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粗糙的金属环,冰凉的触感在微暖的皮肤上游走,却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安宁。这是小夜送我的戒指,用不知名的金属丝笨拙地拧成,接口处甚至还有些硌手,可在我眼中,它比任何珠宝都要珍贵。
我把它从无名指上褪下,放在掌心,借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属于基地的冷白光线细细端详。光线下,金属丝反射着暗淡的光,像极了小夜本人——沉默,不起眼,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固执地散发着属于他自己的、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想起他,唇角就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那个高大的身影,总是带着一点与他体格不符的笨拙,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在我面前时,总是盛满了无措与小心翼翼。他会因为我一句无心的话而红了耳根也会因为我一个不经意的微笑而亮了眼眸。在这个人人皆是恶徒的冰冷基地里,小夜的存在,像是一簇偶然落入雪地里的火苗,微弱,却足以慰藉我这颗日渐冰封的心。
可这温暖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只要一想起另一个名字,就会瞬间被恐惧的寒冰所吞噬。
张扬。
这个名字像一条毒蛇,光是默念,就足以让我的脊背窜起一阵恶寒。他那双永远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的眼睛,他那些“你是我的女人”的张狂宣告,他每一次试图靠近时我都能闻到的、混杂着烟草与血腥的危险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困住,让我夜夜在噩梦中惊醒。
是他把我从那片任务的余烬中带回来的,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我的一切都归他所有。我的身体,我的意志,甚至我的灵魂。这种病态的逻辑,让我感到窒息。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的戒指,那硌手的金属边缘刺痛了我的掌心,这细微的痛楚反而让我纷乱的心绪镇定了几分。我不能一直这样害怕下去。小夜说过,他会保护我。虽然他只是一个底层的小人物,力量微不足道,但他说那句话时认真的眼神,是我在这片绝望之地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又被派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活了?是不是又因为笨手笨脚被别人呵斥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心疼,又有些想笑。那个傻瓜,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却还想着要保护我。
我不知道,也永远无法想象。在我看不见的、这座基地的最顶端那个被我定义为“傻瓜”的男人,此刻正化身为我最恐惧的、权力的化身。一场因我而起的风暴,正在那象征着绝对主宰的第六层总控室里,掀起惊涛骇浪。
******
第六层总控室的复合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夜磷枭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刚从沈璃的房间外离开,身上还穿着那件伪装成底层人员的朴素黑衣,但当他踏入这片属于自己的领地时,周身的气场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股属于“小夜”的温和与无措,如同被剥下的画皮,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暗火”主宰的、淬着冰雪的森然与威压。空气仿佛都在他踏入的瞬间凝固了,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沉重而压抑。
总控室内,巨大的弧形监控墙上闪烁着基地内上百个角落的实时画面,冰冷的数据流在屏幕下方无声滑过。萧何一如既往地沉稳,站在一旁,而张扬则一脸不耐地靠在控制台边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姿态张扬而跋扈。
“老大,你来了。”张扬见到他,懒洋洋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尊敬。
夜磷枭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掠过张扬那张写满不驯的脸,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刚刚与沈璃分别时,她那双清澈眼眸里依赖与信任的光。两种画面交叠,让他心底无端升起一股浓烈的烦躁与厌恶。他只是微微颔首,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情绪在瞬间被他完美地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
“嗯,说吧,这次任务什么情况?”
他一边说,一边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那张位于总控室中央的、宛如王座般的黑色真皮主位。落座的瞬间,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巨大的监控墙,在那上百个密密麻麻的画面中,精准而迅速地找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沈璃正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房间里,低着头,似乎在看手里的什么东西。他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种隐秘的暖流悄然浸润。
“老大,这任务能不能让林寻去啊,我现在有其他事要做...”张扬将一份任务卷宗随意地丢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
“其他事?”夜磷枭挑了挑眉,修长的指尖在宽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起来,发出“嗒、嗒、嗒”的、富有节奏的声响。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般,一下下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什么事,比组织的任务还重要?”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张扬口中的“其他事”,无非就是去找沈璃。想到沈璃可能会再次面对张扬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一股无名之火便在他胸腔内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但他脸上依旧毫无波澜,甚至还故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地问:“该不会,和沈璃有关吧?”
当“沈璃”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时,他清晰地看到张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换上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无赖模样,算是默认。
夜磷枭压下了那个想直接把张扬从七楼扔下去的血腥冲动,声音愈发冰冷,连带着整个总控室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好几度。
“张扬,任务优先。”他缓缓抬起眼,那双平时用来伪装、盛满迷惑性光彩的桃花眼,此刻正毫不掩饰地透出刺骨的寒意,“还是说,你已经忘了组织的规矩?”
