绷绷的。他拍了拍三轮车后座:上来吧,我带你认认路。
三轮车吱呀吱呀地穿过晨雾中的街道。许大川死死抓着车沿,眼睛却贪婪地记录着这个陌生的1975年——灰扑扑的砖房,墙上刷着备战备荒为人民的标语;供销社门口排着长队,人们挎着网兜、攥着票证;几个戴红袖章的人正在街角张贴大字报......
到了。赵建国刹住车,副食品商店后门,你帮着我搬就行。
白菜是刚从郊外拉来的,还带着泥土的腥气。许大川和赵建国一趟趟往仓库搬,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搬完第三车时,商店主任踱过来,递给赵建国一张单子:今天多给你们五斤粮票,算辛苦费。
许大川盯着那张淡黄色的票证,突然开口:主任,能用粮票换只鸡吗?
主任推了推眼镜:有特供票吗?
没有......
那得去黑市。主任压低声音,不过抓着了可要蹲局子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回程路上,许大川一直没说话。赵建国瞥了他几眼,突然在一条小巷口刹住车:你真想买鸡?
许大川点点头。
赵建国咬了咬牙:我认识个老乡在肉联厂上班,能弄到处理的下脚料......得用全国粮票换。
下午三点,许大川攥着赵建国帮忙换来的三斤全国粮票,站在了钢铁厂后墙的槐树下。树皮上刻着个不起眼的五角星,赵建国说这是暗号。
要什么?一个穿胶鞋的中年男人突然从墙角阴影里冒出来。
鸡,越肥越好。
男人咧嘴笑了,露出颗金牙:三斤粮票,给你只三黄鸡,再饶俩鸡蛋。
许大川刚要答应,突然听见一声厉喝:干什么的!
金牙男脸色大变,抄起麻袋就跑。许大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个戴红袖章的青年揪住了衣领:投机倒把是不是?走,去革委会!
同志!误会!许大川急中生智,从兜里掏出那张钢厂临时帮厨证明,我是给领导准备招待餐的!
红袖章狐疑地检查证明,脸色缓和了些:下不为例。说完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许大川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全湿透了。他刚要离开,裤脚突然被拽了一下——
墙角蹲着个瘦小的男孩,顶多十五六岁,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男孩仰起脏兮兮的脸,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师傅......要卤料不?
许大川愣住了。男孩小心翼翼地掀开布包一角,露出几根干枯的草根和树皮:桂枝、草果......都是我从后山采的。
你怎么知道我要卤料?
男孩指了指他的手指:你指甲缝里有八角味......我闻得出来。
许大川心头一震。这孩子的嗅觉竟然敏锐到这种程度?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些药材,虽然品相不好,但确实是卤料用的。
你叫什么?
李卫国。男孩缩了缩脖子,钢厂孤儿院的......师傅,能给五毛钱吗?我三天没吃饭了。
许大川摸了摸兜,只剩赵建国借他的两块钱。他抽出五毛递给男孩,想了想,又抓了把水果糖塞过去:明天还在这儿等我。
回筒子楼的路上,许大川绕到国营商店,用剩下的一块五买了最便宜的盐和酱油。经过垃圾站时,他眼尖地发现个被丢弃的破陶罐,捡起来擦了擦——正好当炖锅用。
天擦黑时,许大川蹲在公共厨房的煤炉前,小心地撕开一包卤料。深褐色的粉末散发着熟悉的香气,他深吸一口气,把料包和那只瘦巴巴的三黄鸡一起放进陶罐。
咕嘟咕嘟的水声中,奇异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最先探头的是隔壁的王师傅:小许,做的啥这么香?
很快,整个公共厨房挤满了人。许大川揭开盖子时,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锅金黄油亮的卤鸡。
尝尝?他掰下个鸡腿递给赵大娘。
赵大娘咬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老天爷!这比人民饭店的还好吃!
人群骚动起来。许大川看着一张张渴望的脸,突然有了主意:大伙要是喜欢,明天我多做些......用粮票换就行。
正说着,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人喊了句:保卫科的来了!
人群瞬间散开。许大川手忙脚乱地盖锅盖,却已经来不及了——三个穿蓝色制服的男子大步走来,为首的冷冷问道:谁是许大川?
锅里的卤汁还在咕嘟作响,香气越发浓烈。许大川的心沉到了谷底。
喜欢卤味飘香1975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卤味飘香1975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