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顾得上难过、闹情绪、委屈的时候。
就是还不够惨。
真正惨的人，会痛恨她们摆出那副要命的样子。
觉得矫情。
觉得可恶。
觉得恶心。
明明拥有那么多。
初来东海那天，秦后见到了韩放。
是韩放亲自来白云观为她布置好一切，细心的叮嘱这道观的格局，她寝殿的布置，甚至打探了她曾经的喜好，给她从杭州买来了她以前爱喝的茶叶。
体贴的安置好她，韩放便揽着城阳的肩在树下低语，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没想到，城阳这样的人也会摆出那样小女子的娇态，含情脉脉的看着韩放，如同少女般娇气，连音色都黏腻。
可韩放却把她当个女孩在宠爱，不管她怎么任性、抱怨，他都好脾气的轻笑，柔声哄她，逗她笑。
秦后看着看着，就怒火中烧，砸了韩放花了大价钱给她买来的茶叶。
听到动静，韩放和城阳一起进来。
城阳攥住她的手关切有没有受伤，韩放立刻踢开她脚下的碎片，唯恐她踩到。
城阳问她哪里不适。
她也像方才那样，说了句：“恶心。”
韩放惶恐，又自责的立刻叫人把茶叶打扫干净：“想来是那些人骗了我，不是正宗的暹罗茶，是我疏忽了，娘娘先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我让他们熏香，把味道全除去，保证晚上睡觉时不会有一点异味。”
城阳带着她去院里，她看着韩放在里面指挥下人，又亲自上手捡茶叶的忙碌背影。
然后，她慢慢回头，看城阳。
眼中满是不解。
为什么？
这个女人这么坏，这么无情，这么冷血，却可以一辈子得到先帝的宠爱，拿着免死金牌活下来，又得到另一个男人这样温柔的呵护与宠爱？生下漂亮懂事的一双儿女。
一辈子……都没有一件难堪的事。
“城阳，你开心吗？”
秦后认真看着城阳的眼睛。
她希望城阳的笑容落寞，说些不开心的东西，好让她感到安慰。
可城阳却以为秦后在关怀她，额头靠着她的鬓角，白嫩的肌肤与她枯黄的皱纹在阳光下形成刺目的割裂感。
“我开心，比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开心，远离了京城，远离了那些是非……我才知道生活可以这么简单，以前活的可真累。”
城阳也说谎了。
她其实很痛苦，痛苦了很长时间。
嫁给韩放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还在发疯，寻死觅活，过往像恶鬼一样在牵缠着她。
但是她怎么可能跟一个可怜的人说那些呢？
她企图说些好的，让身边这个可怜人能慢慢振作，好好活。
也一如既往的……不懂感同身受。
这不是她的过错。
她天生没有这样的功能。
她不懂别人在想什么，是什么感受，她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说、去做。
她不懂得她呈现给秦后的一切有多残酷，这番快乐幸福的言论，又是如何的雪上加霜，她懂才怪。
她若能懂，就不会责怪李如月。
“韩放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城阳牵着女儿的手进了内殿，秦后倚在榻边，貌似不经意的询问。
城阳赌气：“他不要我了。”
秦后的眼眸却隐隐明亮，原本慵懒的姿态也收起来，扶着丫鬟的手坐好。
“真的吗？”
尤嬷嬷捧着茶进来，尴尬的笑：“娘娘，您别听公主说气话，不过吵了嘴，斗气呢，过几天侯爷就来接我们了。”
秦后的神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仿佛失望。
但是尤嬷嬷并没有多注意，只是低着头摆茶。
只有城阳的女儿安和郡主看到了。
安和一直很好奇这位皇后，每次来她身旁，都会盯着她看。
她看见了那份失望。
但是安和以为，秦后只是失落她们不能多住几日。
她抱住城阳的胳膊摇晃：“娘，我们多陪皇后娘娘几日嘛~”
体察到小丫头细微处的体贴心意，秦后讶异的抬眸，恰对上安和一双明亮纯净的眼睛，心里暖暖的，竟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递给她一块点心。
“你的眼睛和你父亲很像，心也一样善良、温柔。”
她压根儿没想起过自己也有一个女儿。
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去想，即便想起来也迅速略过。
她怎么有安和这样温柔的眼睛呢？
听到秦后这样夸赞女儿，城阳十分高兴，一是自豪女儿生的美丽温柔，二是兴奋秦后看上去好多了，已经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的行动、交流，不再冷着脸呆呆傻傻的看着窗户，城阳很欣慰，握住她的手。
“带你离开是对的，那个地方只会让你更糟。”
“那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带我走？”
秦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情，声音也冷淡的听不出真正的情绪。
只是这句话问出口，屋内忽然静寂。
城阳的手渐渐冰凉、僵硬。
尤嬷嬷赶忙开口：“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我们公主和陛下……她一直未曾开口求情，是怕求了情陛下会更不悦，再为难娘娘。”
吴王怎么死的，秦氏一族怎么没的？
尤嬷嬷的意思也够明确了。
秦后忽然怪异的一笑：“是，是我害死了吴王，是我害死了爹爹和哥哥们……害死了秦氏全家，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满意了吗！”
秦后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尖锐的叫着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吓的安和郡主缩在城阳怀中大哭。
城阳震惊的起身，抱着安和退后一步，尤嬷嬷带着丫鬟们团团把主子围住，警惕的看着秦后，外面从金轮寺一道带来的太监们匆匆进来，也都警惕的围着秦后，却不敢贸然上手。
看着秦后发狂的模样，城阳没有一丝责怪，只有心疼。
她也这样过。
她那疯癫、狼狈的模样，都被韩放一人看了。
只是此刻女儿颤抖的身躯让她心疼，她捂住安和的眼睛，紧紧搂住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
“娇儿，你别动怒，尤嬷嬷她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为我解释……”
“别叫我那个名字……”
听到自己的小名，秦后愈发收敛不住的发狂，开始胡乱的打砸，尖叫，哭吼。
尤嬷嬷赶忙护着城阳和郡主出了内殿，主仆还惊魂未定，城阳就感到怀里的小人儿开始发烫。
顿时丫鬟嬷嬷们乱作一团。
“郡主惊着了！快！快叫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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