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纳兰嫣然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节奏。她不再去坊市，转而出现在乌坦城唯一的拍卖场外，或是几家规模稍大的药材铺、兵器铺。
她不再刻意与萧炎“偶遇”，但萧炎却总能从族人口中，或是自己外出时，听到或看到关于她的消息。
“听说纳兰小姐在拍卖场拍下了一卷玄阶低级的斗技功法，啧啧，真是大手笔。”
“她在李家的药材铺订了一批基础药材，说是要练习炼丹？云岚宗的少宗主还需要自己练习这个？”
“今天看到她在城西的铁匠铺，好像对一种罕见的金属很感兴趣……”
她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却又与乌坦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她像是一滴落入清水的浓墨，缓慢而坚定地晕染着这片原本与她毫无关联的土地。
这种无处不在的“存在感”，让萧炎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她就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悄无声息地笼罩下来，让他避无可避。
这一日，萧炎照例在后山进行着艰苦的体能训练。汗水浸湿了衣衫，肌肉酸痛得几乎麻木，但他依旧咬着牙，一遍遍重复着枯燥而痛苦的动作。只有这种身体上的极致疲惫，才能暂时压下心底那股因纳兰嫣然而起的、混乱的情绪。
就在他力竭倒地，大口喘着气的时候，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炎猛地警觉，翻身坐起，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月光下，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来，依旧是那身利落的浅色劲装，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是纳兰嫣然。
她竟然找到了这里？
萧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里是他的秘密修炼地，极少有人知道。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和戒备。
纳兰嫣然在他前方几步远处停下，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态度。她晃了晃手中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
“问了几个萧家子弟，大致指了个方向。我鼻子还算灵，顺着烤肉的香味找过来的。”她语气坦然，目光落在萧炎被汗水浸透、显得有些狼狈的身上，却没有丝毫鄙夷，反而带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欣赏？
萧炎蹙眉。他刚才确实简单烤了点兽肉充饥。
“有事？”他的态度依旧冷淡。
纳兰嫣然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旁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路过城南那家老字号，买了些酱肉和酥饼，味道还不错，顺便给你带了一份。”
她顿了顿，补充道：“看你修炼辛苦，补充点体力。”
又是这种看似不经意的“好意”。
萧炎盯着那包散发着香气的食物，没有动，只是抬眸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刀：“纳兰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纳兰嫣然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夜风吹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月光在她清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不想做什么。”她声音平静，“我只是觉得，你或许需要。”
“需要？”萧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我需要什么，我自己会去争取。不劳纳兰小姐费心。云岚宗的施舍，我萧炎，受不起。”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直接撕破了那层薄弱的、维持着表面和平的窗户纸。
纳兰嫣然沉默了一下。她看着少年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倔强与骄傲，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这样。
她上前一步，不是靠近他，而是弯腰，将自己带来的那个油纸包，和他吃剩下、已经冷硬的烤肉并排放在了一起。
“这不是施舍。”她直起身，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萧炎，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种……投资。”
“投资？”萧炎挑眉。
“对，投资。”纳兰嫣然语气笃定，“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我相信，现在的困境对你而言，只是暂时的。他日你潜龙出渊，必定名动大陆。我此刻的些许‘顺手为之’，或许将来，能为我，为纳兰家，结下一份善缘。”
她将动机，归结于一种近乎狂妄的“看好”与“投资”。这比虚无缥缈的“情意”或者莫名其妙的“善意”，听起来反而更合理一些，尽管依旧显得那么不可思议。
萧炎愣住了。他预想了无数种她的说辞，或是狡辩，或是继续演戏，却唯独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投资”二字。
看好他？投资他？在他斗之气三段，受尽白眼的时候？
这女人……不是疯了，就是真的有远超常人的魄力和……眼光？
他看着月光下她平静而认真的脸庞，第一次，有些不确定了。
纳兰嫣然没有再多言，留下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和那包依旧散发着热气的食物，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与树影之中。
后山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萧炎一个人，对着那并排放着的两份食物，怔怔出神。
夜风吹过，带来食物的香气，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浅气息。
他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因为过度修炼而微微颤抖。
投资么？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纳兰嫣然，若这真是你的算计……
那你也未免，赌得太大了些。
他拿起那包还带着温热的酱肉和酥饼，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撕下一块，放入了口中。
味道，确实不错。
那包酱肉和酥饼的滋味，在萧炎舌尖残留了许久。
不是想象中的毒药，也不是什么加了料的东西，就是普普通通，却恰到好处的咸香与酥脆。这反而让他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更盛。
“投资”？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将那包食物囫囵吞下，仿佛要将那点不该有的动摇也一并咽下去，随即投入到更加疯狂的修炼中。药老似乎也察觉到他心绪不宁，训练量陡然加大，几乎是在用疼痛和疲惫强行冲刷他的思绪。
几日下来，成效显着，那点赤血岩髓也被他彻底吸收，堵塞的经脉似乎真的顺畅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萧炎清楚，这距离恢复，还差得太远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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