他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渐渐加快,每一次敲击,都让空气中的压迫感加重一分。张扬的脸瞬间憋得通红,额角甚至有青筋暴起。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唯独不敢真正挑衅眼前这个男人的权威。组织的规矩,或者说,夜磷枭的规矩,是用血和白骨铸就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很好。”见张扬那副不甘却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夜磷枭眼中寒意稍敛,满意于他的退缩。他拿起桌上的卷宗,随意扫了一眼,便扔了回去,“既然没有异议,那就按照计划执行。”
他装作不经意地又瞥了一眼监控屏幕,看到沈璃依旧安然地待在房间里,那紧绷的心弦才微妙地松弛了一丝。他站起身,宣布道:“都明白了?解散。”
就在萧何等人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又补上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威压:“张扬留下,我还有话。”
总控室的门再次合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死一般的寂静中,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微弱电流声。
“老大,还有什么事?”张扬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火气。
夜磷枭没有立刻说话。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到张扬面前。他比张扬要高出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张扬完全笼罩。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但是从现在开始,收敛一点。别总想着去找沈璃,明白吗?”
这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张扬压抑的怒火。沈璃可是他亲手带回来的!是他发现了这个在“暗火”侵蚀下还能幸存的奇迹!凭什么!他脸上瞬间布满了不满与反抗的神色,梗着脖子,几乎就要当场爆发。
就在他即将开口反驳的瞬间,夜磷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到极致的凶光。他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捏住了张扬的下巴,迫使他狼狈地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夜磷枭的声音森冷如九幽寒冰,不带一丝温度,“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再对她有什么不轨举动,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手上的力道猛然加大,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张扬的下颌骨捏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此刻翻涌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与不容置疑的绝对威严。
“你带她回来,不代表她就是你的,懂?”
说完,他猛地松开手,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拿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然后嫌恶地将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是,老大,我明白了。张扬被捏得下巴生疼,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那股近在咫尺的杀气让他浑身僵硬,他只能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心中纵有万丈怒火和不甘,但在夜磷枭绝对的威慑面前,也只能暂时屈服。
夜磷枭冷哼一声,坐回那张象征权力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依旧冰冷如刀:“你最好真的明白。这次的任务很重要,也很棘手,别给我搞砸了。”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随意翻了翻,不再看张扬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下去准备吧,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张扬暗暗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的怒火与屈辱几乎要喷薄而出。他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怨毒。他沉默地转身,脚步却在门口顿住。
“老大”,他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声音紧绷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疑惑,“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对沈璃这么上心?”
空气瞬间凝固。
夜磷枭微微眯起了那双桃花眼,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危险,像一只即将扑杀猎物的黑豹。他缓缓地,再一次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张扬,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张扬的心脏上。
“这不是你该问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透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站定在张扬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目光如刀锋般凌厉:“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离沈璃远一点。”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不该有的心思,趁早收起来,不然,你知道后果。”
张扬被他这冰冷的眼神和话语彻底震慑住了,心中那千万般的不甘与愤怒,最终还是被彻骨的恐惧所淹没。他再也不敢吭声,垂着头,紧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是,老大……”
说完这句,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离开,脚步带着几分仓皇与狼狈。
听着总控室的门在身后合上,夜磷枭眼中的寒意仍未消散。他眉头微皱,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喃喃,带着一丝轻蔑与狠戾:“哼,敢觊觎她……”
那双刚刚还布满杀意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青筋暴起。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松开,转身回到座位。
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那面巨大的监控墙上,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属于沈璃的格子里。看着画面里那个正将一枚粗糙戒指小心翼翼戴回指间的女孩,他眼中所有的冰冷、狠厉与杀意,都在瞬间融化,化作了一片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不见底的温柔。
“璃璃,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呢喃,像是一个最虔诚的誓言,“我一定会护好你!”
他重新拿起文件,试图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上,可那颗早已失控的心,却怎么也无法从那个小小的监控画面上移开。
******
我将戒指重新戴好,心里那点因小夜而生的暖意,渐渐驱散了对张扬的恐惧。我站起身,走到房间的窗边,窗外是基地内部冷硬的建筑线条,永远是一片灰白,看不到天空,也看不到太阳。
就在我对着这片单调的景色发呆时,一阵清晰的、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突然在寂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叩、叩。”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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